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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潮暗忖:“此事瞒得好紧,连我都不知。难怪杜师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如果能得少林高僧大力相助,何愁此事不谐?不过如此一来,法门寺藏宝却要如何分润呢?”惊疑退去,却不禁且喜且忧。
杜榭道:“杜某孤陋,不知道各位法架已至,本该亲自拜访才是。大师纡尊而来,敢问有什么见教么?”无诟笑道:“杜先生取笑了,哪里来的见教不见教?小僧今日投柬,是想请此间的君公子赏光至普光寺一叙。”杜榭微有些迟疑,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人仍然笑道:“这有何难,请大师稍等片刻。”当下示意,命人请君自天过来。过了一会儿,随从垂手回来,脸上有几分尴尬。杜榭问道:“怎么?”那人低声道:“君公子说了,什么……大师仙长,也配他出来一见?”杜榭看他神色闪烁,语气模糊,料定什么“大师仙长”必然不是君自天的原话,说不定十分无礼。
无诟道:“君公子不肯移架,不若小僧去好了。”
府邸后面是一片大园子,林木森森。敦煌地势偏低,气候温和,草木虽然不似江淮一带秀颀嘉盛,但也很有几分可观之处。众人一齐走到后院的僻静处,看见君自天正站在廊下,凝目望向空中。时值黎明,天高云远,一片片漠漠蛋青,有几只大鸟正在高空中展翅徘徊。众人临近,他却权当视而不见。
无诟略施一礼道:“敢问阁下是君自天君公子么?”君自天斜了他一眼:“是又怎样?”以无垢在少林寺禅武堂的地位,给人如此对待,连韩潮都觉愤然,无诟却不以为忤,将手中柬盒一捧道:“贫僧无垢,代为寄函,还请公子亲启。”那胡杨木盒巴掌大,轻飘飘的。君自天接在手中,神情极为轻慢,随手一翻,拣出张薄绢来,就在刹那间,他突然全身一震。薄绢被风吹展开来,韩潮眼快,瞥见上面有一朵黑色莲花,还没等看得仔细,君自天就手一握,已把薄绢捏在掌心。
君自天表情生硬,面目阴冷,一时无语。盒子底下还压着一页竹黄纸,却是张请柬。无垢道:“贫僧奉门中长老之谕请君公子移趾普光寺,略为一叙?”
君自天反复看了看,很久才从齿缝里笑出声来,笑声冷峭,啪地一合盒盖道:“好!”杜榭韩潮等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用过早膳后,韩杜、摩柯和君子天等人跟着无垢向城南走去,这一路都是整齐的青石路面,众人速度不慢,一柱香儿的功夫业已到了普光寺门口。敦煌民风富庶,居民多笃信佛法,这间普光寺门面虽然不大,但里面殿宇佛像却十分端庄华美。大雄宝殿后,还有一间佛殿,供奉的是南无普光佛。无垢引着众人穿过副殿,到了一个三开间的禅堂。这禅堂约有五六十丈大小,堂前种了一棵菩提树,堂上铺了一色胡杨木板,其润如石,纤微不染。一缕细细的香气飘过众人鼻端,不知是檀香,还是苏合,沁人心脾。
杜榭等人素不信鬼怪神佛之说,但踏入室内,唯觉一片庄静宁和,不由顿生敬慕之心。摩柯事礼恭谨,将脚下的皮靴一脱,赤着脚轻轻踏进来。
偌大的禅堂空荡荡的,只在东首有七八个大蒲团,每个蒲团上坐定一个僧人。僧人有老有少,丑俊不一,都瞑目而坐。众人入得堂来,也不见哪个抬目相看。君自天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道:“本宗真是有幸,居然能得少林八律高僧相邀。莫非各位知道君某近日行运不济,想替本宗做个法事,消灾解难,赚点香油钱么?”杜榭心里微微宽慰,暗想:“这厮少年狂妄,若开罪了少林一派,那是最好不过。”
杜榭虑事周密,早在此行之前就细细盘算过,推断这批藏宝数量巨大,价值惊人,珠宝玉石且不说,光金银器皿就不下千斤之重。星宿海虎视于北,西夏吐藩回鹘各国盘横于道,将这批藏宝千里迢迢运往京城,无异于驱羊入虎。除非他手中授有兵权,能调集数万兵马拥护南行。可自太祖陈桥兵变称帝后,宋代诸帝以其为前车之鉴,重文轻武,最忌讳兵权外放。边关兵马为朝廷西固藩篱之本,他一个内藏库使哪里调动得起?
