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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一下。”
“失陪了。”
崔基凤求之不得,支起身子。妙花把他带到自己房里。
妙花的房间又大又豪华。她坐在足以躺下三个人的大床上,抄着手直视着他,挺光火的样子。
“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怎么回事?”
他靠在窗户上点烟。房里尽是女人特有的气味,一种诱人情欲的气味。
“我说呀,哪有人叫自己的妹妹捧着彩礼箱摇摇摆摆朝人家里跑的!我一再关照,你这算什么呀!我不喜欢这么稀里糊涂的!”
“没有人送,又不能雇背伕。”他冲着天花板呼的吐了一口烟。
“你一开始就不情愿。”
“我觉得这么大年纪干这种事怪难为情的。请你谅解。”
“可我满怀希望。”
“对不起。”
“你们在里屋都谈了些什么?”
“没有谈什么。”
“说说看,好像是谈严肃的问题。”
“唔。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们叫我不要教书,问我是不是要进会社。说什么靠六十万元薪水日子过不下去,不如进会社。”
“那你说什么来着?”
妙花的眼睛一亮。这时候她的眼珠特别地黑。
“我推掉了。我说抛弃学校进会社,不啻是进屠宰场。我要是讨饭倒还罢了,可又没到这个地步。尽管穷一些,我将来是不会让妻子儿女饿肚子的。”
他话音刚落,妙花就拍着巴掌格格地笑了。
“嗨,妙极了,真的妙极了!”
“什么妙极了?”
“我是说拒绝得妙极了。如果你一口答应下来,表示愿意进岳家的会社,也许我就要看不起你了。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要跟我结婚的男人全都想进我们的会社谋一只位置,都有贪婪卑鄙的打算,我见了这种人就讨厌。他们是垃圾。”
她走到崔基凤站的地方,把膀子搭在他的脖子上。崔基凤摁灭了香烟,搂住妙花,视线冷冷地停留在半空中。
“明天我们真的要成为夫妻了吗?”吴妙花做梦似地说。
“是的。
他冷冷地回答。吴妙花仰起脑袋望着他。
“情绪不好?”
“不。”他摇摇头。
“我要做一个好妻子。别担心生活。你就在校园里生活,不要到外面来。外面的风太冷太脏,这样的风会把你刮倒的。吃饭穿衣的事交给我,我都会安排好的。”
她略微张开嘴唇,用呼唤的眼光瞅着他。她的眼睛在说,你吻我吧!他低下头来对准她的嘴唇,突然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愤怒,粗野地搂着她,在她的嘴唇上乱蹭。
“今天剃了胡子不甘心吧?”
她暂时把嘴唇缩了回来说了一句,然后又去找他的嘴唇。他们拥抱着好久好久都没有把嘴唇分开。最后崔基凤终于把她按在床上。
“不行!”
她软弱无力地说。但是崔基凤把她的裤子解开了。
“把门关上!”吴妙花急喘喘地说。
他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回到妙花身边。但他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玩艺儿已经冷掉了,只好把解开的裤带又系上。
“怎么搞的?”吴妙花用惋惜的眼光瞅着他问道。
“不行了!”
他想起了那个走路像鸭子似的小伙子。妙花好像受到侮辱,红了脸,连忙爬起来穿衣服。然后白了他一眼说:
“哪有这种道理!”
“对不起。”
他抽了几口卷烟又放下,掏出烟荷包。任何时候他身边总带着两种香烟。他一面朝烟斗里装烟丝,一面想着那只小鸭子。不愿意想,还老是想。
“没有关系。你是想好明天结婚的吧。”
他把烟荷包收起来以后,在烟斗上点火,心想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女人是谁呀?她是不是在嘲笑我们结婚?
“公寓找好了。”
“听说了。”
“三十五坪的,足够两个人住。”
“当然足够。”
跟这个女人结婚果真对头吗?要是不对,是不是就此拉倒呢?他看见一个恶魔朝着自己狞笑。恶魔说,别胡说八道!你应当跟这个女人结婚。没有这个女人,你活不下去。你是想占有这个女人的。把她变成自己的东西以后,再慢慢地去想吧!你是不会放弃结婚的。最好把一些无谓的想法抛开!
