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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天慢慢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星宿海少宗主,昭德太子后裔,这一切本来就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我为何还恋栈不舍?既然不是我的,我何苦要背负着它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人的一生如此之短,为别人活着岂非忒过辛苦。”秦艽不知他何出此言,君自天面上表情扭曲,第一次流露出痛苦之色,短促一笑道:“其实昭德太子的儿子早已死了,赵弋也罢,君自天也罢,都已经死了。呵呵,星宿海也好,赵氏江山也好,其实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秦艽这才领悟过来,失声道:“你是说……你不是昭德太子的后裔。”君自天笑道:“没错,我不过是个赝品,鱼目混珠罢了。”他凝视前方,目露沉思之色道:“虽然从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过,但我早已猜到。有时候我不禁要想,我是生下来便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兄弟姊妹众多?我是被师父买来的,偷抱来的,还是……杀人抢来的?更多的时候,我武功练得越高,在教中位望越尊,心中越发孤孑,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我的。”他平平淡淡说出来,却听得秦艽一阵黯然,心下忍不住替他难过。从未有这么这一刻,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呼吸相闻,心意与共。
俄顷,君自天轻叹口气道:“不管怎样,我都未曾记恨过师父。他一直待我很好。或许他根本就已知道,迟早有一天,我知道真相后,何处何从,总不免要自己来抉择。”秦艽道:“难道你连星宿海都不打算回去了么?”君自天道:“不是潘楼之变,我早脱身事外。那宗主之位还是叫青妖玄君两人去操心吧!嘿,他们自从我师父去后,拥废拥立,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也该做个了结才好。宁令主为人睿智果决,由他主导大局,最好不过。”君自天又道:“所谓高处不胜寒,我瞒得过别人,只怕瞒不过他,不过他自小待我情分最厚,该不会怪我才是。”
秦艽想起普光寺内宁云泽真真假假那一番话,心想:“这人欲擒故纵,是个老狐狸。”她问道:“那么你可曾听说过,天外天与星宿海廿年前有甚么约定么?”君自天道:“是两派门人弟子的比武之约么?老实说,当时我正准备离京后,往大泽谷一行,瞧瞧天外天究竟有甚么高明之处。”秦艽斜睨了他一眼,道:“呃?”君自天道:“如今虽然不曾去,也晓得他们教导出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秦艽有点恨恨道:“他们将瞒得我好苦,若有时间,我……我也要去大大胡闹一番。”君自天忍不住大笑,道:“在下愿慨为助拳!有道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在下既有幡然悔悟之心,又兼立功赎罪之志,可否网开一面,擢效鞍前?”秦艽噙齿而笑道:“着你戴罪立功吧。”君自天戏谑道:“然后……然后交与汴梁秦家严加督管。”秦艽赧然,一笑道:“庙小不敢屈神。”君自天道:“秦大小姐素手擒龙,化须弥为芥子,妖魔鬼怪亦只好乖乖就缚。”秦艽不觉莞尔,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时,自己正是以“妖魔鬼怪”冠之。往事仍似历历在目,不过敌意已消,柔情渐密。
