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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便在达尔罕的小院里安顿下来,也是我的运道。
昼锦并不常来,这是那天夜里昼锦走后达尔罕告诉我的,我胆小,就选了紧靠着达尔罕房间的一间住下。
他虽然说有个杂役和他一起,头一天夜里我只见了他一个人。
那个杂役本该是住这里的,达尔罕说这几年胆子大了,只是每天过来造饭打理内外,天色一晚就跑得没影,既然该做的做了,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开头几日昼锦果然没有来,我每日推开了窗听着竹叶的沙沙声读书,达尔罕是个坐不住的人,起得倒是早,也不知做些什么,在院里院外晃来晃去,我有时读着书,却是斜眼看着他的动作。
他常拿一支竹棍煞有架势的劈砍,我也看得有趣,渐渐放下书,托腮专注于他的比划。
这么大个人了,独个儿玩起来居然比幼童还要痴迷,动作间不像戏班子里武生的花俏那么多,每一下倒似真的对着个凶神恶煞的恶鬼,多一点圈子也不绕,废半分力气也嫌多。
就是看起来太奇怪,棍子不是他这个使法。
看得入神,与他眼光相撞,心内莫名的震了一震,忙掩口一笑看回书上去。
这样的时候也不少,每次他都很高兴的冲到窗外来,俯身从窗口探入,取了我的茶解渴。
他直率坦诚十分可爱,我也不好拿书生的礼训来呵斥他,只好学着在同一个杯子里饮茶,换过一边就是了,他这里也不缺杯子,不过备了给他他也不用。
那天他玩着玩着把竹棍骑到身下,诺大的个子颠儿颠儿的跑起来,把我吓个半死。
他绕着竹子转了几圈,突然朝我看过来,我正憋红了脸闷笑,也闹了他一个大红脸,他仗着皮厚甩了竹棍跑来,把身子探进窗内问我:“子含,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达尔罕,难道我还不认识吗?”我还是拿书遮了脸笑,越是近看他的脸越是忍不住。
眉目英挺身材魁梧,还会骑竹马玩……
达尔罕拿掉我的书,无奈看我又拿手遮住了,“我是鄂族王子,就是关外的鄂尔林族大单于的三子。”
“嗯?”我生在南方,对这些一点也不了解,连听也没听过。
他耐心解释:“鄂尔林族一直被你们魏朝人称作蛮人,住在雁州以北的草原上,七年前鄂族大军攻打雁州,被魏朝打回了草原,我就被大单于送来邯州做人质求和,按你们的说法,那时我刚及第。”
他说的这些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我讶异的问:“你父亲送你来做人质?”
他点了点头,翻过身靠在窗楞上,仰望着蓝天说:“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可惜来了邯州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骑马。”
原来如此,我没有去过草原,但也知道那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方,他整日闷在巴掌大的院子里,犹如苍鹰被困囚笼,能够心胸开阔已是难能可贵。
“我是婢女生下的儿子,虽然排在第三,实际比最小的兄弟还轻微,大单于从来看不起我,我就是拿了摔跤第一他也不会正眼看我,”达尔罕的声音在笑,我却笑不出来了。
“子含,如果我能回去关外,你可否愿意陪我一起?”
那个大单于不知有多少儿子,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在邯州做人质了,这里该是拨给他的馆驿,却没一个人看守,朝廷也和他父亲一样漠视了他。
无法回故乡已教人伤心,又何苦和他争这一句话两句话,我点头答应了。
他很高兴,又趴回窗口笑道:“我带你去骑马,免得你笑话我在这骑竹马,劲跑马背之上,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我急忙狡辩:“我没有笑话你。”想着先前又笑起来。
他盯着我上翘的唇角抱怨:“还说没有,又在笑!”手指按过来,想要把我的唇角按下去。
指腹触到我唇上,一时间我们两人都呆住了。
在我避开之前,他的手指似乎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那天以后倒是再没对我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达尔罕不像张昼锦,性情上便稳重得多,与他住在一处我倒是更放心了。
一直到两个多月以后才见到昼锦,一来脸色就不好,我猜他家里长辈必不好相处,果然他一坐下灌了两杯茶就怒道:“那个疯妇,明知我不好美女,偏要弄一堆来,还每天叫过去选,烦也烦死我了!”
