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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太神奇了,”迪博说,“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但我得告诉你,等这一切结束时,我会吃下整头角面,当作对我自己的奖赏。”迪博停顿了一会儿,“当然,那是说,如果我赢了的话。”
阿夫塞的尾巴竖在空中,他无精打采地甩动着它以驱赶昆虫。“想法要积极点,我的朋友。还有,你可以想想那只角面,如果这么做能够提高你的战斗力的话。”
他们安静了一阵子,是老朋友之间那种令人舒服的安静,没有人想打破沉默。远处的昆虫仍然唧唧叫着。
“阿夫塞?”
“什么,迪博?”
“与罗德罗克斯相比,你对我有什么评价?”
阿夫塞伸手抚摸高克,手沿着高克的皮肤来回移动。“我从来没看到过罗德罗克斯。”
“是的,你没见过他,但你肯定有个观点。”
高克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很暖和。如果这头爬行宠物独自待着,阿夫塞肯定它此刻已经躲进了树阴,但高克总是不愿意离开它的主人。阿夫塞站了起来,沿着地面由扩张的根系构成的微微突起走到临近的树阴下。高克在他旁边轻轻走着,满足地喘着气。树阴下很凉快。“罗德罗克斯的嗓门很大,而且好战。”阿夫塞最后说道。
“而我不是。”迪博说道,仿佛没有做到这两点是个失败。
“你很平和,易于相处。”
“他比我强壮,阿夫塞。即使经历过这些训练之后,我仍然认为他比我强壮。”
高克蹭着阿夫塞的腿。“从体能上说,是的。”
“阿夫塞,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的才智敬仰不已。我知道我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阿夫塞什么都没说。“如果我既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么罗德罗克斯可能是对的,或许我真的不适合担任领导。”
“还有其他需要考虑的因素。”
“除了智力和体力上的技能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因素?”
“还有仁慈,迪博;还有清廉与正直;还有在逆境中依然坚持做正确的事。这些都是你的优点,迪博。而且,好的领袖应该其备的正是上述这些素质,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迪博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他说道,随后继续道,“但现在,和肌肉与大脑比起来,这些素质没什么价值。我真的有希望在与黑死兽的战斗中胜出吗?”
“如果天上有上帝,你会赢的。”
迪博发愁地说:“这句话,从一个将上帝揪下神坛的人口中说出来,我没有感觉到丝毫安慰。”
阿夫塞的面部表情是精心掩饰的空白。
黑死兽已经被关了好几个十日了。关它的围栏很大,位于竞技场的北方,围栏壁由石块匆匆搭建而成。事实上,围栏自身比竞技场大得多。黑死兽曾想爬上石壁,但却失败了。尽管它以后也偶尔试过几次——或许忘了前几次失败的尝试——但总的来说,它现在基本上已经安于囚禁生活。
围栏壁南端与菱形竞技场的一个顶点相连。每隔十天,人们便会通过竞技场墙壁上的一扇小门将一头铲嘴赶进围栏,为黑死兽提供食物。
迪博常来观察黑死兽。围栏壁上搁了把扶梯,通向石壁的顶部。迪博在顶部一坐就是很长时间,他的腿在围栏内随意晃荡着,尾巴则垂在围栏外头。迪博发现,只有在狙击和屠戮铲嘴时,黑死兽才显出点高兴的模样。
即使被关在围栏里,它仍然是个令人恐惧的家伙。但它身上也有优雅和高贵之处。迪博的观察点位于那头野兽的下风处,只要他坐着不动,它根本不会理睬他。他身旁的围栏壁顶上放着个小书包,书包里放着书本、纸张和一些写字用的皮子。
迪博听到有人爬上了他靠在外墙上的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木头受压声,他不禁奇怪会是谁。他扭过头,只见罗德罗克斯正爬上来。迪博站起身,沿着围栏壁顶部走了一小段——它的宽度也就刚好能下脚——离开扶梯顶大约五步距离。
罗德罗克斯爬到梯子顶部,但他没有朝相反方向走五步,在他与迪博之间留出传统的地盘缓冲地带,而是径直坐下。爱兹图勒尔省省长所做的一切都暗藏挑衅。
围栏壁高处的动静吸引了黑死兽,它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吼声。迪博得意地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罗德罗克斯的爪子在白天的光线中弹了出来,回应猛兽的吼叫。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无所畏惧。迪博是个模仿天才,小时候,他就以模仿皇宫工作人员的声音而著名。他想模仿黑死兽的叫声,然后再看一遍罗德罗克斯害怕的样子。但他还是选择了谨慎从事,什么也没做。
“你在这上面花了很多时间,看着这头野兽。”罗德罗克斯说道,“看到会导致你死亡的生物,你肯定怕得要命。”
迪博的语气懒洋洋的。“随你怎么说好了,罗德罗克斯。”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头蠢乎乎的畜生。应该说,看着另一头愚蠢的畜生。
罗德罗克斯突然指着迪博的右手道:“你怎么了?”
