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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龙手作者:夜半二点-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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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晔心中一动,他听师父讲过重宝遭劫之后,拿云大师曾去函邀请各院主持,详细剖明此事的来龙去脉,不久人便坐化。是时别人只当他失宝自责,这么一讲,似乎还别有隐情。老僧道:“君少主举一反三,智珠清明,老衲佩服。当年率领众僧西行之人正是拿云大师的师弟普辰,他在法门寺出家十七年,内外兼修,是佛门中罕有的高手。阿弥陀佛,听说他还身兼玄门八方须弥掌的独门绝技,不要说在我佛门,便放眼江湖,都难逢对手。先师曾是拿云大师身边的应法沙弥,听他圆寂前,苦笑道:‘普辰误我,我亦误普辰。'”      
  秦艽听得不解,正扬眉望去,君自天笑道:“我且强做个解人。拿云大师的意思是普辰误他,所托非人,致使佛宝流离;他误普辰,贪念一萌,不免业障深堕。这和尚也太迂腐,死便死了,还计较这么多,牵绊不放。”老僧目露欢喜之色,点头称是。秦艽皱眉道:“这么说来,普辰是没有死了?大内里那张藏宝图莫非为他亲手所绘?”老僧道:“其中根源便难以深究了。佛宝失陷时,随行三十二名僧人也一并失踪,拿云大师虽觉普辰在此事上大有疑点,但人物杳绝,也不敢擅断。阿弥陀佛,若非老衲在几十年前曾遇到普辰的后人,略知一点内情,一样不敢犯此口舌孽。”      
  君自天隐然已猜出此人是谁,眼角一跳,眉梢后的墨色莲花也是一绽。心中自语:“嘿,我可真是蠢。八方须弥掌……八卦游龙掌……八方天魔舞,这人不就是他么?!若非如此,天下还有谁能泄漏我的身份!”      
  老僧突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可请入内一叙?”他声音不疾不徐,透过密室,平平传了出去。杜榭韩潮等人在外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一愣,他们一直潜神倾听室内的动静,根本未曾察觉附近还有他人。正值疑惑之际,有人朗声笑道:“老和尚好厉害的耳目,好高深的内功!”就看堂前那棵菩提树一阵枝桠摇晃,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已经闪入堂内。      
  无垢道:“来得好!”手臂暴长,向来人抓去。他看这人来势快得不可思议,认定是劲敌,一出手就是少林搏虎手的擒拿绝技。杜榭错愕片刻,单手已凝起紫金屏的内力,正拟击出,心念一动:“少林寺高僧在此,我又何必越俎代疱呢?”他这么一想,手上便慢了下来。但那人身快如电,飘风一般从几人面前晃过,逼近密室,门边无尘无埃,无相无色数人手掌拳指,蕴着劲风,纷纷袭到。那人前攻是虚,头低肩扭,躲过无尘的一记折枝手,无相的大力金刚掌,手上袖风一拂,无色的落伽指刚刚及身,便已经被卸去,紧接着一个天罡步,无埃的一拳金刚杵也已落空。他斜退出五步,然后身形一定,业已正站在密室前方。      
  这一番快进倏退,不过是眨眼间。人一站稳,青衣飘飘,扬声笑道:“老和尚,我好好地站在屋檐上,你叫我下来做甚?既叫我下来,还龟缩室内,不免有失待客之道。”      
  那人举手之间,便将五六个高手的攻势轻轻巧巧化于无形,这样的身法武功,几乎闻所未闻。众人面上均露出惊骇之色。无相和无辩正好分坐门口,一左一右,袖扬掌出,各发起一股大力向来人推去,内力抵至那人身前数寸,顿时感到一片似柔实坚的屏障,不能更进一分。只见那人四旬左右的年纪,面容消瘦,两颊颧骨微凸,很有几分孤寒之色。一身单薄的青色粗棉布长衫,飘飘荡荡,整个人就仿佛风中的一片竹叶,透着一股孤挺飘逸。      
  杜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大惊失色道:“青妖宁云泽!你是青妖!”那人侧过一张脸,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杜兄二十年不见,富贵许多呀。当年兄弟出手不知轻重,累你胁下中了一记青冥掌,也不晓得如今好了没有?”杜榭自知技不如人,勉强笑道:“多谢宁兄挂念,一时还好。”宁云泽点点头道:“那便好。”韩潮听得此人居然是当年星宿海的三大高手之一青妖宁云泽,胸口便似给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时透不过气来。      
  室内老僧道:“原来是无涯屿南令主宁先生,久仰久仰。老衲僵坐不便,不能出迎,还望见谅。贵派少宗主正内,宁先生请进。”说话间,那扇木门竟缓缓推开,滑向一边。宁云泽心想:“我若不进去,倒让你们少林寺小窥了我们星宿海!”他身形一晃,步入室内。那边无相无辩正缓收内力,猛觉得一股暗劲反扑回来,身子都在蒲团上一摇,才堪堪定住。心下愕然:“星宿海玄君青妖,果然业技惊人!”              