既然官道走不通,退而求其次,唯有借助江湖之力。杜榭深知法门寺藏宝跟佛门一脉大有渊源,少林寺僧众绝不会袖手旁观。再说当今圣上好玄厌释,重道轻佛,佛骨法器等虽然珍贵,却也不是誓在必得之物,如果因人成事,平安护送重宝进京,便是私下分赠与少林作为酬谢,也未尝不可。不过此举说不好便是欺君罔上之罪,非要做得滴水不漏才成,所以对韩潮等人都没透露半点风声。流红僧于晔最是玲珑透剔的一个人,他有所为而来,与杜榭心照不宣,在才把消息传给少林。杜榭心中,少林和星宿海两派如翻脸成仇,那才是正中下怀。
君自天的话方落不久,只听得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慢慢道:“君少主既然来了,烦请入内。”那声音和这禅堂的佛香一样,不知何所系,不知何所生,轻柔中蕴含着一股莫大的力量,让人顿失抗拒之心,不由之主地想依言行事。君自天暗摄心神,只见无垢走到那几个僧人打坐处,伸手在壁上一抹,居然拉出一道门来,原来里面还另设有房间,木质相同,较难看出。无垢双手合十为礼,道:“君少主请。”
君自天一笑,缓步走了进去。其他人碍于对方不曾相邀,不便跟进,虽然心里好奇,也只得强行捺住。心中均想:“里面这人的辈份想必比八律高僧还要高,莫非……是少林寺的方丈法平大师么?”几个人相视了一眼,思及至此,心情不禁都有些激动。杜榭更是惊喜莫名,面上含笑,紧紧握住指上的翡翠扳指,兀自出神。摩柯却紧跟在君自天的身后,不离一步,无垢伸手欲拦,里面人道:“无妨,请摩柯先生也来吧。”韩潮看摩柯跟了进去,好生羡慕,他鼓耳倾听,只听得君自天在里面噫了一声,似乎颇有些惊异。这时门业已被拉上。
君天自入得门后,眼前一暗,向前走了几步,却是一间低矮的禅房。里面正好有人微微抬眼,看了过来,那人目光清澈,如珠如玉,却是秦艽。君自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出现于此地,饶他意防如城,也不由心神震撼,轻呼了一声。秦艽眼波流转,淡淡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君自天不知她是喜是怒,是嗔是怨,再看时人已睫羽低垂,端然盘坐,宛然老僧入定一般。他不禁怅有所失,便在这时,有人和声道:“君少主请坐。”话声虽然不高,磬鸣铎语,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顿时令人神智一清。
此时看去,这间禅房长宽不过三丈,高低不足八尺,很是逼仄。里面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朝自己微笑望来,却是流红僧于晔。他左手边为秦艽,右手边还坐着一个苍老枯瘦的僧人。那僧人老得不成样子,也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支支棱棱,从僧衣里凸显出来。单看他的年纪似乎还在少林寺现任主持法元之上。这僧人虽老,但一双眼睛清亮明澈,在黑暗中隐隐生辉。君自天吃他目光一看,就势坐下去,心里暗暗震惊:“这老和尚精力已枯,但目色莹润,尤胜少年,只怕内功修为已臻抱元守空,返虚内视之境。天下居然还有这等的高人!”
