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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刚才杜昕言的话语还如数九寒天,现在再看他,却是冰河解冻,春风满面。
他笑着拍了拍卫子浩的肩,道:“人各有志,我不阻止你升官发财。不过,子浩,别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你的直觉是对的,我杜昕言心里的女人是沈笑菲。你想抓我的纰漏从她下手没有错。我要擒住高睿再带笑菲走,我不会在回朝中做安国侯了。转告皇上,昕言还是从前的昕言。”
这话比刚才的话更让卫子浩震撼,他呆呆地看着杜昕言,不知所措。
“子浩,不过这份情我是要你还的。如果高睿不在契丹,而是潜回了天朝,为了笑菲请务必留他一命。伴君如伴虎,官途虽好,哪及江湖自在。你多保重。”
杜昕言握住笑菲的手,与她相视而笑。
卫子浩心里蓦然浮起丁浅荷的身影。他羡慕地看着他们,似乎有点儿明白杜昕言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他轻叹道:“昕言,对你我心服口服。我这就走,你们也多保重!我会嘱昙月派的护卫暗中保护。”
矫健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笑菲这才懒洋洋地说道:“说吧,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杜昕言拉起笑菲笑道;“北方的夏天倒也清朗,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饮酒可好?”
坐在房顶上,头顶是璀璨的星空,密密麻麻碎银子似的嵌满了天际,笑菲撑着下巴望向天良久叹道:“真美!”
“还有这个!”杜昕言拿出一壶酒来。
熟悉的味道满口留芳,笑菲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轻呼道:“醉春风?”
杜昕言微笑着看着她道:“在小春湖畔,你请我喝醉春风,结果没敢喝,回去就馋,愣是缠着江南宁家挖出窖藏的二十坛醉春风,只可惜这是最后一壶了。”
笑菲想起当时被杜昕言识破身份后烧掉草庐的事,噗地笑出声来。她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大赞道:“痛快!”
杜昕言皱紧了眉,道:“我正奇怪呢,你的酒量怎么那么好?”
“这是娘胎里自带的!我爹可没这样的好酒量!”笑菲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忧伤。
“我查了很久,也不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你长得很像你娘对吗?”
笑菲望着星空良久不语。杜昕言见她伤心,便引开了话题,“明日咱们将计就计,你要取得他的信任,随他进王宫。”
“你呢?如果你假装中毒,他趁机下手怎么办?”笑菲下意识地反对。
杜昕言耐心地说:“耶律从飞给你的药没有毒,是要散了我的功力,装作散功对我来说不是件难事。以高睿的性格,他一定会亲自前来见我,正好趁这个机会擒住他。嫣然和迈虎早已经到了幽州城。还有昙月派的护卫和我监察院潜在契丹的暗探,他们都会在暗中相助。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让你随耶律从飞进王宫,你才有机会说服契丹王不出兵。”
笑菲担心地说:“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围了驿馆,任你武功再高强,也难以逃脱的。”
杜昕言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笃定地说道:“所以我只有骗过耶律从飞,麻痹他才能争取时间和机会。契丹目前虽尊耶律部为王,可各部落眼中只有各自的利益。监察院有暗探在幽州城,一直在暗中结交八部落。以往契丹南侵都是为了度春荒或过冬无草粮,这个季节正是放牧休养的好时候,八部一定不会同意出兵。从我得到的情报分析,耶律从飞明天围困使团,是想造成与天朝交恶的既定事实。高睿为内应,我天朝无准备,又围困了使团。这样一来,契丹王和各部族长或被诱惑或出于无奈会同意他的的提议。等他们商议停当,子浩已经回到真定。天朝有了防范,契丹会再次动摇。这场仗才打不起来。”
笑菲轻叹一声,“咱们现在离开多好,只要高睿活着,我就不会死。他没死在战场,一定更珍惜生命。”
杜昕言笑了,“只要知道高睿的下落,我就有办法让他替你解蛊。笑菲,纵然不管朝廷的事,我还是想尽力消弭这场战争。难为你要进宫一趟了,因为我知道你和契丹王之间有联系。我猜,契丹王宫中一定有帮你的人!”
