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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却摇摇头道:“本宫不能走。”
罗布傻了眼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肯走了?他赶紧劝道:“王后,燕国已存不义之心,要撕毁燕赵联盟,秦国横刀介入,又送来秦女,更是居心叵测。现在两国狼狈为奸,便是要联手狙杀赵国,王后即便在此也不能做什么,还会白白丢了性命,万万使不得!”
赵媛漠然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罗布,清越之声又起:“秦燕之事本宫也有耳闻,本宫是赵国公主,燕国的王后,王子的母后,燕王纵是再不喜本宫,也不致于痛下杀手。”
“秦使就在都城内,属下亲自探得的消息,绝不会有错,还请王后相信属下,速速离开此处!”罗布以为是赵媛不相信他的话,于是赶忙将自己从秦使处探听到的事情全部说与她听,只希望她能立即相信自己。时间紧迫,再拖下去两个人都无法安全脱身。
赵媛眼眸微垂,等到她再抬眼时,眼中的坚定让罗布一瞬间觉得她有些像太后。
“你速离开此处,帮我将此物交给太后。”赵媛将手中的白色帛书交到罗布手中。
罗布接过微微有些潮湿的帛书还欲再劝,赵媛已道:“燕王要杀我,如果我此时随你离开,他便知事情已经败露,出兵袭赵之计必做更改,尔等所做一切努力皆成泡影。以秦燕八十万大军,赵国只半数之兵力,如何抵挡?唯有我死了,燕王安心了,才能实施他的偷袭。母后英明,既已知其计,必有应对之策,届时赵国将计就计方有胜利之机。”
罗布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他来救赵媛时并没有想这么多,但是赵媛说的句句在理,一旦她逃走,燕王必然知道消息走露,全力搜捕燕后不说,进军赵国的计划方案必做修改,那么他费劲心力探听的燕军动向都成了无用功。
他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赵媛想到了,并且及时指出。
“那王后您……”罗布此时不知该如何做,他的使命是查探消息、保护王后,可是当这两者发生冲突时,他不知要如何做出抉择。
“我留下。”赵媛不过也才十五岁,初为人母的她此刻让罗布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就让我的血,为母后祭旗吧。”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罗布,再不肯说话。
罗布知她下了决心,纵是七尺男儿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他跪倒在地,冲着身前的王后三稽首后,这才匆匆离去。
他一走,大殿内的女子脸色苍白,双肩垮下,长长的睫毛如黑色蝶翼般凄美,口中幽幽诵念,声音低沉而压抑:“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念劬劳之恩,今唯一死,以全孝道。”说完眼眶热泪滚落,沾湿了衣襟。
罗布还未出宫,便已见宫内卫尉领着数百甲衣卫士直奔王后殿内,他小心躲藏在一边,心中却是悲恸不已,没想到燕王后竟是如此决绝,让他深为震撼。他不自觉的摸下怀中藏着的帛书,似乎已经没了刚才的湿润感,确认还在后,他朝着王后宫殿的方向深深一拜,随后迅速离开了王宫。
赵媛擦干了眼泪,将被迷晕的贴身宫女拍醒,并给孩子喂完了奶。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她将孩子交给下人带回内室,自己却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平静地迎接属于她的命运。
燕王宫的卫尉舒和,他带着全副武装的卫士们步入这素雅的大殿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燕王让他来取王后的首级,这本身就是以下犯上的事,何况燕王后根本不是普通人,她的母家是赵国,她是赵王的妹妹,小王子的母亲。这么多卫士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本就有些不地道,舒和自己对这个任务是有些排斥的,但是大王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可大殿上的女人陡然见到这么多杀气腾腾的竟然丝毫没有惊慌之感,也让他颇为意外。只是意外归意外,事还要办,他缓步上前,身上的甲胄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王后,大王有旨,命你自裁,还请王后自己动手,不要为难属下。”
殿上的女子年岁不大却端庄优雅,任谁一看都知是世家公女出身。她俾睨着阶下众人,沉声道:“本宫是大王亲迎的王后,尔等既说是奉了大王之命,可有大王的手令?”
