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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的状态一直到某一天,一声划破长空穿越层云的号角声响起在耳畔,何梦锦的心神才骤然聚拢,接着耳畔响起熟悉到让她有些窒息的声音:“阿锦。”
何梦锦整个灵魂一怔,只觉得胸腔里的气息都在这一刻停止,整个神识也完全归位,但是,她却不敢睁开眼睛。
害怕这一睁眼,一切都是幻觉,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自己心底描绘的景象。
“阿锦。”
直到那声音再度出现,再度相唤,何梦锦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才小心翼翼的掀开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格外厚重的眼皮。
“阿锦!”
熟悉至极的声音,由眼前那个英俊如斯熟悉如斯的男子口中发出,何梦锦愣愣的。犹自没有回过神来。
二哥。
能有这样包容且温柔的眼神看她,能这般唤她的,能让她如此心安的,不是她的二哥是谁?
见何梦锦醒来,何荣轩的音调陡然升高了些许,英俊的五官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再度柔声唤道:“阿锦,是二哥。”
说着,抬手去搀扶何梦锦,何梦锦顺势就扑倒在他怀里,一时间,泪如雨下。
想说的话语也被呜咽声代替。她像极了受伤的孩子,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愧疚都化在了眼泪里。在自家兄长的怀抱里,肆意发泄着。
直到她哭够了,哭累了,才终于从何荣轩怀里抬起头来,用尚且婆娑的泪眼看向他,悠悠道:“二哥,你觉不觉得我就是个灾星。”
“因为我,爹娘,大哥大嫂,乃至整个何家。才会有那样的结局,如今,也是因为我靖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王妃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我觉得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死了却还要再重生一次,再连累别人……”
说到最后,何梦锦的声音再度哽咽,她索性双手捂了脸,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耳畔响起何荣轩温柔却不失力道的话语:“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何家的事情本就怨不得你。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都有自己誓要保护周全的人,或生,或死,都不是旁人所能决定且左右的,靖王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送你安宁的所在,你就应该更好好的活着,就应该让他安心的去,否则,他的牺牲又有何意义?他泉下有知又如何安心?你又如何对得起他?”
一连串问句,说的何梦锦哑口无言。
何荣轩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悲恸和阴影中,你还有亲人,还有关心爱护你的人在为你忧心。”
说着,何荣轩动了动身子,扶起何梦锦,何梦锦抬眸,顺着他让开的视线看去,才看到眼底有着明显淤青的李萧然和冷香,司徒静,以及趴在她床边流着哈喇子的何昕。
“呜……”
何梦锦环顾四下的目光尚未收回,外面再度传来了最初唤醒她神识的号角声,那号角声听来,竟有几分耳熟。
细想了一下,何梦锦才记起来,在平城同刘家军交战生死关头,是这号角声响起,靖军赶到,她才得以脱险。
这是靖军的号角。
再度吹响,那本该嘹亮的声音,此时听来,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了悲凉与沧桑,如泣如诉。
寻常时候不会吹奏,唯有在敌军来犯或者挥师攻城的时候响起的号角,却在这时候,在靖地的都城响起。
何梦锦身子一怔,当即转首看向何荣轩,后者也是一脸的不解。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梦锦身上,却不曾有人留意到城外响起的号角。
何梦锦当下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在刚刚迈出一个步子时候,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她孱弱的身子再经不起些许的动作。
好在何荣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出她心急如焚,当下道:“二哥带你去。”
何荣轩一把抱起何梦锦,朝着屋外走去,却才出了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顿住了步子。
偌大的院落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清一色穿着丧服的靖军。
当先的两人是小五和在昌邑边境上,同何梦锦有过一面之缘的。
而老太妃一身黑衣宽袍,浑身上下并没有半个装饰物,她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堂下,等着何梦锦出来。
见状,何荣轩轻轻的放下何梦锦,任由她自己倔强的,一步步努力朝庭下走去。
刚下了一场雪,院子里的积雪尚未来得及打扫,何梦锦每踩一步,脚底下便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吱呀声。
“孟公子,”何梦锦尚未说话,是小五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满院子的安静,“我家主子曾送给你的玉佩可在?”
即便早已经知道了她女儿家的身份,但小五还是习惯唤她孟公子。
闻言,何梦锦下意识的抬手摸向怀中。这才发觉自己血染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下,她心头一紧赶忙去找,没想到,那两块温润质地的玉都还在。
一块是二哥和李萧然创办的茗记信物,另一块,自然是在恒阳。两生花的后院里,当日唐铮所赠的那一枚玉佩。
那枚圆润通透的玉佩刚一亮出来,在场所有的靖军,包括小五,包括在昌邑边境同何梦锦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二卫中排行第一的苏旭,齐齐跪倒。
何梦锦一怔。没有想到这玉佩竟然还能有如此效用。
这时候,只听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王妃开口道:“孟公子可是休息好了?”
何梦锦不理解老王妃这句话的意思,再联系到城外的号角声,她更是疑惑,但还是很有礼的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的话。就请孟公子完成你该去做的事情,城外二十万大军都在等着你。”
老王妃的声音平静且冰冷的响起,何梦锦却听得一头雾水。
小五抬头,好心替何梦锦解释道:“你手中的这枚玉佩,实际上等同于我靖军的令符,可以调集所有靖军,历代,也只有靖王才能拥有,但主子却把它给了你……”
说到后面,一贯话多的小五却怎样也继续不下去。
何梦锦却也已经全部明白了过来。
她心头再一次默念。唐铮。
唐铮。
他那一日对她说的话语再次在耳畔响起,“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这玉佩你收着,若有需要,在靖地的任何一处衙门亮出来,都会有人听命。”
他说,“不过是块玉佩而已,难道你以为是定情信物不敢收么?”