我又替他倒上一杯,他接杯子乘机握住我的手捏了几下,对达尔罕说:“你倒好!成天对着子含,饭量都大了几倍罢!我看着又壮实了……”
达尔罕截断他的话笑道:“我头上没犄角,你不用硬指我为牛。”
他们说得好笑,我也恼不起来,跟着哄笑不休,昼锦说的疯妇一定是他母亲,他的年纪早该婚娶了,家里高堂会急也是自然。
我当初还有订下的亲事,家中变故一来,对方取消了也无可厚非,难得的是还赠了我些银钱。
只不过这家伙也忒张狂无礼了,老母都叫成了疯妇,当真离经叛道!
昼锦嚷嚷着出城玩,达尔罕也说我闷头看书别看呆了去,于是三个人结伴出游。
护城河连着的河道叫做邯渠,初次遇到他们的那片山峦叫做悠梨山,山下遍植梨树,清明已过,虽没有梨花可赏,高低葱茏的树林也够叫人赏心悦目的了。
他们买了些吃食,借了店家的食盒带着,走得累了就地端出来用,也只有我一个人额上见汗。
达尔罕的汗巾,昼锦抢了给我擦拭,坐在草地上躲也没处躲,只好乖乖的让他擦了。
他却不把汗巾还达尔罕,只往自己怀里一收。
达尔罕笑他痴人,他昂着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我含着指尖沾的糖汁一笑,两人都瞪住我不言不语了。
我忙拿了食盒的盖子挡住,听达尔罕说:“那条汗巾我有好几个月未洗了……”
等我放下盒盖,谁也没功夫看我了,两个人抱做一团在地上扑打起来!
……就是杂耍艺人养的皮猴打架也没那么好看。
此时已是仲夏,夏蝉声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忽然又有一声从头顶的梨树上落下,比别处的叫得还要大些,大有比较之意。
浓密的树叶挡住了烈日,树荫下不时有风从邯渠那边吹来,比在城里不知凉爽了多少倍,要是……
“要是可以在此建庄造府,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昼锦甩脱开达尔罕,问我:“建府?”
“是啊!”我神往道:“悠梨山,由早至晚悠然于梨林中,饥则摘梨以食,乏则眠于树下,多好!”
只见过这里的春夏,想来到得秋冬又有不同的动人景致,不过我爱梨花至深,还数寒食前后为最爱。
那纷扬的晴空春雪,美得教人叹息。
想起那时不禁又想起昼锦笑闹对上的诗句,其实全不讲究平仄,连工整也谈不上,只不过内里意思倒耐人寻味。
寂寂梨花……他竟这样形容我,想到这句脸上又有发烧的先兆。
笑闹一阵,他们也饿了,坐下吃用还不忘继续调侃。
有这两个友人相伴,即使身处异乡也快乐非常,以往发生的事情已渐渐淡出我的记忆。
过了半月皇宫里发榜,新帝大婚在即,昼锦怕是皇亲国戚,只在这半月间频繁的找来玩了数次,而后就不见了踪影。
皇帝大婚,内城皇宫传出的礼乐震天,外城散放“喜食”,处处都扎上红绸,很多大户人家请了戏班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我哪还坐得住,又记着昼锦的嘱咐央告达尔罕与我一起去逛逛。
他也在兴头上,比我还急,拉了我小跑着离开了居住的小巷。
我也不知为何会听进了昼锦的劝告,也许是把他叮嘱时那般严肃的神情记得太清楚了吧!
街上许多人都拿着涂着吉色的喜食,倒不是想吃,只为为了凑热闹我们也去散布的地方拿了两个馒头,达尔罕用他的汗巾包着,再三向我保证这是昨天才洗干净的。
我走在他一侧,不时拿眼睛瞄他捧在手上的馒头,还是没法相信他的说辞。
街上车水马龙和往日里一样,除了到处扎的彩旗透出喜色,热闹都在宫里头,与百姓无关。
转了几圈,我们两人都觉得好没意思,于是又折转回去,达尔罕见我望着河对岸的内城,问我:“子含可是想进去?”