两人略走略停,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回到原处。听得一阵低低的呻吟,那受伤少年正蜷曲在石壁边,全身发颤,冷汗直流。少年听得异响,迷迷糊糊中“啊呀”一声,连声道:“不!不要吃我!”叫声惶恐惊怖之极。秦艽柔声道:“小兄弟,蚁群已退,赶快出去吧。”少年闻得这轻声抚慰,心下微松,呜呜大哭起来。君自天情知他给骇得胡涂了,在他面上重掴一掌,厉声道:“既然不想死么?那还不快走!”秦艽不由向他抱怨一眼。少年顿时给他这一巴掌打的清醒过来,然后给君自天伸手拖起:“等你逃出去,再哭也不迟。”
三人沿着甬道向前,路上经常可以看到死蚁狼藉,还有几个人不幸踬绊倒地,竟已被践踏而亡。有一个人虽活着,但心脾碎裂,只是躺在地上挨命,君自天知他救治无术,便轻轻一剑将人刺死了。少年看他杀人,更是脸色惨白。等他们走入石室,只见地上犹散落一些珠玉宝器,正在暗处盈光流彩,与地上白骨相映成辉。少年看得发呆,脚底踩上一物,几乎摔倒。他低头看时,那物乃是一只断掌,掌心牢握住一颗径寸大的夜明珠。也不知是跟人争夺宝珠时给一刀砍下,还是毒蚁爬满手掌,自己斫断的。他胃里一阵抽缩,只想大口呕吐出来。
君自天翻出一个皮袋道:“将这些珠宝先尽数拾起。”秦艽看蜡烛只剩下四寸多长,皱眉道:“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君自天似笑非笑道:“这是买命钱。”秦艽纵然不解,也跟着将地上散落的珠宝一一拾起,塞入囊内,所幸耗时无多,没过多久,就已将皮囊塞得满满。君自天熟识路途,不需费力分辨壁上的标识,领着两人沿着向上的甬道曲行,又拐了几个弯,终于行到洞口。此时天色未黑,几道光线从洞外斜斜照射进来,当真令人如见生天。秦艽不由长长吁了一口,闻着外边干冷的空气,都觉得万分清新。那少年出得洞来,形神皆脱,连欢喜都没有力气。洞外空旷,寥无一人。
三个人再向前走,出了湖底,转至巨崖。就看地上胡乱丢了一些此所携的笨重粗大之物,马匹食水果然已一洗而空。少年恨恨地踢翻几个驮子,语带哽咽道:“他们先走了!连清水也没留下一滴。”这时蜡烛已经燃尽。君自天道:“我怀里还剩四根蛇蜡,每根可用一个时辰。此处毒蚁非中土所有,也不知当年那帮马贼从何处得来,多年繁衍生息,数量大为惊人,我看杜榭他们多半已被毒蚁追迫出城。”秦艽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徒步穿越大漠,虽然辛苦,但也强过困在这里等死。”
君自天抬头向天空望去,一时没有说话。秦艽循着他的视线,只见漠漠苍穹中,红日青冥,有数点飞羽徘徊,偶有一只俯冲扑来,倏极高下,发出一声声悠长的隼唳。君自天道:“他们走不远,你忘了另一个人么?快骑如风,鹰眼似电,他……已经来了!”秦艽全身一震,脱口道:“漠北王!”
死地
三人赶到魔鬼城城门时,正值夕阳西下,日色火红。远方兀地传来一声长长的铁角声,角声凄厉尖楚,连绵不断,听起来由远渐近,仿佛一条游龙在空中嗷啸不已,直令闻者惊心,听者失魂。在魔鬼城边墙内,有一根柱状巨石兀然拔起,剑立如峰,石身中空多洞,便仿佛一座天然筑就的烽台角楼。君自天几步抢至台上,向外望去,只见一望无垠大漠玄砂在殷红似血的夕照下,宛如燃起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火,横窜天地间。漫漫大火中,在魔鬼城外东南一二十里之地,一片尘沙飞扬,似乎有人马鏖战于此。
君自天喃喃自语道:“哼,你果然来了。姓庄的,连魔鬼城你都没胆子进,只敢在外边捡便宜么?”
就见激战之处,一阵大乱,然后有几拨人马纷纷溃逸而出,无路可走之下,向魔鬼城方向退来,蹄声杂沓,越来越近,许多人头顶光光,正是少林僧侣和三庭四院人等。追骑一色尚黑,进退有度,也紧跟在后面。其中一人箭法如神,嗖嗖嗖几箭,不是将人射落跌下,就是将马匹贯颈射死。他身边的同伴骠骑如风,弯刀翻滚,便似一大片一大片飞起的雪花,杀人斫马,出入如无人之境。
三庭四院中虽然也不乏高手,但在如此混战中,远有飞矢劲镝,近有快刀铁锥,仿佛暴雨一般落下来,防无可防,挡无可挡,这种生死厮杀与师门中相互喂招、江湖上对敌大相径庭。此时此刻,杀得敌人越多,便多得一分活命的机会,但真正谈到杀人,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这些横行于漠北的剧盗悍匪?若不是有少林戒律堂的几名武僧手持铁铲法杖等长大兵刃在后压阵,众人怕都没有机会撤回魔鬼城。
