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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些香火,陈剑臣自有用处,话说回来,始终是一道可以沟通阳界和阴司的桥梁不是?
知道陈剑臣有进入阴司的法门,席方平再三拜谢,对于父亲托梦之事又信了几分。
马车奔驰,堪堪在日落前赶到了笔架山下。此时春雨霏霏,犹自不息。
笔架山属于景区级存在,山下人口集聚,早在多年前就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般的存在,甚为热闹,各种店铺一应俱全。
陈剑臣支付了车马费,和席方平打着伞开始登山——笔架山的旺季在冬天,更何况眼下黄昏将近,又下着雨,所以选择在这般时候登山的人几乎没有。
经过多年的修葺,笔架山早修出了一条石阶路,盘旋蜿蜒而上,直达顶峰,高则高已,但不算险峻。
这是陈剑臣第二次来笔架山。
第一次当然是去年的踏青,那时候明华书院和清雪书院的学生一起联谊而来。当时日,除了陈剑臣外,其他人基本都是坐着滑竿上山的。
现在山脚下就还有一些依靠抬滑竿营生的苦力们没有收摊回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等待做最后一单生意,见到陈剑臣和席方平来到,纷纷热情地上前招揽生意。
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陈剑臣选择了步行登山,席方平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打着伞,迈步而上。
斜风细雨,纸伞荡然,两人拾级而上,在此过程,也是交谈的过程。对于席方平,陈剑臣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一言以蔽之,可怜天下穷苦读书人!
以前的陈剑臣也是穷苦出身,不过还有个勤劳的母亲在支撑起整一个家,支撑起他的书塾费用;而席方平自幼丧母,父亲有脚疾,行动不便,更不能干重活,故而他小小年纪就得做事补贴家伙。
其童年的生活基本都是靠放牛放大的。
这席方平到是性情坚毅,认定读书才有出路,故而经常赶着牛到乡上私塾附近去放,可以一边放牛,一边听课堂上的读书声。
这般自学的经历让陈剑臣油然想起了婴宁,所不同的是,婴宁学习的难度更大。
通过自学,席方平得以识数认字,等岁数稍稍长大后,便到处求人借书,借书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抄写。要知道书店中出手的四书,以及各类注疏是,售价不菲,没钱的人是买不起的。
想读书就必须先有书,这是大前提。买不起书就只得借过来抄。因此,对于贫寒的读书人而言,抄书经历不可或缺。
席方平抄书用的是最便宜的黄边毛纸,由于白天要做事,只得晚上抄,因为点不起灯火,只能靠着月光的照耀下来抄写。
月下抄书,婆娑成影,但和一切的诗意无关,仅仅是一位不屈少年的奋斗历程罢了。
月光能有多亮?久而久之,不可避免地席方平就患了近视。近视还不浅,依照陈剑臣的估计,他没有五百度,也有三百五了。
其实在天统王朝,患近视的读书人不在少数,陈剑臣应该庆幸,当初这副身体虽然孱弱了些,但好在没有近视之疾。
席方平用功苦矣,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去年,也就是和陈剑臣同一年,他同样考取了秀才功名,算是一大突破,自此前程道路光明如芒——去年,他二十五岁。
考取了秀才,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但是他因为家境问题无法进学明华学院,本想着在今明几年内写字赚钱,改善家境,甚至赚取学费。不料飞来横祸,一直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去世。
父亲之死,世上再无至亲,这对席方平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尤其是现在突然跑出一个陈剑臣来,说父亲的死很不正常,是被恶鬼害死的,这更是一个晴天霹雳,同时心中激起了无比的愤怒,他心中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山道漫长,不过陈剑臣身体强健,而席方平自小也是干活出身的人,不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故而两人倒可以应付得来,一路不用休息,攀援而上。
