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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麟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的眉毛,看她的睫毛,看她的鼻子,看她的嘴唇,耳朵,头发。
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看不够地看。
从蒹葭宫撤出后,他抱着杨欢,上了姗姗来迟的御辇,直接回了乾元宫。
蒹葭宫是没救了,就算火灭了,也是残垣断壁,没法再住人。
皇宫里,倒是还有几处空着的宫院,可是,叫他把人事不知的杨欢,随便丢进哪个宫去,无异于变着法地让她去死。
谁知道刺客走没走远,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就躲在某个角落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在他离去过,第二次对杨欢下手。
所以,他把杨欢带回了乾元宫。
杨欢一直处在昏迷中,无知无觉,任凭宫人给她换衣擦洗。
她怀里的娃娃,倒是比她强点,擦洗的时候,就睁开了眼,咧着嘴,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及至擦洗完毕,包上干暖的小被子,那哼唧已经变成了咧咧大哭。
慕容麟让宫人赶紧把娃娃抱到别室去,以免吵到杨欢。
回宫后,他在第一时间内召来太医,给杨欢问诊。
诊视过后,太医说,杨欢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连惊带吓,连冻带熏的结果,不算大事,不必惊慌,先吃一副祛寒开窍的汤药,把寒气和烟气解了,人自然会醒过来。醒后,再服几帖安神定惊之药,便可大好了。
半个时辰前,慕容麟亲自给杨欢灌下一碗汤药,然后,就坐在榻边,静静地守着她。
从蒹葭宫逃出来后,慕容麟把郁律也带回来了。
不过,在太医给郁律包扎处理过后,他立刻把郁律赶走了。
现在的他,看见郁律就心烦。
原来,他觉得郁律虽然有点鬼心眼,不过人还不错。
讨厌郁律,是从得知郁律也喜欢杨欢开始。
及至听掖庭令跟他汇报,郁律竟然当着众多掖庭罪奴的面,宣称要把杨欢带走,要让杨欢作他的妻子,他的心头,无名火起。
他没想到郁律竟然又去了蒹葭宫,他以为郁律白天去过了一次,晚上就不会,哪成想——
不过,若非郁律晚上又去了一次,杨欢恐怕早已葬身火海。所以,从这一层面讲,他还是要感谢郁律的。
慕容麟凝着杨欢的脸,回想着自己听到蒹葭宫失火后的一系列举动。
一边想,他一边替自己感到悲哀。
榻上的女人,给予他的伤害是锥心刺骨的,自己也曾下了无数次的决心,要狠狠地恨她。
可是,当听说她身陷险境,安危难测之时,却还是一下子忘了她给他的伤害,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依然爱着她。
默默地盯着杨欢唇上卷翘的死皮,慕容麟想,这大概就是佛家说的孽缘。
慕容麟的居室中,常年熏香。
慕容攸住时,熏的是淡雅的幽昙香;慕容德住时,熏的是浓烈的安息香;到了慕容麟住进来,屋中的香气变成了五木香,一种产于交趾的香料,和幽昙香一样,也很淡雅,不过味道不同而已。
榻旁的描金如意几上,依例放着一盏绛纱宫灯,灯中的蜡烛,透过绛色的灯纱,散发出朦胧的微光,照不多远的地方,仅能把榻头照个半明半暗。
宫人和内侍,让慕容麟遣到了外间,非他传唤不得入内。
刚打了一更天的梆子,这会儿,除了风声,再无它声。
昏暗的灯光,岑寂的天地,让慕容麟不由生出,天地间只有他和她的感觉。
他默默无语地看着杨欢,看着看着,目光微一闪烁,他慢慢低下头去,想要亲一下杨欢的嘴唇。
距离杨欢的脸大约能有一尺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杨欢说起了梦话,脑袋也不安地左右摇摆,仿佛想要摆脱梦中的处境,却又无能为力。
双手支在杨欢的身体两侧,慕容麟一动不动地听着,脸上,慢慢地变了颜色。
杨欢还在无意识地挣扎着,“我不喝!求求你,让我留下它吧,它也是你的外孙!