迪博抬起手臂。他的两根手指不见了。“你是说这个?”
罗德罗克斯的牙齿使劲地磕在一起。“国王往嘴巴里塞东西太快了,把自己的手指都咬断了?”
迪博想对他做一个古代常用的经典手势,但他的手上缺少那个手势所需要的关键手指。“不是,罗德罗克斯,不是这么回事。这几根手指是训练时失去的。”
罗德罗克斯显然不关心迪博的伤势,毕竟,手指很快就能长出来。他低头看着黑死兽,后者正沿着围栏的长度踱步。“我把一只胳膊捆在背上也能打败那头野兽。”罗德罗克斯挑衅地说道。
迪博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他同样低头看着关在围栏里的野兽。“我会做得更出色。”他最后说道。
第三十六章
弗拉图勒尔省
终于,戴西特尔号再次启航,沿着首都省南部的岸边航行,经过克夫图勒尔省的沙滩,最后穿越瓦斯特湾,来到经常刮着大风的弗拉图勒尔省的岩石堤岸,放下了托雷卡和他的小队。多日之前,他们就是在这地方上的船。
又能开始工作了,托雷卡很高兴。德里奥部落早已在悬崖上的石屋安顿下来,部落成员似乎对再次见到来自首都的访客感到很高兴,尤其当托雷卡随队带来了许多首都的工艺品,作为送给乔多和她的人民的礼物之后。
安顿好之后,托雷卡下令开始一场大规模的挖掘行动,希望能再次找到那种奇怪的蓝色人造物体。每个白天,他的小队都在书签层——最底下那层含有化石的岩石层——的白垩线下方工作,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托雷卡开始担心,自己找到的那个奇怪物体在这世上只有一件。最后,无计可施的他下令使用炸药,就是那种修路时用来炸碎岩石的黑色粉末。这种做法应该可行。托雷卡敢肯定,即使爆炸也无法毁坏蓝色材料制成的物体,但要埋设炸药,他必须沿着悬崖走出很远,以免爆炸危及德里奥部落正在使用的建筑物。
爆炸总是充满危险;筑路工人中有好多都死于爆炸事故中,不是被提前爆炸的成堆炸药炸得粉碎,就是被炸碎的岩石埋在底下。事实上,筑路工人身上经常能看到正在重新生长的一只或两只手,细小的手掌上伸出几根短粗的黄色手指。
戴尔帕拉丝是小队中的爆破专家。她把黑色粉末倒入六个纸做的漏斗中,每个漏斗顶部伸出一根双股导火索,然后把漏斗塞入书签层下方的岩石裂缝中。戴尔帕拉丝的手仍然是她与生俱来的那一双,上头没有成年人再生身体部位时常有的杂色或是斑点。这激发了大家的信心,但是随风飘荡的体味表明了所有人是多么的紧张。
七个小队成员中的六个得负责点火。托雷卡当然是其中之一。命令其他人去做一件他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这样可不好。
从他所在的位置沿着悬崖再往上一百三十步左右,便是另外两个点火者。还有三个隐藏在岩石中。顺利点火只有一种方法:大声倒数。
“五。”戴尔帕拉丝大声喊道。
托雷卡在身上摸索着火柴。
“四。”
他在石头上擦了一下火柴,没能点着。
“三。”
他又试了一下,这次火柴“嗤”的一声着了。
“二。”
风比他想像中的大,把火柴给吹灭了。他急忙取出另一根——
“一。”
在石头上摩擦,用手护住火苗,然后——
“零。”
——点着了导火索,导火索开始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他在原地看着导火索燃烧,直到确定火苗不会被风吹灭,这才开始以最快速度沿着陡峭的岩石表面攀爬而下,岩石表面没有着力点,只能依靠攀爬绳提供借力处。刚下到地面,他就开始狂奔,头埋向地面,肥厚的尾巴在身后飞扬,背部与地面保持平行。在他左侧,另外两人正以同样的方式竭力飞奔。他右侧还有三个人。托雷卡在脑子里数着数,导火索还要燃烧长十下心跳的时间。
戴尔帕拉丝这次用了很多的黑火药,他们必须跑得尽可能远——
托雷卡被绊倒了,脚爪陷进地面的一条小裂缝中,身体重重地摔在坚硬龟裂的地面上,肋骨被狠狠压了一下。
