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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见太后客气,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会儿后,见太后真不怪罪,也都坐下继续开吃。赵相如拣起刚才那名士兵放在地上的馍馍,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尘,那士兵见太后将自己啃了一口沾满口水的馍馍捏在手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埋头搓着手,一边拿眼角瞥向太后,
赵相如吹了口气,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递给那士兵,温和道:“地上多有些肮脏,吃食不可轻易摆在上面,容易吃坏肚子。”
那士兵年纪很小,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十分羞涩,听到这里,连耳朵都红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太后猛力地点点头。
赵相如笑笑,站起身对着身后的狼军侍从轻声说了几句,那人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赵相如这才又跪坐下,让人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她在众目睽睽下端起陶碗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馍馍,细细嚼咽。
她抬眼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笑道:“你们都吃饱了么,看着我作甚?”
众人被她一说才发现自己都看愣住了,没留神肚子还没填饱,于是赶忙狼吞虎咽地继续吃起来,没来就早饭也没多少东西,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赵相如趁这个机会与周围的士兵聊起了天,问他们来自哪里,家里都有哪些亲人,当兵之前是做什么的等等,士兵们开始都有些局促,问着问着一个个话匣子都打开了,争先恐后地回答着,赵相如周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包围着,水泄不通。
她面对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回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静静地倾听着士兵们的讲话,时不时微笑着点头,以回应他们。此刻,她没有身为当权者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让人观之可亲。
等到士兵们都说完,她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们是为谁而战?”
众人顿时沉寂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一名士兵突然喊道:“为了太后而战!”
赵相如朝那声音望去,见是刚才那名那馍馍放在地上的士兵,她冲他微微一笑道:“多谢。”
“还有没有其他的回答?”她温和地望向其他人,用眼神鼓励他们。
“为了复仇而战!”另一名士兵喊道,“他们杀了我们的燕后!”
赵相如眼眶一红,面有哀色道:“是的,我们为了复仇,为我的公主,大赵的女儿。”
“为我们的父母而战!”又有士兵说道。
赵相如点头,神色肃穆:“你们说的都没错,今日燕人倒行逆施,戕害燕后,攻杀盟友,赵国已在绝境,可是这样的绝境能轻易使我们屈服吗?”
“不能!”众人义愤填膺。
“我们今日所战,非是自己所求,而是敌人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如果我们不反抗,任由敌人蹂躏,便是将赵人的傲骨统统抹杀,我们的财富要被人掠走,我们的土地要被人侵占,从此赵人都要被六国人讥笑,再也无法抬头。”
“我们今日所战不为别人,只为我们自己。为我们的生存而战,为我们的荣誉而战!”
士兵们被说得群情激昂,众人都道:“为了赵军不堕的威名,我们自当全力一战!”
士兵们被说得群情激昂,众人都道:“为了赵军不堕的威名,我们自当全力一战!”
不过仍有人犹疑道:“太后,敌人势强,邯郸垂危,至今也未见援军到来,若是敌人继续围困,该如何是好?”
赵相如听到这样的提问知道这其实代表了很多人内心的想法,她鼓励道:“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义武奋强,跳梁者,虽强必戮!”
士兵们听完这话纷纷受到鼓舞,士气大振,一旁的副将趁势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去城头换岗了。”
众人悉数散去,赵相如这才看到早已被狼军侍从叫来的军需官。
“士卒早膳就吃这些?还没等中午就饥肠辘辘,如何能守好城门?你这军需官是怎么当的。”
军需官施全掌管军队粮食存放与调配,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不过此人却一改赵相如对军需官长得都肥头大耳的印象,一副皮包骨,不知是真清廉还是吃不胖。
施全见太后责问,赶紧小心应付道:“非是微臣克扣军士粮饷,而是城内存粮已经所剩无几,这些已是好的了。”
赵相如听完心中一紧,知道粮草是大事,忙问:“城中粮食还有多少?”
施全显然是深谙计算,并对管辖下的粮食储备十分清楚,他毫不犹豫,一口便报上数目。赵相如毕竟不是专才,这样的数字并没有给她直观的感受,于是又道:“这数量能供大军消耗多久?”