舒和一下被难住了,迟疑道:“这……”杀王后这事本来就是燕王理亏,都是口谕密令,谁还想起去领个手令。
赵媛也不和他计较,微笑道:“不如将军去取了手令再来此处取本宫性命,何如?”
舒和还从未见过如此坦然赴死之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是否该去取了手令再来,忽然门外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来。舒和定睛看去,正是燕王身边的人,不知是否燕王有所指令,于是转身对那内侍道:“可是大王有吩咐?”
那内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递给舒和道:“秦使刚来见过大王,怕王后不肯就死,让大王拟了手令,派奴才送来。”
舒和一听,便知燕王是势在必行了,于是转头对王后道:“王后,你也听到了,大王已有手令在此,你就不必再费心挣扎了。”
赵媛的声音连音调都未变:“本宫的性命就在这,你要取便取。”说完闭上眼睛,嘴角微笑,端坐席上,面容安详。
舒和拔出佩剑,缓缓走上前,长舒了一口气,道一声:“得罪了”,提剑便刺向心窝。
当他把剑拔出时,赵媛的身子摇了摇,再也无法跪坐,侧摔在地,胸前的红花越来越浓艳。
在思绪抽离的最后一刻,她想起自己离开赵国时对母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媛就此别过,愿母后玉体康健,百年安乐。”
母后,愿您百年安乐,媛此生,就此别过。
震怒
赵国在武烈太后掌权初期,疆域已经拓展到包括今山西中部和北部、陕西东北部、河北西部和内蒙古河套平原,赵国也拥有了当时最强大的骑兵军团,武烈太后作为一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对中国古代军事技术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赵国也成为战国后期强大的诸侯国,但是他们必须要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这就是赵国西方那个经历了商鞅变法的秦国。与以往和其他诸侯国那种仅仅争夺地盘的战争不同,秦国的野心更大,那就是灭亡其他所有诸侯国,赵国的快速强大以及天然的地理位置使秦国强烈的感受到,要想一统天下,必先击败赵国。
其实战国七雄到了后期,以秦、赵兵力最为强盛。秦兵之顽强在于军爵制的利诱,即有战功即可封爵夺地,而赵兵的顽强源于其内在的民族气质和尚武传统。原本两军交阵尚算针锋相对,但自武烈太后的一系列军事改革后,秦军面对装备精良、制度优越、好斗尚武的赵人,再没有一丝优势,逐渐落了下风。后世乃有“天下精兵尽出赵地”之说。
——《武烈太后及其军事思想》
秦使钟离甫笑眯眯地打开装有燕王后首级的木匣,看了一眼后,满意地对燕王乐资道:“燕国之诚意,外臣会转禀太后与我王,下面就静待大王的出兵赵国的好消息了。”
“不急,”燕王笑得阴鸷,遗传自他父亲的一双小眼睛只剩了一条缝隙,“先立云雅为王后,再出兵不迟。”
钟离甫抚掌大笑:“大王所言甚是,理该如此!”
燕王得意地笑笑:“五日后为王后发丧,同时行册封礼。届时发兵,赵国即便察觉了赵媛死因蹊跷,对我国有所防备,也来不及部署军队防御了。”
钟离甫赞道:“大王英明,外臣叹服。”
罗布出宫后一路策马向南到达燕国边境汾门,在那他见到了特务营营长王阿龙,将燕王后已死的消息和她的手书一并交给他,并且告诉他燕王出兵攻赵的时间和路线。
王阿龙一听事态严重,立刻带上罗布一同飞马回了邯郸。
“太后在何处?”王阿龙和罗布不眠不休,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抵达都城,二人冲到野台拉住一名巡防的狼军士兵劈头就问。
那士兵见两人风驰电掣而来,知道是有要紧事,连忙答道:“正在校场操练。”
王阿龙二话不说,连忙扯动马辔,双腿用力夹击马腹,一阵风一般远去,罗布紧随其后。王阿龙一向沉默寡言,为太后执行任务时从来都是不急不慌,何曾如此。那士兵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隐隐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野台除了校场之外,是严禁纵马狂驰的,这二人一路如同狂风扫过,在野台如入无人之境,巡防的士卒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侧目。到了校场前,瞭望的哨兵早看到有二人骑马驰来,入口被木栏围住,正欲阻止他们进入。王阿龙老远看到,几十仗开外就喊道:“敌袭!有重要战报,快把木栏拉开!”