试剑     
  宁云泽入了室内,先向君自天行下属之礼,笑道:“属下本不该来的,但听闻河西一路突然多了不少和尚,怕少宗手边的钱钞不够打点,倘若一路化缘化到星宿海去,大家同为武林一脉,岂不尴尬?”君自天笑道:“让宁令主费心了。今儿个遇见的这位了然大师,见识渊博,溯往知来,宁令主不妨一齐受教。”宁云泽将衣摆一撩,已经踞坐在地上:“属下不请自来,只好做个檐上君子,但这位大师深谙传音入密之道,不免使我隔墙向隅。如能得聆妙音,自然万分荣幸。”老僧道:“宁先生过谦了。是老衲待客不周,慢怠了嘉宾。”      
  宁云泽道:“大师真是客气。”目光却向老僧下盘望去,方才听他讲自己“僵坐不便”,难道这和尚下肢残疾或者两腿偏瘫么?他心念一动,咝地几声轻响,三点寒冰成一个倒品字形向老僧电射而去。这寒冰正是他在树上握雪而凝。君自天猜他必有异动,但也没想到说发便发,如此之快,只看星芒一闪即没,须臾间已经没入老僧的袍袖之中。至于这个和尚如何出手,以君自天的眼力都只看了一个模糊。老僧面上神色不变,如似无觉。秦艽在一边看了,嘴角隐有一丝笑意。      
  宁云泽见识广博,却看出此乃少林穿云手绝技。他向君自天道:“少宗主,这个和尚只怕咱们大大得罪不起。”他这么一句话,不要说君自天,便是老僧听了都有点诧异不解。君自天“嗯”了一声。宁云泽道:“我大宋朝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登基之前,任性尚侠,一向有刀马之好。”秦艽于晔直听得一头雾水,这与此事有何相干?宁云泽却也不卖关子,笑道:“听说太祖少年时在穆陵关遇险,幸得一无名僧人相助,还传授了他一套高明的拳法。这套拳法便是太祖神拳了,天下人习者众多,但知其源自少林的却少之又少。属下还听说……那无名僧人面部眉冲穴上还有一颗红痣,跟这位大师父的一般无二。既然贵为天子师,岂是咱们这些草莽小民得罪起的?”他虽如是说,但面上却无甚恭谨之色,颇有讽意。      
  此刻看去,那老僧的眉冲穴上果然有一颗小痣。      
  老僧摇头道:“何为天子?何为庶民?我佛众生,万物等同。老衲当年不过与太祖有一面之缘,相互切磋一下武学上的见解,谈什么孰师孰徒?再说太祖有平治天下,安养万民之志,侠者仁心,携众生而往矣。老衲大大不如,如何忝以为师?”他又微微一笑道,“听闻德昭太子和前任边宗主为倾盖交,宁先生又与边宗主兄弟情厚,这段往事想来是昭德太子所言了。”宁云泽道:“大师果然有神机妙算之能。呵呵,佩服,佩服。”老僧道:“阿弥陀佛,德昭太子英武仁厚,可惜梁木倾颓,天不假年,实是憾事。”      
  秦艽知道武功郡王赵德昭乃为太祖次子,也是太宗皇帝的侄子,素来跟着两帝南征北战,一直很得太祖宠信。据说他聪敏英武,甚有帝王之表,太祖当年也曾想传位与他。不过一方面有金匮之盟在前,唯恐母后兄弟不快;另一方面皇后宋氏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德芳承继皇位,不免从中作梗。等太祖暴毙万岁殿时,太宗抢先一步继位,皇后宋氏不免携子凄然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太祖当时自是一口许诺。不过未待多久,便把皇嫂迁至西宫幽居,而后太平三年,德昭自杀,太平五年,德芳暴卒,两年之后,廷美又因谋反而死于流放。金匮之盟中所有的旁系继承人不免被铲除殆尽,这大宋江山自然牢牢落在了太宗子孙的手中。有人同情幽囚的天宝皇后和英年早逝的太子,曾做歌讽曰:“庙东桂,夜风摧,羽盖不复葳;宫西柳,孤露垂,子散叶离支。”      