施全忧心忡忡道:“若城内无战事,照这样的消耗速度,也只能支撑一个月了。”
“什么!”赵相如忍不住惊叫出声,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攒握成拳,心里盘算着敌人毫无退意,这场战争怎么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就结束。若是继续被围困,一个月后他们都要活活被饿死在这里,而燕人围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城内粮草只有这些了?”赵相如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施全刚想说是,话到嘴边突然转了个弯道:“禀太后,微臣适才想起,城内军粮虽将告罄,但王宫和各处贵族公卿之家仍有不少存粮。”
赵相如听完大喜,施全见她模样赶紧道:“呃……不知列位亲贵是否愿意将粮食捐出,以充作大军粮草。”
赵相如杏眼一瞪,柳眉倒竖道:“敢不交出!”在她看来,这些粮食已经到手了,王宫的自然不在话下,亲贵们早已被她整得软趴趴的,即便不心服,拿刀逼着他们口服就行。
施全见太后一如传闻中强势喜道:“微臣私下盘算过,若能将城内所有粮食聚集一处,统一调配,小心使用,还能保证两个月。”
赵相如稍稍松了口气,若是只有一个月,时间太紧,两个月还可坚持。她脑中迅速形成了几个方案,只匆匆过了一遍就开始对身旁的狼军命令道:“让王阿龙带人,去各个贵族公卿家中抄粮,所有存粮一概收入国库,由军需官统一调配。”
“派人去请平原君夫人写一封手书给她弟弟魏公子无忌,让他劝说魏王出兵。”
“派人去请王后写封家信,与平原君夫人的手书一并交予专人带给仇液,敦促他务必于一月内搬来援兵。”
“命令驻守代郡的李牧出兵,袭扰燕军的后勤补给线,即便不能掐断,至少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诺!”狼军的效率不是停在嘴上的,赵相如刚一吩咐完,他们就立刻下去传令了。
这一番举动又是引得贵族们一阵鸡飞狗跳,背地里把太后骂了个遍,可是却不敢不交,狼军都拿着剑在他们面前站着呢,王阿龙领着人把这些贵族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儿掉,恨不得挖地三尺,连一粒谷壳都不放过。这件事后,太后与贵族们的矛盾进一步升级,不过这一切都被眼前这场决定赵国命运的战争给暂时掩盖了。
仇液接到赵相如的催促时,他在魏国已经待了三个月了,魏王虽然好吃好喝待他,却绝口不提出兵的事,除了刚到时召见过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传召。
仇液等了些日子,有些坐不住了。按说大国使者求见,魏王再怎么样也该拨冗会见,何况当初魏国有难时,赵国挺身而出,按照双方约定,此次赵国蒙难,魏国怎么也不该袖手旁观。可是种种迹象表明,魏国极有可能真的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仇液慌了神,他离开赵国前虽然邯郸之战还未打响,但是这些日子来,大梁时有赵国的消息传来,一会儿是城池已破,赵太后与大王都成了俘虏;一会儿说是李牧军队南下打败了燕军;又有说法是秦燕已经合兵,总兵力超过一百万,双方剑指邯郸,破城在即。
仇液听到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一时难以分辨,不过他始终相信太后的能力,由她镇守城池,想来不会轻易被敌人攻破。
不管怎样,邯郸孤危是实情,魏王态度不明,他情急之下命人四处打探消息,终于有了些收获。
原来魏王在魏太子和公子无忌劝说下已经准备出兵援助盟友,但是却在这当口突然病倒,身体每况日下,出兵就被暂时搁下了。再后来,魏王属意让无忌任将军,魏太子圉担心无忌手握重兵,若魏王再此时驾崩,无忌会趁势拥兵自立为王,届时他这个太子就成了空架子,好不容易熬了这些年就成了鸡飞蛋打的结果。
于是,他从坚定的主战派变成了观望派,在病榻前力劝魏王放弃出兵的打算。魏王本就是软弱无能之辈,被儿子这么两三下一说,也觉得不应该出兵,保存实力最重要。
而无忌,因为顾念他姐姐,三番两次觐见魏王,想说服他再次出兵,不过收效甚微。
仇液明白了,要让魏国出兵,关键在魏太子身上。可是要想让魏太子改变主意,并非是个简单的事,他也不能跟魏太子直接说:我们做个交易吧,只要你出兵,我保你能顺利继位。
仇液在太后麾下的文臣中算不得最出彩的,范雎善辩,楼云善断,都比他更为抢眼。这次游说魏、楚出兵,太后没有派出善辩的范雎,正是因为考虑到范雎对魏国的仇恨,为避免刺激他,因而派出善谋的仇液。
仇液不善说话,之前出使楚国时,楚王曾对他说,只要魏国愿意出兵,楚国就派十五万大军援救赵国。现在好了,楚国出兵需要魏国出兵,魏国出兵需要魏太子松口,可谁能劝得魏太子松口呢?