见到陈剑臣健步如飞,不喘粗气,席方平也是大感佩服。虽然他对陈剑臣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不知怎的,在这个突然来到自家中传讯的书院廪生,他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玄妙感觉。
非池中物,或者,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席方平没有想太多,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剑臣都没有害他的理由。
雨天不见日落,不过暮色就不可遮掩地覆盖了上来,下雨天路本来就滑,如果天黑了就更加难行了。两人虽然早有预备地拿了两只防雨灯笼,但终究不方便,唯有加快脚步,要赶到天黑前上到山顶。
随着暮色加重,雨势反而加大了,雨点打在油纸伞面上的声音啪啪声响。陈剑臣身背血檀木书筪,防风防雨,任由雨点飘飞,但硬是近不得身边来。如此情形,被有心人见到肯定会大感诧异。
不过身边的席方平只顾赶路,哪里注意到这些?比起陈剑臣,他身上多处被雨点打湿,被山风一吹,微微有些哆嗦之意。
终于,两人在天黑之前赶上了笔架山山顶之上,举目四顾,见夜色苍茫,风雨交加,除了他们再找不出第三者了。
当日的黄老儿茶店早已废弃下来,也没有别的人接手,据说很多人觉得邪门,所以都不敢长期在山巅之上做营生了,只是白天之时,有个别小贩货郎挑着东西上来卖,等差不多时候就又挑担子下去了。
走进茶棚内,陈剑臣依稀看见,当日他题写在柱子上的诗句因为长期经受风雨,又没有人维护的缘故,早已字迹磨灭不可辨认了。
卖茶老儿归何处?前度陈郎今又来。
然而人是物非,当日的他一诗成名,只是长久以来没有新的表现,那些名声估计也差不多都被雨打风吹去了吧。
陈剑臣晒然一笑,叫上席方平,两人坐到以前煮茶的灶台之上,陈剑臣从书筪内取出两根“闻不得鸡鸣香”,沉声道:“席兄,你准备好了没有?”
席方平重重一点头,紧闭双眼。
陈剑臣不再犹豫,又取出火折子,先把两根香火插好,再迎风一晃,晃着了火苗,将香火点燃起来。只一瞬间,香火头上便有袅袅的烟散发出来。
这烟的颜色,竟呈金黄之色,缭绕而不散,笼罩住他们的身子。
陈剑臣随即也闭上眼睛,驱动意念,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的魂神飘荡而出,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之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阴司
自己的魂神,仿佛剥离了身体,飘飘渺渺地走出来,踏入到另一个世界内——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心灵都情不自禁地在微微战栗,似乎推开了一扇完全未知的大门,要面对一个全新不可知的世界,不可避免地怀有本能的敬畏——
其实点“闻不得鸡鸣香”,让魂神进入阴司世界,在现实的世界里头,肉、身就等于走了魂儿,处于一种失防的状态。不过目前笔架山巅峰,别无人踪,因此也不怕有人走上来做什么动作。
况且,闻不得鸡鸣香还具备预警的作用,觉察到有危险发生,会即时把人的魂儿拉回体内。
魂神出窍,和阴神出窍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人皆有魂神,而阴神一般特指修炼道门的的修为境界,两者属于不同的概念范畴。魂神出窍,一出去后就可以进入阴司世界;而阴神出窍,所接触的还是现实的时空,自不可混为一谈。
陈剑臣和席方平在闻不得鸡鸣香的保护下,驱动意念,魂神出窍,脱离了身体,轰的一下,天地异变,再不是原来的天地,而是双双站立在一座巍峨大山之下。
天上没有日月星辰,但又是大白天的景象,可以看得很清楚周围一切的景物。
这,就是阴司世界的一部分吗?似乎和想象中不一样。
在陈剑臣的想象里,他觉得阴司就是十八层地狱,黑暗晦暝,愁云惨雾,悲象重重,鬼哭神嚎等等,血淋淋一片。可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而如朗朗乾坤,若不是天空里到处都飘渺着透明质的云雾,看起来就和现实世界差不多。
这就是阴司?