她现在才知道,这哪里只是一块玉佩,这是靖地的生杀大权,是靖地的全部力量,是唐铮给她的退路。
她才想起来当时小五的神色为何那般紧张,那般不可思议。
她才知道,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这人就已经为她设想的如此周全。
甚至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不清楚她的意图,甚至连她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他给了她此生全部,她却只当他是玩笑,甚至曾经还拿朋友的话语伤害了他。
何梦锦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灰蒙蒙没有半点阳光气息的天际,让人窒息,让人痛楚。
她觉得,此生,能让人如此纯粹的不顾及身份不顾及地位甚至不顾及利害的爱着的她,何其卑微。
在唐铮面前的她,何其的卑微。
“孟公子。”
小五的声音让何梦锦终于拉回了神识。
“主子的仇不可以不报,而且,还要连同老靖王那一分,连同我靖地所以的血债。”说这话的时候,小五英俊晴朗的面容上已经刻满了无情无尽的恨意。
十年前,老靖王,以及大公子皆死在皇家的阴谋诡计之下,这笔血债尚未来得及清算,如今唐家唯一的血脉却也死在了刘家军的手上,这叫所有的靖军如何能平复心中的愤怒与恨意。
何梦锦下意识的看向老王妃,平静道:“所以,王妃的意思是,让我领着靖军去讨回血债?”
老王妃身子一动不动,身子连眉峰都没蹙一下,冷冷道:“这是所有靖军的意思。”
说完,她往前跨出一步,沉声道:“如果,你对铮儿心怀愧疚,就该去为他报仇,如果你不愿意去,那么,就由我这个做娘亲的去。”
说罢,她决然的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只听何梦锦急声唤道:”慢着。〃”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下毒
圆润的玉,摊开在掌心,发出莹莹色泽,虽然不夺目,却看的人眼角酸痛的厉害。
从来没有察觉过,它有如此之沉重。
何梦锦将手中的玉佩攥紧,宣誓一般的沉声道:“不惜此生,我都要报仇。”
说完这句话,何梦锦只觉得肩头一暖,她顺势看去,就见到自己被二哥宽大温暖的臂弯揽着,他嘴角浮现的温和如春风的笑意已经是对她的决定最有力的支持。
聪明如他,当然也明白何梦锦在这样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意义。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小五让她亮出玉佩,老王妃让她说出复仇的誓言,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军,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靖王身死的消息已经在天下传遍,那些觊觎靖地的藩王,以及皇上李泽昭,甚至这些年因为唐铮在而有所忌惮不敢放肆的南晋,各方势力都会蠢蠢欲动。
就连靖军内部,个人的心思都很难预料,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的人站出来,将这即将四面楚歌的靖军团结起来。
而手执着唐铮亲手所赠的玉佩的何梦锦,显然符合这一条件,再加上万众一心的复仇目的,再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异议。
至于靖军的以后的权利交托,那都是复仇以后可以慢慢谋划的事情,眼下她所必须要做的,是顺着几十万将士的恨意直入京都,手刃仇人。
也是此刻的她最想做的。
何梦锦就由着何荣轩搀扶着,在靖军的拱卫下一路出了靖王府,到了城外,整齐划一的铁甲部队。今日里入目的,却是白的晃眼的素缟,一见手执玉佩的何梦锦自城门走出,所有人齐刷刷的下地,山呼声一片。
“报仇!报仇!报仇!”
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头萌芽,此时借由声嘶力竭的吼声宣泄。
那震耳欲聋的誓言响彻整个靖地。
恒阳。广平王府。
贺兰珏优雅的拿起青瓷玉盏,轻抿一口,才闲闲的搁在了案几之上,他从容的动作便犹如当世名家提笔写下行云流水的绝世名画。
那般的尊贵,那般的迤逦。
“不知长公主找本王来,有何贵干?”
喝了茶。他才微微抬眼,看向在一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长公主,李寒云。
昔日那般雍容尊贵的女子,此时却卸去了几分凌厉,保养的极好的额角上。也已经有了几丝银白色鬓发。
但那双凌厉的眸子却依然不改其气势,她见贺兰珏喝了茶,才嘴角轻扬,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道:“你倒是够懂得礼法规矩,一手遮天的就将广平王位夺了不说,如今却是连我一声母妃都不肯叫了。”
贺兰珏神色未变,依然带着他一贯的平静的有些漠然的语气道:“哦?母妃?长公主是在说笑吗?”
按礼,贺兰珏是该称之为母妃,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曾经伤害过他娘亲的凶手,曾经试图想要杀死他、险些让他致残的女子。这个词语,在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会有,也不可能有。
“砰!”
李寒云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在面前的案几上一撂,也再顾不得维持自己尊贵雍容的仪态,直接凌厉质问道:“你有本事夺位有本事让你父王同意我也不说什么,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是谋反,是谋逆!”
“你不要忘了,真正的世子还在京都。还做为人质留在京都!”
说到这里,李寒云的身子已经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担忧情绪波动太大。
贺兰浩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贺兰珏公认对抗朝廷,便是已经将贺兰浩的生死弃之不顾,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人如今还夺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王位。
想到此,李寒云看向贺兰珏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歹毒。
“长公主不说这一茬,本王倒是忘了,我似乎还有一个被人称作是兄弟的人在京都,经你这么一体点,本王自然会知会京都的属下们尽心照顾一些的。”
说着尽心照顾的话,但在李寒云听来,却犹如断魂曲一般搅动着她的心脉,“你敢!”
说完,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贺兰珏的面色,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你都已经没有那个命活到那时候了。”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五脏六腑似刀绞一般难受?有没有觉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