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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皇上说那是镇宫之宝。哼,贤妃她想偷偷挖走呢。」
「千万不能挖,一挖就泄了我端木家族的地气了。」谈豆豆脸色凝重,又道:「淑妃,妳命轻又偏阴,却天天见到这块极为贵重的灵石,我问妳,妳是否常常觉得身体不适,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吓!」淑妃摸上心口,刚才她就被贤妃压到地上,差点爬不起来。
「唉,本宫略识风水,只能告知两位姐姐这番道理,天机不可泄露,本宫点到为止。」谈豆豆转身欲走。
「娘娘,我们立刻搬家!」贤妃和淑妃异口同声,各率宫女太监火速返回,准备移往更好的风水宝地,来日再斗。
「呼!」谈豆豆大大喘了一口气,揉揉板得快抽筋的圆圆脸蛋。
什么风水之说,全是她胡诌出来的。她参详后宫地图半天,发现贤妃和淑妃住得太近,动不动就在御花园碰面,两人个性本来就爱计较,过去斗艳争宠是出了名的,如今一个搬到西北角的月华宫,一个搬到东南角的保福宫,至少不常碰头,眼不见为净,多少还给后宫一点清静吧。
「娘娘,妳好厉害,三两句就解决了。」裕妃管娘娘又感动又崇拜地道:「果然是读过书的大官闺女,妾身是万万不及妳呀。」
「管姐姐,妳怎又跑出来劝架了?」谈豆豆拿出帕子,为四十几岁的管娘娘擦拭脸上污渍。「现在我是皇后,有权力管教她们了,妳就别老是出来当和事老,瞧妳让她们给推到花丛里,弄得一身脏了。」
「她们老爱吵闹,妾身心想后宫不平静,万岁爷卧病在床,也会感觉不舒坦吧。」管娘娘转过了头,神色变为迷茫,望向遥远的龙翔宫。
管娘娘很爱皇上吧。谈豆豆见到她眼里浮起的泪花,也注意到她眼角明显的纹路,心头突然为她抽痛了。
她只是皇上众多女人之一,可皇上却是她的唯一啊。
由于皇上不喜欢阿融,且这几年平王爷继承皇位的传言甚嚣尘上,所以管娘娘和阿融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诸妃都不将这对母子当作一回事。
「管姐姐别担心万岁爷的病情,有高明的太医在照顾呢。」谈豆豆好声安慰,轻轻拍抚有些失了神的管娘娘,又忙拿眼向一边的端木融示意。
「娘,我扶妳回去。」端木融贴心地扶住娘亲。
「这样吧,你们一起到我那边吃饭。哇!闹了这半日,都已经未时了。」谈豆豆按了按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禁笑道:「好饿!」
「娘娘,不好意思,老是打扰妳。」管娘娘也露出笑容。
「一起吃饭才热闹,不然那一大桌菜我才吃不完呢。」谈豆豆用力拍拍跟她一样高的端木融,豪气地道:「阿融还在长大,多吃点,这才会长得又高又壮,以后谁也不怕了。」
一行人步履轻快,往凤翥宫而去,浑然没注意到后方百尺处一座居高临下的「聚景亭」里头的两个男人。
端木骥还是挂着他那神秘难解的笑意,目光凝聚在身上翩飞着十数只闪亮银蝶的跳跃小个儿。
跳跃?他又摇头笑了。皇后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还好她总算知道拿掉那支毛笔。为了摆出皇后威仪制服两位老妃子,她倒是很快梳上高耸的宫髻,插上金簪和珠翠,耳朵也戴上老气的镶金珍珠耳环。呵,原来那个宫女手脚挺快的,根本不需女官教导嘛。
可他怎觉得还是松松挽了一个云髻、插上一支毛笔的她比较顺眼?