陈剑臣和席方平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惊讶。
“陈兄,这就是阴司吗?我第一次来,不懂。”
陈剑臣面露苦笑:“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
席方平的魂神形象和现实差不多,陈剑臣依然,所不同的是他腰间多了一把剑,浩然养吾剑。
时过境迁,此剑更加的完美,剑鞘上纹饰清晰精致,正是一条龙状,盘旋缠绕着,剑柄很长,长约半尺,黑色,线条简单而大方,隐隐有幽光投射而出。
“咦,陈兄,你怎么有把剑,而我什么都没有?”
初入阴司世界,席方平很是新鲜好奇,到处张望,见到浩然养吾剑,自然心生疑窦,不知道为何陈剑臣有,而自己没有。
陈剑臣呵呵一笑:“昔日那道士高手曾传授给我一门剑法,故有有宝剑防身。”
“原来如此。”
席方平大为羡慕,但也就此而已。他自小生活坎坷,知道世事无常,各有际遇,强求不得,当下问:“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来到阴司,等于双眼一睁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当然唯陈剑臣马首是瞻。
陈剑臣比较沉着,手按剑柄,抬头张望四周的环境,见面前这山,十分高大巍然,山上树木郁葱,正是好大一座青山。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皱起眉毛,却思虑不到关键之处。
那边席方平忽叫起来:“陈兄,你快来看。”
陈剑臣走过去,就见到山麓之下,山道之前屹立着一块大青石,石面之上,用血红的朱砂铭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
“笔架山!”
这山,是笔架山?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陈剑臣大觉意外,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山应该是阴司世界的笔架山。既然不同世界,当然不会相同形状了。
笔架山在此,那么笔架山山神自然就会在山上。
“走吧,我们上山!”
陈剑臣率先举步。
后面席方平紧紧跟上,想到父亲就被鬼差囚禁于此地,日夜殴打折磨,他一颗心早飞了上去,要去救父亲出来。
山道用青石板铺垫得很整齐,也很平,走上去,非常平稳。
陈剑臣左顾右盼,等走了一段路后,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刚才觉得不对劲了——
静。
太静了!
偌大一座青山,竟然沉寂得连风声都没有,更不用说鸟叫兽吼了。寂静一片,竟仿佛是一座死山,没有任何的生命活动迹象。
他不禁长吸口气,但没有停下脚步的念头,依然坚定地往上走着——既然是阴司世界,阴司本来就代表着死亡。人都死了,一座死山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席方平本来也有些惶恐,但在陈剑臣的濡染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脚步反而加快,已迫不及待要上山营救父亲脱难。至于山上可能存在的恶鬼,他此刻竟丝毫不感到害怕,心想不管如何,哪怕把官司打到阎王爷前,也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只是他并不明白,现身所处不过是阴司管辖下的一座山而已,和阎王爷所在的地方相差不知多远,哪里能找得到阎王爷告御状去?最多闹到江州城隍那里就了不起了。依照丁隐的讲述,江州汪城隍和笔架山神侯青差不多同穿一条裤子,到时肯定不会帮席方平说话。
然而陈剑臣的想法却又不同,他来阴司,来寻侯青,本就是来找麻烦的,说白了,要前来踢山。
这固然有替丁隐出头的因素,但也有另外的原因;其中一个,他就是像试一试手中的浩然养吾剑。
古诗有云:“十年磨一剑”,就为了问一句“谁有不平事?”
所以,到了现在,陈剑臣闯上笔架山就拥有了太多的理由。
人的魂神形象走到阴司世界的山道上,感觉和现实一样,仿佛没有什么区别。两人踏步而上,一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呔,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笔架山。”
突然一声爆喝,在半山腰转弯处,一个青面獠牙的赤身鬼差手中拿着一柄钢叉,气势汹汹地蹦跳出来,拦在路中。
席方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往后微微缩了一缩。
陈剑臣毫无惧色,大步迎上,道:“这位鬼差,请速速上山禀告,就说江州陈剑臣来见山神。”
鬼差喝道:“你这厮擅闯山门,已犯了大罪,还想面见山神大人,简直痴人说梦,且吃我一叉。”
说着,举起钢叉就恶狠狠地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