慕容麟听不下去了,一把箝住杨欢的肩膀,摇晃起来。
随着一声低低的shen吟,杨欢缓缓睁开了眼。
漠然地望着慕容麟,半醒半昧的她,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困惑又疲乏地眨了眼,她重新合上了眼。
“醒醒!”慕容麟又摇了摇她。
杨欢感觉非常累,从身体到心神都累,十分想好好地睡一觉。
可是,有个人一直在不停地摇她,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
意识,在那人不断的摇晃和呼唤中,渐渐清晰。她听出来了,呼唤她的人,是太子殿下。
在她心里,慕容麟永远是她的太子殿下,无论他是否被废,还是登极作了国主。
她再次睁开眼,这次完完全全地睁开了,不再是半睁半闭。于是,她看到,慕容麟俯着身子,面容严肃地盯着她。
“我们有过孩子是不是?”慕容麟问。
杨欢的心“咯噔”一下,想起了方才的梦境,她说梦话了?她望着慕容麟,没有回答。
见她不答,慕容麟作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平静,“朕在问你,我们有过孩子是不是?”
杨欢垂下眼,想起了方才的梦境。
梦里,父亲拿着一碗汤药,逼她喝下去,而她不停地哀求父亲,求他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肯定是自己说梦话,让殿下听见了。
是,她和慕容麟确实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没能保住。
她并不打算让慕容麟知道此事,就是她自己,在清醒时,也不愿回想。每次想起,都是剜心的疼。
见她不说话,慕容麟竭力克制的声音里,带进了一丝急迫和怒意,“快说,是不是?”
抬起眼,杨欢一语不发地打量着慕容麟。
在昏暗的光影中,慕容麟秀美的五官,隐隐透出扭曲的趋势。
她静静地看着他,“是。”
慕容麟的眼,在杨欢的回答中,猛地一闪,“它怎么了?”
杨欢平静道,“流掉了。”
慕容麟暗一咬牙,“怎么死的?”其实,从杨欢方才的梦话里,他已猜到,但他要杨欢亲口说出来。
杨欢闭上眼,静静叙述,“回到娘家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有喜了。后来,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然后表哥也知道了。表哥让我父亲务必把那个孩子打下来,然后,那孩子就没了。”
说话间,她感到慕容麟掐在她双臂上的手,越收越紧,慕容麟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你心疼吗?她听见慕容麟问自己。
杨欢睁开眼,看着慕容麟,恍忽一笑,“不心疼,不过是团没成形的血肉。”
怎么不心疼?
父亲强行给她灌下打胎药后,她捂着肚子,在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中,感受着她和慕容麟的骨肉,一点点地和自己的身体分离,又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去。
当时,她的心都碎了。
失去孩子的第二天,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去找父亲拼命,却被父亲一巴掌扇倒在地。
直到现在,她还时常梦见自己蜷在榻上,捂着肚子,求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助情景,还时常梦见一个类似桃子的白胖婴孩,前一刻,还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地叽嘎欢笑,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慕容麟抖着身子,上下牙有点打架,“你说谎,刚才在梦里,你不是这么说的。”
杨欢又笑了一下,“当时确实有点心疼,不过后来一想,父亲是对的。母亲被休,父亲被废,生死不明。留下它,将来要它以何面目存活于世?还不如乘它没生出来,让它重新投胎。流掉了,未尝不是好事。”
杨欢一眼不眨地望着慕容麟,看着他的面孔,在自己的言语中,变得愈发痛苦。
双臂上的手,也在不断收紧,紧到,快要把她的胳膊掐断了。
虽然是违心的话,虽然说出这些话,只会让慕容麟更加痛恨自己,然而,她还是要说,而且要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说。
她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慕容麟对自己依然有情。她也深知,这份情带给慕容麟的,只是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他下不了决心斩断这份不该再延续下去的情,她帮他。
她不要他再为自己痛苦。
“未尝不是好事?”慕容麟把杨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心在腔子里,拧着劲地疼。
“那是我,”他想说,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肉,不过话到嘴边,他改了口,“那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你居然说‘未尝不是好事’?”
他的脸快要贴到杨欢的脸上。
五官,在痛苦和愤怒的双重折磨下,扭曲变形,“你的心是什么作的?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作的!”