仇液来来回回打听了很久,终于摸清楚了,原来魏太子圉身为太子,却有个被人耻笑的毛病:惧内。
他怕老婆怕得要死,虽然在外面人模人样,实际回到家中大小事情俱由太子妇操持,他不敢有半句质疑。一次魏王赏了两个美姬给太子,太子乐颠颠地带回去了,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发现美人不见了,一问才知,被太子妇使唤去扫茅房了。魏圉知道后屁都没放一个,当晚宿在太子妇的房中,之后提也不敢提那两个美人的事。
太子妇对太子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正想着该如何与久不出府的太子妇搭上话,仇液就收到了太后从国内送来的赵王后和平原君夫人的手书,他不禁喜出望外,太是时候了!
仇液拣了个魏太子出府办事的时候,揣上手书就去求见。太子妇凌惠一听说有赵国使臣带来了魏莹的家书,立刻让家丁把仇液迎了进来。
太子妇年纪四十开外,白皙的皮肤保养得当,眼角虽有些皱纹却丝毫不减威严,尖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五官生的小巧精致,年轻时必是美人。
仇液自报家门后,并没有多废话,而是递上赵王后的家信,让太子妇自己看。
凌惠一生要强,性子霸道固然因为自己驭夫有术,但也是有丈夫疼宠的成分在内。不过,再要强的女人也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幼子。魏莹小小年纪便离开她身边,远嫁赵国,是她最割舍不下的,虽然使者总能传来她一切安好的消息,可是只是一两句话怎能满足一个母亲的心?她更关心自己的孩子每顿吃了什么,何时入睡,太后可有刁难,赵王是否体贴,后宫女人是否信服。
邯郸被围,她日夜为女儿悬心,白头发都生出了不少,今日能看到女儿手书,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慰藉。
凌惠将女儿的信读了三遍后,方才抬头对仇液道:“女儿信中说她一切都好,只是邯郸缺衣少食,难道堂堂赵国,竟供不起我女儿的吃食?”
仇液道:“并非不肯,而是不能。请您体谅,邯郸被围已有半年之久,城中粮仓均已告罄,为数不多的粮食要保证大军的供应,宫内除了大王、王后和已孕的魏女外,其余人等的膳食均是减半供应,连太后都将自己的口粮节省出来,每日只在军中,与将士们一道用膳,并无亏待之说。”
凌惠皱眉道:“邯郸已到如此地步了?”
眼见话题已经顺利转移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上,仇液趁势哀叹连连道:“何止如此,百姓已快到食人的地步。”
凌惠掩口惊呼道:“那再拖下去岂不是连王公贵族都没得吃了?”
“是啊,燕人死死咬住邯郸不肯松口,我国兵力要同时抵御来自秦、燕不同方向的进攻,不免捉襟见肘。局面僵持在这里,邯郸久待援军不至,王室已到危急关头。”
“那我女儿……”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年魏国被秦韩联军攻打时,赵国及时援手以救魏,而今日赵国危难中请援,魏国却迟迟不肯出兵,是何道理?”仇液见太子妇忧心赵王后,心中安定许多,知道她必会出力,于是道:“莫说邯郸城破时王后被掳,难免受到燕人折辱,即便燕军最后退去,赵魏之盟言犹在耳,却不在危难之时发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