“我爸爸怎么样?”
吴妙花突然提了一个问题。这是她的特技。他常常被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晕头转向。
“啊,什么,是个好人。”
“干吗发慌。对我可以不说假话。我爸爸黏黏糊糊设骨气。我妈妈是在我亲生爸爸死了一年以后重新结的婚,到现在他还在我妈妈面前不敢动弹。我妈妈是会长,爸爸只不过是一个社长。妈妈紧紧地抓住权力不放,爸爸好像很满足于现在的位置。虽然不是亲爸爸,有时看上去也挺可怜、挺难堪。他有时也想树立威信,刚才就是那样,对吗?”
“唔……”
有关吴妙花家里的情况,是他所不感兴趣的事情中的一件。
“在结婚的同时离开这个家庭,不知有多好。搬进公寓的那一天,我要喷一瓶香槟酒。”
他静静地看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吴妙花,把握不住究竟应当对这个女人作何解释。现在她在他面前笑,宛然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她的脸甚至很天真。如果她脸上没有了笑容,换上一副略微严肃一些的表情,则又变成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女性。她是一个从十来岁到三十岁之间的表情变幻无常的女人!
“来,吃晚饭去!”
吴妙花拉着他的手,眼睛迷人地闪着光。
新婚旅行
开往济州的飞机由于大雪继续中止飞行。不仅是开往济州的,国内所有的航线都因为大雪而停航。
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情况还是这样。一度停了的雪到下午又开始下起来了。
那天下午一点钟,崔基凤和吴妙花按时举行婚礼。饭店礼堂里涌来大批宾客,为他们的将来祝福。当主婚人问新郎崔基凤君,他是否愿意起誓,作为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始终热爱和尊重新娘并恭敬长辈的真诚的丈夫而克尽为夫之道的时候,崔基凤闭着眼晴朗声回答说愿意。吴妙花听了,显出无限幸福的表情。
婚礼结束以后,他们放弃了济州岛之行,改为动身去雪岳山,进行新婚旅行。尽管电台广播说大关岭积雪量挺大,如果继续下雪,也许要禁止车辆通行,他们还硬是决定去雪岳山。
主张硬去的是吴妙花。她说在汉城的公寓中度过新婚之夜很不成话,坚持要去雪岳山,崔基凤虽不情愿,也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两家的长辈劝他们说新婚旅行延期到雪停以后怎么样,但新婚夫妇只顾动身向雪岳山进发。两家的长辈担心地注视着消失在雪中的车子,而像秀美那样年轻的姑娘则拍着巴掌大喊:“啊,有趣!”
吴妙花亲自开车,由于他们穿着厚厚的派克衫,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新婚夫妇。这种衣服比礼服自由舒服,所以他们喜欢。
“我好像是脱离了恶魔的巢窟。”
汽车开到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妙花满脸带笑说。崔基凤则默默地看着前面。他非常疲劳,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想快点躺下。
“你脸色不好,累了吧?”
“唔,有点……”
吴妙花拧了一下半导体开关,娜娜·姆斯古丽甜美的歌声响遍了车厢。
“你是累了,但别睡觉。放着这么美的雪景不看而去睡觉,真不像话。尤其是在新婚旅行的路上,请别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
由于地上有积雪,车子的速度开不快。那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满眼里尽是白雪。大地、天空全都淹没在风雪中。雨刷器不断有规律地刷着粘在挡风玻璃上的雪。
“再这样下去,要动弹不得了。”吴妙花略微有点担心地说。
“唔,好一场大雪!”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想停车,沿着高速公路奔驰。
“我觉得要是在半路上被困住了才好哩。那么,不是就要在汽车里度过头一个晚上了吗?多有趣呀!”