旁边的狼军一听是敌袭,迅速按照战时法则拉开木栏放二人进入。飞驰的骏马险险擦过刚刚挪开的木栏,冲入校场。
赵相如还在凝神观看新兵的操练,庞澈余光瞥见,出声提醒太后。
赵相如对着褒成嘱咐了几句,让他带人下去各自操练,她则是站在点将台上静静等待着王阿龙。必是有什么重大的消息,赵相如想着。难道是秦燕已经结盟?若果真如此,那对自己来说必是个坏消息,燕国才对齐作战失利,就急不可耐的与秦国玩起暧昧,宁愿得罪赵国也要和言而无信的秦国结盟,赵相如不相信燕王会如此愚蠢,何况媛才为他诞下嫡子。不过这种事情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七国之间没有哪个国家会死心塌地与另一国结盟,这边玩着暧昧,那边眉来眼去的不在少数,她需要做好迎接坏消息的准备。
正是炎炎夏日,阳光甚是毒辣,赵相如的皮肤被晒得有些微红。她看到王阿龙一脸沉痛,跟在他身后的似乎是燕国的情报负责人罗布。他怎么来了?赵相如心中疑惑,作为一国情报机构负责人,所负责任重大,绝不会轻易离开所在国,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需要他亲自向自己汇报。
罗布的表情比之王阿龙更加难看,阳光照在他脸上,似乎有泪痕闪过。赵相如吃惊不小,心中暗暗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罗布因为长途奔驰,一千多里的路除了换马,自己没吃没喝,再加上焦急和悲痛,跃下马时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抬起时满脸上泥土和血,他却根本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冲到太后面前,泣不成声道:“太后!燕王撕毁燕赵联盟,将在四日后攻打我国,燕王后横死……”
赵相如觉得定是在这太阳下站了太久了,否则眼前怎会阵阵发黑。
她在脑中将“燕王后横死”这句话反复过滤了三遍,才明白是何意思,一股血气涌至头顶,恨道:“燕王后横死?是谁大胆,杀了她?!”
罗布哽咽道:“是燕王!”于是他将侦知燕王进军的消息以及欲救燕后而不得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太后。
“这是燕后临终手书,命属下务必交到太后手中。”罗布举袖拭脸,混着血、汗和泪的液体被浸在胡袖上。
赵相如接过帛书却没有立即打开,她口中传来“咯咯”的磨牙声,柳眉倒竖,青筋暴起。身边的庞澈听闻消息也是大惊,没想到燕人竟真敢不顾赵国的雷霆之怒,悍然撕毁盟约,残忍杀死毫无过错的燕后。
罗布跪地痛哭:“太后,王后她担心自己逃走会让燕王察觉我国已对燕国存有戒心,进而修改进军计划,所以才坚持留下的。她是为赵国而死,她说她要用自己的血为太后祭旗。”
庞澈闻之动容,赵相如胸前起伏不平,睚眦欲裂,盛怒不已。
“罗布,燕军往何方向进攻?!”
“燕王与秦国合谋,用秦国五十万大军拖住我军主力,燕国趁虚从背后偷袭,直取邯郸。”
赵相如突然咯咯笑出声来,王阿龙、罗布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太后为何会不怒反笑。
“举全国之力吸引我军主力,倒也难为秦太后和穰侯想出这样的办法。我说燕王哪来的雄心豹子胆,竟敢偷袭我大赵,原来竟是有秦人背后出谋怂恿。也好,这样只为眼前利益而折腰的所谓盟友,赵国不需要。”赵相如声音逐字吐出,话中语句似乎对燕国背弃不计较,但是听到的人毫不怀疑此刻若是燕王乐资在,太后一定会扑上去将他咬死。
“传我命令,所有狼军投入此次战斗,即刻起进入战争状态,邯郸以北所有城池从宣战之日起戒严,无令不得出入!”
“命令所有城池全线收缩,严禁出兵袭扰燕军,放他们入赵!”
“命令廉颇继续驻守长平,务必将秦军拖在上党一带,不让他们继续东进以威胁都城,无令不得回师驰援邯郸!”
“命令邯郸周边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