我笑道:“那是天子居所,大魏心府,怎是我这样的布衣小民得进的。”也不必指望他能带我进去,他早已沦落得和邯州的市井小民一般地位了。
他摇头说:“子含不知道皇宫里的事吧?要是知道,怎么也不愿进去的。”
“哦?何以见得?”他的话让我好奇不已。
他眺望着烟柳垂绦之间隐现的飞檐斗拱,神色间竟有些凝重,弄得我只好收拾起笑闹的心,等到他把话说完,白日青天艳阳当空的,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先帝驾崩前,也就是去年秋末,因“无能”而于宫门处处死御医数百人,不过半月宫里就开始盛传冤魂扣门的传言,为了找出蛊惑人心的人,一宫一宫的开始清查,每查到一宫,少则杀数十人,多则满宫赐死,在这种腥风血雨下,最终也没能查出结果来,情况倒更严重了。
那时,宫内冤死者已上千。
皇后无子,一日醒来说宫中有妖,就是那妖害得她一生无子,还散布妖言妄图侵“龙气”,皇帝大怒,又下令捉妖,更是闹得宫里人心惶惶。
随后就是震动了整个朝野的“无赦妖孽”,下了这最后一道圣旨,在满宫的腥臭中先帝驾崩。
宫内嫔妃在无赦令下被赐死了一半,另一半也随着先帝入了皇陵,其中包括新帝的生母,而后新帝即位,前皇后也顺应天意做了皇太后。
前前后后,达尔罕说在那几个月间宫里流出的污水都是黑红色的,至今这御河还带着点暗红。
我也不敢走到河边去验证他说的话,原本走在靠河一侧,一边听他说,我也一边换到了另一侧,他察觉我的举动也只笑笑,没有出言讥讽。
他说得很快,说到这里还没回到小巷。
我捏着手袖,冰凉的指尖蜷在掌心,达尔罕还在继续说着:
“天刚刚回暖,就有些小娃娃到河里洗澡,当然不是御河,这里可不准,我说的是外面护城河,就在前不久的事,下去五个娃娃只上来四个,后来下去人摸尸体,上了岸只会抖,娃娃的爹又央了几个会水的下去,你知道怎么了?”
我不想知道……不要说了,我拼命摇头。
“小娃娃不像淹死的,倒像缢死的,舌头长长的吐出来,脚上还挂着一个女人。”
“啊——”
我捂住耳朵,心里已经明白那是宫内缢死的嫔妃,不知怎么的尸体就漂到了外面。
达尔罕还没说够,把馒头揣到怀里,伸手拉下我的手,一张大脸凑到我面前说:“子含!你听我说完啊!那女的穿着绫罗绸缎,折断的颈子上还挂着镂金珍珠琏子,只不过尸身都腐得看不出来样子了。”
我全身颤了几颤,他紧捏着我的手便也发觉了,还不待他安慰,旁边来了几个差人。
“你二人在此做甚?”
我满脑子都是那水中折断了脖子的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达尔罕倒反应得快,笑道:“没做什么,就是他有点不舒服,正商量着去找大夫瞧瞧。”
那几个差人认识他,瞧了瞧我的脸色,便也笑道:“就让你糊弄吧!明明听到你在说什么妖言惑众的词,以后不要叫我们再听到,不然就请你去牢里坐几天。”
“是!是!再也不会了。”
凭着他满脸讨好的笑容,那几个差人往前走了,走远几步还回头来看我。
我全身冷汗带打颤,哪听得到他们说什么,不过不用亲耳听到也知道脱不开那几个词。
达尔罕把手揽在我肩上,放轻了声音说:“我也没有亲见,恐是传言居多,你也不用吓到这个地步啊!”
他以为我只是一时吓倒,没料到回去以后我还没回过气来,捧碗的手都还止不住抖,于是想尽了办法安慰。
“我骗你的,子含傻呼呼的样子最好看,所以我才编了这许多故事来骗你,哈哈哈……”
一点安慰也无,看我无言瞅着他,他干笑几声就笑不下去了。
“那是宫里,我们又不会进宫,怕什么嘛!”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害怕,虽说是宫里,可那尸体不就从宫里一路出来了吗?忍不住又是一个寒战。
他抢了我的碗,夹了菜直凑到我面前,吓得我赶忙张嘴,然后愣住——他……喂我?
看他脸也不红,眼睛也不晃,倒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还说:“省得你把碗抖得我心慌,老怕它掉地上砸一地的饭粒,杂役可是走了的,你叫我自己收拾啊!”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但是——“我自己来,还我,啊!你把碗还我啊!”
我伸手他躲,我站起来他跑,这下倒不怕饭粒撒得到处都是了,我估摸着抢是抢不回来了,抬袖摆了摆,“可怜的小乞儿,你要就赏了你罢!可不要饿坏了。”
他一怔,随即暴吼:“子含!你……”
我得意洋洋就着手指拈了虾球吃,他突然诡异一笑,喊:“闻书……”
“怎么?”这样叫我倒是第一回。
“子含……”z
这家伙要干什么?我忙咽下虾球,险些噎到自己,他笑得越发诡异了!
“闻子含,闻……子含,蚊子……”y
最后那个“含”老不叫出口,我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