吴妙花好像挺快活,在笑。崔基凤却不笑。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感到凄惨。现在他已经后悔跟吴妙花结婚了。
直到临结婚之前,他还在想跟吴妙花结婚是不会后悔的。然而一巳举行过婚礼,他就发觉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决不是心里宽恕了吴妙花才结婚的。与其说是宽恕,不如说是气极了才结婚的来得妥当。尽管满腔愤怒,但他还认为自己是无比宽大的。他知道吴妙花不规矩,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她结了婚。他对自己的举动感到非常吃惊。然而事情并不止于此,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妒忌和愤怒越来越厉害了。
“喂……你不能问些什么吗?”吴妙花脸上显出顽皮的笑容问道。
“唔,好。问……”
“你……”
吴妙花犹豫了一下,噗哧一笑,瞟了他一眼。他默默地看着前面。
“喂……你想生几个孩子?”
“嗯……”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惊惶失措。因为这事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我想多生一些,生五个。”
他不觉皱起了眉头。吴妙花看见他的神情笑了。
“干吗想生那么多孩子?那不是要一辈子都生孩子了吗?”
“这一点我懂了,你是不愿多生,对吗?”
“不是不想多生,而是养不活。五个怎么养法?”
“我只不过说说罢了,其实我只想生一个。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生一个,这总可以吧?”
“随你的便。”
他心里却想我要弄得你一个孩子也生不出。
“我想多几个孩子,可不愿意生。法国女人就非常讨厌生孩子。所以人口老是减少。在法国女人要是生了孩子,可以受到各种优待。”
“是这么回事。”
“我们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呢!”
“不会像他们那样。他们和我们的价值观不同。”
“结婚你不后悔吧?”
汽车的速度突然减慢,前面的车子堵住了。崔基凤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吴妙花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他唯恐吴妙花看透自己的心思,感到很不安。
吴妙花讲话从来不看对方的脸色,想到什么问题,就提什么问题。崔基凤已经不止一次被她弄得惊惶失措。
“你再说一遍。”
“我问你结婚后悔不后悔。”
“你怎么能提这种问题?你以为结婚是小孩子闹着玩吗?”
“不。”吴妙花直摇头。
“我也不后悔。”
“后悔的话,随时都可以说。”
崔基凤目瞪口呆。是什么东西使得这个女人如此信心十足呢?
“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让你不后悔。”
“谢谢。不过这种事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有的。”
汽车离开高速公路驶进休息站的广场。他们从车上下来,每人喝了一杯咖啡。
“不。总有后悔的时候。要是后悔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告诉我,我任何时候都是有准备的。”
“好。我也一样。要是你讨厌我,随时说吧!”
“当然。我的脾气是讨厌就说讨厌,忍不住的。”
然而,吴妙花认为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她选择他做丈夫,是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她一眼就看中了他沉默寡言、超然生外的形象,被他迷住了。他身上具有某种在普通男人身上看不见的东西。吴妙花接触的男人全都是非常现实主义的。他们都一个样地执着于追求金钱和权势,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都显得很浅薄。
但是崔基凤则完全不一样。他所体现出来的内在的美是在别的男人身上不可能发现的独特的东西。她一跟他接触,就爱上了他,以致于毫不犹豫地决心和他结婚。
“结婚,是要忍耐和坚持的。尽管我没有经历过,总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们手里端着咖啡并肩站着,看着雪朝下飘。
“怎么忍耐和坚持呢?这样我恐怕活不下去。”
吴妙花以强硬的口气说。见他不作回答,便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
“对不起,说了些废话!”
“没关系。”
他们又上了车。
休息站里挤满了穿滑雪装的人。他们看见不少车棚上放着滑雪板。
“好像突然掀起了一股滑雪风,去年还不是这样……”
“大家都好像要在一个早上把先进的东西学到手,简直像一群猢狲!”
吴妙花听见这话,纵声大笑。
“哎唷,妈呀!你瞧,瞧那只漂亮的母猴子。”
吴妙花用下巴指指刚刚开进休息站广场停下的一辆自备汽车。那车的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