「大哥,你挑她为后,是给自己找麻烦。」身边的宫廷禁尉军统领端木骅也随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我期待挑战。」端木骥收敛起笑容,眸光幽深。「当每一个人都怕你、听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很无聊?感到人生很乏味?」
「你野心很大。」端木骅面无表情,冷冷地道:「自己想玩也就罢了,还连累我们当弟弟的为你效犬马之劳,我怕了你了。」
「统领大人,你武功高强,勇者无惧,请你这几天盯住宫门,严防太监宫女趁搬家时,偷盗皇室财宝出去,改日本王再晋封你为大将军。」
「谢谢,不用了。卑职职责所在,不劳王爷叮咛。」端木骅双手一拱,很没有兄弟情分地赶人。「王爷慢走,不送。」
嗳,他怎么到处被人讨厌呢?端木骥悠哉离去,一路遇到不少太监和侍卫,每个人见到他,莫不必恭必敬向他问好,恭候他路过;待他走了几步,一回头,就见他们像是见到妖魔鬼怪似地落荒而逃。
他摸了摸下巴。呵!也该回去他的勤政阁吃饭配奏章了。
第二章
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夜里,皇上归天了。
谈豆豆跪在龙翔宫的寝殿里,呆呆地望向龙床那位蒙上白色方巾的老人,挤不出一滴眼泪。
「呜呜,万岁爷,你怎么就走了……万岁爷啊!」
她身边的管娘娘哭得浑身发抖,贤妃和淑妃在此时也不忘较劲,贤妃拉高一个哭音,淑妃也跟着拔尖一个哀号,阿融则是低头咬唇,握拳强抑内心悲痛,默默流泪。
每个人都很伤心哪。谈豆豆眼眶湿湿的,但这仍然不是为皇上的逝去而哭,而是感染了周遭的悲伤氛围所致。
她太不敬了,可她伤心不起来,她甚至怀疑床上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只见过他两次面:一次进宫,一次死亡,他皆躺着昏睡;而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既无情爱,更无交合,只靠一个封号维系他们的关系。
打从选妃后,她就有久居深宫的心理准备。她明白,若无意外,她一定比皇上活得长久,她今年十七,若能活到七十,那还有五十三年——
她心口一窒!宫中日月长,未来漫漫的五十年岁月里,她将局限在这块高墙深苑里,即便备受礼遇,衣食优渥,她亦早有规画她的孀居生涯,但她就是无法压抑突如其来的窒息恐惧感。
那种感觉好似陷在井底,她只能见到白云蓝天,却无法爬出去一览外头更广阔的大好天地……
她忙深深吸了一口气,抹掉不知所以然掉下的泪珠,抬头环视跪成一片的内眷,忽然发现到,跪在皇上床前的不是亲生儿子阿融,也不是她这个皇后妻子,而是定王端木行健和平王端木骥两父子。
她心头大敲警钟。天朝立国以来,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若由定王继承皇位,将来再传给那只木头马,既是名正言顺,又合乎法统;或者省了这步骤,如大家所料,直接由端木骥接大位?
正在惊疑不定,端木行健一直握住皇上的手放开了,转过了身子。
「大行皇帝已去,国不可一日无主。」端木行健一把花白胡子沾了涕泪,哽咽地道:「先皇未立太子,此时该为我的老哥哥立嗣了。」
「啊?」啼哭声戛然中止,一双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全转到跪得直挺挺的端木骥身上。
「老臣请问皇后娘娘的意见。」端木行健又道。
谈豆豆陷入两难。扪心自问,端木骥固然霸气讨人厌,但他文武兼备,又娴熟政务,十足具备成为君王的条件;端木行健只是礼貌上询问她,她最好无须回应,以保将来的富贵平安。
可阿融才是皇帝的儿子啊,虽说阿融势单力薄,毫无希望,她也不敢直接讲出阿融,免得端木骥记恨,将来对阿融不利;但她实在不愿意让端木骥太轻而易举当上皇帝,唯恐他越发得意忘形,成了昏君,不如还是召来大臣一起议定新君吧。
「本宫——」她才说两个字,就被一个冷硬的声音给截断了。
「既然皇后娘娘不表示意见……」端木骥一开口,全场屏息,静得连风吹烛火也像是北风狂吼。
他目光如炬,低沉的声音传遍整间寝殿,直直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依照天朝祖制,立嫡或立长,臣请立大行皇帝之长子端木融为帝,请嗣皇帝即赴金銮殿登大位,接受百官朝拜。」
「吓!」寝殿内一阵抽气声,似乎连老皇帝的覆面方巾也颤动了。
「什么?」端木融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茫茫然抬起头。