  秦艽幼时的私塾先生是嘉定人,祖上为江南名士,最为仰慕后周世宗柴荣。因此常常借故讽刺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有负世宗所托,不免令人齿冷,自己到头来也子裔不继,实为报应不爽也。但是边左一身为江湖一教宗主,居然会与德昭太子交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要说秦艽,连于晔都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君自天冷笑道:“天不假年?哼,倘若什么事都可以推辞于天地神鬼,生人何用?了然大师,你倒说说太祖和德昭太子是怎么死的。”老僧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间禅房有门无窗,本来就十分阴暗狭小,他这一下叹息,顿时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众人隐隐猜到他以下所讲的话,只怕是要揭开一个惊人之谜,不但跟星宿海一派关系重大,说不定还上涉九五之尊,直射宫闱讳秘。一时间,室内越发显得安静,空气中仿佛有一根弦拉得满了,在人心里绞得格吱吱作响。      
  老僧伸手从蒲团边拿过一副火石,只听啪嗒一声,星火闪动,室内一亮,已经将一盏油灯点燃。火焰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弯曲,斜斜地映在墙面上,微微直颤。老僧道:“唉,是非总缘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老衲修行多年,终究还是不能免俗。君少主,宁先生,摩柯大师,几位跟此事都有极深的渊源,那老衲这便从头说起吧。敝寺自北魏太和年间,跋陀祖师来嵩山落迹传教,建寺以来一直都有尚武之风。达摩祖师东渡,创禅武之宗,更为少林留下罗汉十八手,达摩铲、达摩杖、达摩剑等等诸项绝技。不过本寺僧人习武,本是为了解倦、防兽、健身、护寺,修身而养性,健体而勤思。说到底是要以武辅禅,精修佛法。可近年来许多人拜到敝寺门下,却只为了修习上乘武功,舍本求末,大为可叹。”     
  君自天心想:“天下名寺古刹何止成千上万,那些人若不是为了学武,出家做和尚何必一定要去你们少林?”      
  老僧道:“舍禅向武,本已有违我佛门法旨,更有一些弟子修持较浅,心志不坚,往往痴迷武功之后,六贼横生,只有离佛法愈行愈远。敝寺前任方丈为了避免初学弟子一开始便误入歧途,着戒律院规定,入门僧众年不满五年者一律不传与上乘武功,并严禁本寺子弟插手江湖上各派争端。”宁云泽在一边微笑,当年君山一役直搅得风云色变,确是没有一个少林弟子参与。“近几十年法规递行,虽然略有放宽,但敝寺前后数千弟子,说起来也只七八人例外。其中有一人天赋惊人,十三岁入少林,十六岁时便能与禅武堂的武僧比武拆招,敝寺长老爱惜此子资质,又见他笃心向佛,所以破格开例,在他入寺后第五年便授以混元一气功心法。”老僧略停了一下,苦笑道,“此子武功进展神速,六年之后,只是内力修为稍有欠缺,隐隐已是禅武堂未来第一高手。”      
  于晔听得轻轻“呀”了一声。      
  宁云泽笑道:“贵寺有这样的少年高手,可喜可贺!久闻混元一气功为少林内功心法之首,运气行功,能使全身坚可如钢,柔更胜棉,金石不入。宁某孤陋寡闻,却不知道这位高人怎么称呼?”老僧笑容颇有苦涩之意,慢慢道:“此子莱阳人,原名庄敬辉,在敝寺出家时法号智空,等他破门而出后,便已改名庄效天。”这时就连秦艽也回过神来脱口道:“燕南王!”      
  老僧道:“阿弥陀佛,那便是庄施主了。老衲尚记得那日正是开宝四年仲秋,桂花香重,一大清早儿本门方丈即以击钟为号,召集全寺僧人聆堂,原来庄施主尘念未了,已决定舍戒还俗。这事宣讲开,实在突兀,不由得敝寺上下震惊。按敝寺的规矩,还俗的僧人向来要缴回度碟,打出山门,才准放行。当时以庄施主的武功,闯过智字辈的小十八罗汉阵不为难事,但要闯过法字辈僧人的大十八罗汉阵却是成算甚少。倘若他立誓还俗后不开杀戒,本来也不需闯大十八罗汉阵,但庄施主言之侃侃道太祖中兴,天下未定,我辈中人当以匡世济民为本。当年十三棍僧救唐王,亦是‘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他有从军报国之志,这个杀戒么却是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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