怒声质问间,慕容麟扬起手。
然而,手在半空哆嗦了半天,却是终究没有落下。气息紊乱间,慕容麟落下了手,眼中带泪地恨望着杨欢。
杨欢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房中响起了慕容麟的声音,冷恨交并,“我要让他绝祀。”
杨欢打了个冷战,一下子睁开了眼,就见慕容麟已经站起身,朝房门走去。顷刻之间,她明白了慕容麟的意思。
掀开身上的被子,扑下榻去,她紧追几步,扑倒在地,一把搂住慕容麟的小腿。
“有罪的是臣妾,要杀要剐,臣妾绝无半句怨言。桃子是无辜的,求陛下不要伤害她。”
居高临下地望着杨欢,慕容麟一指房门,“她无辜?那个被杨济打掉的孩子就不无辜?那是你的孩子啊!”
说到这里,慕容麟的嗓子哽住了,停了片刻,他复道,“你说那孩子流掉了,可以重新股胎,未尝不是好事。好!”他一点头,“朕,这就送你的桃子上路,让她也去重新投胎,省得一辈子担个罪藉。”
说完,他伸手去扯杨欢的手,“松手!”溜/达论、坛
无奈杨欢拼了全身的力气,一时竟拉扯不开。她越不放手,慕容麟越气,手上的力气也越大。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杨欢的手,终于被慕容麟拉开了。
眼见着慕容麟几步走到房门前,伸手去拉房门,杨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咽着眼泪作了个向后转。
慕容麟拉开房门的一刹那,一声闷响,从他身后传来。下意识回头一看,他肝胆俱裂地叫了一声,“阿璧——”
房门的一角,摆着一组乌漆嵌钿的短柜,木质紧硬,四边包着银角。杨欢双眼眼闭,仰面朝天地倒在柜旁,额上,汩汩地冒出血来。
窗外,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
除了呼啸的风声,天地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回 赴宴
杨欢在乾元宫里住了下来。
她和桃子住万福殿,慕容麟住齐天殿。齐天殿是正南朝向,万福殿在齐天殿的右边,两殿互成倚角。
除夕夜,得知自己的亲生骨肉为杨济所杀,盛怒之下的慕容麟,想要把桃子也杀了。
眼见哭求无果的杨欢,把心一横,在慕容麟即将冲出房中的时候,撞向了房中的短柜。
若是桃子死了,她也不独活。
因为存了必死的决心,下的力气也大,在把额头撞了一个大口子的同时,她也成功的昏了过去。
慕容麟再次命人召来太医,给杨欢作了一番处置。第二天一早,他把杨欢和桃子安置进了万福殿。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里又要举办庆宴。
半个月前的除夕庆宴,因为蒹葭宫的失火和慕容麟的突然离席,匆匆结束,与宴众人都很扫兴。
慕容麟作出决定,上元节这天,好好庆祝庆祝,弥补一下除夕的遗憾。
杨欢抱着桃子,坐在万福殿的寝房之中,两眼发直地想着心事。
桃子仰卧在杨欢怀中,骨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打量了一会儿,她侧过身,面向杨欢怀里,玩弄起了杨欢的衣服。两只猫爪大小的小手,对杨欢的衣料撕撕扯扯。
她玩得专心致致,兴致勃勃。
杨欢没去逗弄她,也没去安抚她,单是由着她在自己怀里,自得其乐地玩着。
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想除夕夜的那场大火,想慕容麟把她带回乾元宫,想慕容麟听到他们孩子被打掉时的痛心表情,想慕容麟这些天对自己的不闻不问。
除夕夜,她给桃子洗完澡,本打算自己也洗一下,正要脱去亵衣之时,屋中忽然蹿进两名黑衣人,这俩人脸上都蒙着黑色的面罩,除了眼睛,鼻子,嘴露在外面,其余部位全部包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她刚要叫喊,说时迟,那时快,一名黑衣人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名黑衣人又用破布堵了她的嘴,随后,二人联手把她捆在了榻角。
捆好之后,其中一名黑衣人告诉她,明年的今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