「我的阿融?!」管娘娘惊吓不已,脸色刷白。
「臣平王端木骥叩见皇上。」端木骥神色沉稳,说着就往端木融拜伏下去,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端木行健也跟着叩头。
「啊!王……王爷……」端木融乍见叔叔和大堂兄拜他,如梦初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舌头打成一团死结。「别、别……我不行……那个、那个……你们……」
「臣恭请皇上起驾,赴金銮殿登基。」端木骥口气坚定强硬。
「可可……我、我想守着父皇……王爷你你去登、登……」
「皇上请起。」端木骥直接站起,大步一跨,来到端木融面前,振臂拉起整整矮他一个头的少年新皇帝。
「阿融!」管娘娘哭了出来,好像儿子要被绑赴刑场了。
谈豆豆犹在震惊之中,但她很快就接受事实;即使端木骥另有企图,可他说的没错,祖制所定,帝位本来就该是阿融的,不容置疑。
话虽如此,且瞧瞧那个前恭后倨的毒龙潭,这是什么态度?!别说他老是胆敢抢皇后的话头,现在简直是在挟持天子了。
「平王爷!」她急道:「皇上哀恸难当,你慢慢来呀。」
端木骥「扶」着端木融,老鹰抓小鸡似地带他跌出了两步,这才回过头来,一双黑眸直视着她,平静地道:「请皇太后移步凤辇,前往观礼。」
皇太后?!谁呀?谈豆豆突然全身一僵,阿融算是她的子辈,既然阿融当皇上了,那么她……
「也请皇上生母管太后同行。」端木骥简单两句话,等同向众人宣告,定下了两个女人的尊贵名份。
「啊吓!」管娘娘难以承受,身子摇了摇,谈豆豆赶紧扶住了她。
她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在早朝时昏倒了。她去年还只是个民女,当上宁妃就很了不起了,后来竟成了皇后,现在更变成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女人——皇太后?!
这不是她有本事,全是拜端木骥所赐,谁知他打什么主意呢。
呜呜,她真的想哭了。万岁爷啊,为什么您要这么早走啊?!
一个月后。
君臣百姓服丧二十七日后,大行皇帝梓宫安奉祖陵,正式长眠。
初秋微风凉爽,吹淡了哀伤气氛,带来秋收的丰盛气息:皇宫撤去白幡,皇亲褪下哀服,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起居。
天色仍然漆黑,天朝皇太后谈豆豆已经坐在龙翔宫,看侍衣太监为少年新帝系好朝带,戴上金冠。
管太后也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拿帕子轻轻地拭着眼角。
「皇帝啊……」管太后感慨地望着爱子,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有当上皇帝的一天;她由原来的震骇、恐惧、不敢置信,到如今已习惯让人家喊她为太后了。
「管姐姐,皇帝今天第一次正式上朝,妳应该开心才是。」谈豆豆特地赶在早朝之前,前来为阿融打气。
「我是开心得哭了。阿融好大的福气,妾身好大的运气喔。」
端木融一身九龙黄袍朝服,虽是量身订做,但那庄重的颜色和纹饰显得十分厚重,无形中将他的身形压得十分瘦小,好似小孩穿大人衣服。
他一脸忧色,苦恼地搓着手道:「我真的不行……」
「请皇上自称朕。」随侍的司礼太监提醒道。
「是是,朕不行。」清晨略冷,端木融额头却渗出细汗。「太后、母后,我还是退位吧,让给平王爷……」
皇上老是「我」不离口,司礼太监也懒得提醒了,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啦,若是小皇帝做得乱七八糟,咱伟大的平王爷一举废掉他就是了。这样一来,平王爷以平辈身分继承皇位,合情合理,将来史官才不会乱写。
「不行!」谈豆豆就是怕阿融临阵退缩,赶紧鼓励道:「阿融,你要有信心,你这一个月来为大行皇帝治丧,做得很好啊。」
「那是有礼官指点,我只要照做就行了。」说穿了,就像一个木偶任礼官摆布,要跪就跪,要拜就拜,要哭就哭,端木融越说脸色越白。「可今天是上朝,我、我、我怕他。」
他,当然是指端木骥了。
谈豆豆哪会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他就是摆明了要拿阿融当傀儡皇帝,甚至在治丧期间,还拿了新刻的皇帝玉玺,直接代为拟旨、回复奏折,简直目中无人到极点了。
「为什么你要怕那只……那个平王爷?」不问清楚不行了。
「我小时候被他打过屁股。」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