一边摩柯见那老僧盘膝趺伽坐,面容祥和,宝像端庄,顿时福至心灵,稽首拜倒道:“弟子北天竺八龙寺摩柯,参见大师。”老僧含笑看了他一眼道:“阿弥陀佛,万里故人来,何其善哉。”听得这句话,摩柯气息突然粗重起来,显得极为激动。他又深深拜了下去:“大师难道……难道见过弟子的师长么?弟子的师父伽弥摩什也是八龙寺受戒的沙门,二十多年前曾东渡中原传经。自从师父到了大京后,再也没有他的音讯,弟子此次前来中土,就是为了探询师父的下落。大师既然见过弟子的师父,还请指教。”
老僧双袖一拂,摩柯禁不住站将起来,他慢慢道:“伽弥摩什大师不辞万里艰辛,来我朝弘扬佛法,至善至勇,老衲心中一向敬慕。当年有幸,曾在舟山祖印寺得聆妙音,令人受益非浅。后来听说尊师移架京都大相国寺译经宣法,上下信爱,颇得殊荣。让老衲想想,那时好象正是雍熙二年。”摩柯是天竺人,对中原朝代上所谓的年号帝号很是不解,正低头思索。于晔掐指道:“算一算距今差不多整廿十年。”摩柯点头道:“我师父正是二十三年前动身东行的。这么说杜先生果然……”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停住话头。
君自天轻轻一笑道:“廿十年前,也正值中原正邪之争。”他盘膝一坐,将两只手搭在膝头,凝目向老僧望去,“请问大师怎么称呼?”老僧笑道:“老衲了然。”君自天笑了一下:“一目了然?”老僧道:“一目已多,唯心而已。”又听那老僧徐徐说道:“老衲想说的正是这二十年前的旧事。难得君少主摩柯先生莅临,还有幸请来了秦施主,天外天的世外传人,老衲如今少不得打破话匣子,聒噪一番。”君自天冷冷道:“大师既然身在三界外,又何苦重堕因果中?”老僧笑道:“山高自有行路客,水深自有渡船人。老衲从红尘来,略知红尘事,尔欲渡江,我便撑船。”
君自天看了一眼秦艽,又慢慢转向别处,他虽然力持镇定,但十指微缩,不禁有些颤动,贴胸而藏的那一方薄绢此时更重逾千斤,火一般地烙在胸口上,烧得他透不过气来。君自天心中念转如电:“这和尚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他抬目向老僧眼中望去,只见他瞳子柔和澄透,不沾世情,似海之深,如山之固,不可撼动。他本欲施展天眼密术,惑其心神,探询一下端倪,此时两人目光一接触,顿时心生警兆。知道对方佛门高僧,内功精湛,慧定神坚,万不会受惑。
摩柯一旁道:“关于家师的下落,请大师详示。”老僧叹道:“杜施主想必已向摩柯先生提过,尊师失踪一事与法门寺藏宝甚有渊源。当年中土大乱,拿云大师惟恐寺内地宫所藏的佛宝法器毁于兵火之灾,是以远奉敦煌,这原是一份苦心。但一行中途生变,不但佛宝沦佚,所遣的僧人也无一生还,说起来实是我佛门一大不幸。百十年来,敝寺和各大寺院都曾经派人来河西一带察访,可惜所获甚少。”老僧转向于晔道:“昭华寺为四大禅院之一,令师法华博闻多才,想必有向你提过此事。”于晔那么放诞的一个人,在这和尚面前也不由必恭必敬,答道:“大师说的没错,家师在圆寂前向我详叙此事,并一再叮嘱,务必衣钵相传,以待佛骨重宝出世之日。小僧行事虽然怪诞不经,但师门重托一直未敢有忘。”
老僧微笑道:“法华大师放你入世,自有深意。”于晔被无垢引入此间,只知道了然辈望甚尊,这时听他言中先师之意,一时又惊又喜,叩倒在地道:“请大师棒喝!”老僧道:“我尚不自悟,何以谕人?有道是水落石出,花开自现。”于晔连连点头道:“多谢大师指点。”于晔博淹典籍,深知佛家修持讲究定慧等持,悲智双连,象摩柯那样,深纳不群,偏於“定”者,其实已落小乘,不免堕枯木禅境;而自己四方博猎,汇而不通,正是偏於“慧”者,反落知障业。法华大师叫他重入红尘,逆流而行,随波而止,正是要以破中之立,动中之静,解他知障业。现在与了然的偈语隐隐相和,心中禁不住欢喜。
老僧又道:“想当年护宝西行何等大事,拿云大师也是佛门中的智者,他兢兢业业,耗用了一年的时间竭力筹划。所去的武僧也均非弱者,按理讲即便漠北匪帮猖獗,也不该有此一劫。”君自天道:“有什么奇怪?魔由心生,孽本自作。定是那些大和尚们有人跟匪帮沆瀣一气,不知下毒还是暗算,这才一网打尽。不然那些和尚有一个象大师这样的,也不至于连脱身都不能吧?”老僧并不恼他言中讽刺之意,眸子失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拿云大师性情仁厚,宁责己勿责人,再加上随行武僧都是从各寺心志坚定,禅武绝佳的人中精选而出,临行前都未告知去向,本不该做如是想。”君自天猜度别人心意,百无一失,冷笑道:“但思来想去,怕还是疑心到自己人头上。让我再猜上一猜,这人必定跟拿云和尚大有渊源,说不定还是此行的首脑。妙极妙极,监守自盗。”
于晔心中一动,他听师父讲过重宝遭劫之后,拿云大师曾去函邀请各院主持,详细剖明此事的来龙去脉,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