前面数骑已经疾驰至魔鬼城门,几人勒马踌躇间,突然瞥见城上有人,也顾不得敌友,向后高呼一声,打马进城。有匹战马后股重创,跑了两步,便踬扑在地,马上跃下一人,正是杜榭。他左肩一片血红,看来也受伤不轻。敌骑靠近魔鬼城后,逐渐缓下攻式,不再迫近,只强弓劲弩射个不停,将余人逼回城内。一名少林僧侣落在后面,几十支长箭射了过去,顿时将人马射得如同箭垛一般。伤马负着主人又向前奔出丈余,才蓬地一声跪倒在地上,摇了一摇,缓缓软倒。
敌骑又搭起一排排的长箭,箭头闪亮,一片寒光。那为首黑衣人神色倨傲,冷然笑道:“献出法门寺藏宝,敝上宽渥,放尔等一条生路。不然的话……”他箭搭弦上,锋镝所向,慢慢从左渐移向右,此时尚有一些人还未进城,看他这样子,只要一箭射出,随后几十长箭就要跟着蜂拥而至,射程之内,无论那人武功如何高强,都不免乱箭穿身之虞。有些人虽然已逃入城内,一样看得口干舌燥心惊胆跳,生怕这支长箭会突然向自己射来。
黑衣人嘴角勾着一丝微笑,故意拖延,时间一长,别人越是害怕,他目中光芒越是冷酷无情。就仿佛猫捉老鼠,也不急着吃掉,一定要将对方欲擒故纵,好好作弄玩耍一番才是快意。就在黑衣人箭尖定住的那一瞬间,一匹白马斜刺刺地从城门角扬蹄冲出,马上一人弯腰扣弦,倏地一箭,径直向黑衣人刺去。这支箭劲力惊人,破风而出,就好象拿剪刀在绸缎般的空气里裁了一个口子,镝声干净利落之极。黑衣人乃是用刀箭的惯家,听这风声便觉不妙,手上一松,长箭亦迎面射去。电光一闪,两箭竟尔在空中相碰,当的一声,黑人人的长箭失了准头,斜斜向前飞去,擦着城门射入沙内,另一支箭其势略偏,仍然向着那黑衣人当胸而去。
大漠马贼最娴刀马之术,单凭两只脚便可将坐骑控制自如,黑衣人警觉不妙,早已向旁闪出半步。那支长箭正好紧贴着他耳边飞过,把头上的包巾顿时撕裂一角。全场形势一触即发,紧接着几十支长箭飞蝗一般纷纷向那人射去,那人一翻身,已缩在马腹之下,手中嗤嗤嗤几箭连珠,将最前边的两名马贼射死。这时城内大喝一声,冲出八九个少林僧人,或刀或杖,大力投掷而来。无垢等八律堂的高僧伤怒同门惨死,也顾不得平素修养,有人大骂着“狗强盗!”“直娘贼!”“他奶奶的臭土匪!”
黑衣人见群情激怒,情知哀兵不可久持,一拨马头,率众向后撤去。饶是如此,仍有几个人给打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那匹白马已被乱箭射死,就看一人自马腹下钻出,却是韩潮。他这么一个爱好整洁之人,现在满身血污沙土,说不出的狼狈,背上也不知是受伤,还是马血,一大片殷红。待退回队伍,才发现后背肌肉给长箭擦过,深可入骨,当下有人上前给他敷好伤药,搀入城内。魔鬼城一行本来三百余众,这一番混战,却只逃回二百多人,其中一半伤势不轻。
君自天在上面远眺,看到漠北王的人马撤出四五里有余,正好与后面的人马会合在一起,没多久的功夫,已就地搭帐筑营。眼看着西边日沉,天一点点地黑下去。杜榭等人上得楼来,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郝栋明在混战之中,差点给对方快刀卸掉一只膀子,更是怒发如狂,两排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大步走过来道:“好……好小子!骗得爷爷好苦,来来,让咱一把捏死你!”君自天淡淡道:“来的时候既然悍不畏死,现在何必怨天尤人?”
秦艽见郝栋明面色狰狞地扑上前来,道:“前辈请息怒。”郝栋明火爆脾气,哪里听得进去,秦艽口中道:“得罪了!”手中长剑一挑,刺向他胸前要害,大缺剑一施展开来,任郝栋明连换数招,都不能再迈进一步。郝栋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奶奶的,你……天外天的弟子,居然护着这邪教妖人,你……你们奸夫淫妇,无耻之极!秦九有你这么一个孙女,羞也羞死,臊也臊死!”
秦艽给他骂得面红过耳,也不禁动气。倒是东方睿喝止道:“郝兄!”郝栋明停下身形,瞪了两人许久,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君自天只冷冷看着,并不说话。于晔的心思远要比别人细腻,正想着这毒蚁怎生退去,上得楼来,闻得一股馥郁的异香,如兰如麝,说不出的古怪。他转目四望,看见上面还有一个少年,手里正握着支奇形怪状的蜡烛,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少年赫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