他头晕眼花地想爬起来,随后意识到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朝旁边滚了滚,侧躺在地。戴尔帕拉丝是惟一落在他身后的人,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两个身长。她脸上充满关切。
火药点着了,像雷声,所有漏斗几乎同时爆炸,但还不是完全同步。悬崖的表面似乎整个碎了,像一个蛋壳。随后,整个场景似乎暂停了半下心跳的时间,接着,接着,接着——
成千上万片灰色页岩滚动着坠落下来,西面的天空升腾起一大片硝烟,天空中下起了碎石雨,尽管站得这么远,还是能感觉到——
翼指被吓得飞在空中——
使托雷卡震惊的是,一群以前没见过的野生奔跑兽惊慌地逃离悬崖底部。
托雷卡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戴尔帕拉丝傻乎乎地张着嘴,举着双手,她的吃饭家伙仍然完好无损。
硝烟扩散开来,波及的范围大得难以想像,空气中充满了黑火药的味道。硝烟最终散去时,托雷卡的嘴巴一下子张大了。
悬崖底部一半堆满了碎石。从悬崖表面剩余的部分中伸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构造,大小和一幢大建筑物差不多,完全由那种不可思议的蓝色材料制成。
第三十七章
首都
来到外面大街上之后,阿夫塞看不到人群,但他知道人群就在那儿。他能闻到他们,闻到每个经过身边的人发出的味道。有多少人?他不知道。好几百个,也可能是好几千个。体味也不是人们通常散发的味道。他已经习惯于闻到发情期妇女散发的香气,或一个即将要产卵的妇女的体味,或一个渴望性或狩猎的人散发的渴求的味道,或是一个饱餐一顿的人所散发的不可能闻错的慵懒气味。
但是,现在这些体味与它们显然不同。
恐惧。
幽闭恐怖症。
一种落入陷阱的感觉。
这些化学波浪冲刷着他。他——哪怕是他,学者中的学者,皇宫中最富有智慧的人——也无法抵御这些化学作用的影响。
指尖传来阵阵麻刺感,他的爪尖在鞘中痒得令人受不了,拼命想暴露在日光下。周围的人是否有同样的自制力,将爪子藏在鞘中?他不知道。
每前进一步,他都能感到自己的腹部在朝前倾,仿佛要进入地盘挑战的水平姿势。他一次又一次站直身体,倾斜却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喉部的肌肉收缩,下意识中绷得紧紧的。喉部的赘肉仿佛也在告诉他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红宝石球。
脑海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动用全身的肌肉,终于,最后的阶段来临了——如果他有眼睛的话,它们会发疯般左右窥探、侦察别人的动静。
他知道他应该离开这儿,离开拥挤的街道,回到乡间,或许应该到石柱区去。在那儿,水面上吹来的阵阵微风能给他带来新鲜空气,空气中没有体味,没有紧张情绪。
脚爪在石头路面上敲击着,声音像一场冰雹:连续不断的“啪跶啪跶”声,朝着他倾泻而来。有多少只脚?有多少个昆特格利欧?多大的一个人群?
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想想那些能让人放松的事。他想到了星星,美丽的星星……他愿意用一生时间来研究它们,直到他失去了双眼。阿夫塞摇摇头,清醒一下头脑。想想别的。他想到了迪博,他的老朋友,他最有力的支持者……但正是他下令让自己变成了瞎子。不。他想到了娜娃托,可爱的娜娃托,发明了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