笑菲眼中闪过惊诧,半晌才喃喃道:“原来你知道。”
杜昕言握住她的手诚挚地说:“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知道他一定是你信任的人,对吗?有此人在,你在王宫里绝不会有事。”
笑菲眼里闪动着泪光,她靠在杜昕言肩头轻声说:“季伯是我母亲的侍从。在我十五及笄时受母遗命前来看我。我求他带我走,他却说他对母亲发了毒誓绝不做对不住我爹的事。我只好请他替我给契丹王牵线。江南的米粮的确是通过他送到了契丹王手中。那时我一心想离开相府,我不信高睿也不信卫子浩。我需要寻找一个将来可救我一命的势力。万一高睿争位成功想杀我,契丹会用武力相挟保我一命。这是我用江南米粮换来的条件。高睿失败,契丹王便不用兑现承诺。对他来说,这笔交易他不吃亏。”
“季伯知道你已经到了幽州,为何一直没来这驿馆找你?”
笑菲白了他一眼道:“你每晚睡我屋顶上,又不让我出去,他没机会!”
杜昕言尴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令玉茗在床前摆了几盆水,你以为是我怕热吗?我是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映出有人呀半夜跑来揭瓦。”她说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在夏夜的风中飘了很远,像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花朵,让杜昕言着迷地怔住。他望着星星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觉得躺在屋顶上看着星星入睡比睡床更舒服?”
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天色渐明,驿馆外由安静变得人脑,渐渐听到蹄声如雷,笑菲对对心眼笑道:“你装作散功,真不怕被识破吗?”
杜昕言站起身道:“他们来了……”
他突然捂着胸,眉心紧皱。
笑菲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杜昕言望向门外,放柔了声音道:“菲儿,你进宫千万要小心。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不必理会我这边,让季伯带你先离开。你没有武功,留下来会是我的拖累。你答应我!”
见笑菲点了点头。杜昕言顺势滑坐在地上,对她眨了眨眼道:“要装就得装像一点儿。关心则乱,等会儿要是有什么意外,千万别让他们看出来。”
“我知道,放心啦。我可会骗人了。”笑菲笑眯眯地冲他扮了个鬼脸。
脚步声更近,笑菲深吸了口气,敛去了笑容。
房门被砰然推开,耶律从飞出现在门口。笑菲心里不知为何漏跳一拍,那种被他眼光一瞟就浸入雪水的感觉油然而生。耶律从飞身后只有两名卫士,高睿没有出现。他们失算了。
“来人,送沈小姐进宫!”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杜昕言苍白的脸上扫过,耶律从飞微微一笑,回头吩咐道。
笑菲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杜昕言一眼,见他神色镇定地坐在地上,对她使了个眼色。笑菲轻声问道:“不知定北王在何处?殿下答应过我,要解了我中的蛊毒。”
耶律从飞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道:“蛊母在此,回宫后我便替你引出蛊虫。”
“多谢殿下。”笑菲心中充满了疑惑,高睿为何要取出他身体内的蛊母?他现在什么地方呢?也许杜昕言的判断是对的,耶律从飞手中有蛊母,比找到高睿解蛊要容易得多。自己需要进宫劝契丹王打消出兵的主意,再夺取蛊母。笑菲打定主意后,缓步跟着士兵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她下意识地回头,正看到耶律从飞一掌印在杜昕言胸口。血从杜昕言嘴里喷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笑菲心里一寒,这也能是假的吗?
耶律从飞按住杜昕言的腕脉,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他看向笑菲的身后,微笑道:“玉茗,你干得不错。”
笑菲惊诧地回头,玉茗站在门口,眼神闪烁着不敢和她正视。笑菲厉声喝道:“玉茗,你做了什么?!”
玉茗怯怯地说:“王子殿下说,只要杜侯爷喝下了那坛酒,就送玉茗回家。”
笑菲顿时呆住。她在说什么?那坛酒有什么问题?她也喝了,为何无事?脑中闪过杜昕言的话来:只是散去内力的药。她本来就没有内力,所以对她来说,毫无损伤。可是杜昕言……笑菲手足冰凉。
“呵呵,做得好!来人,送她去军营!这般听话聪明的可人儿,想必将士们一定会喜欢!”耶律从飞放肆地大笑着。
玉茗吓得尖叫起来,“不!殿下答应过奴婢,事成之后送奴婢回天朝!我不要去军营,小姐!小姐救我!”
她被拽开,哭声渐渐远离。笑菲木然地站在房中,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杜昕言。青衫上鲜血未干,清俊的脸苍白如纸。他已经发现被散去了功力,他还想瞒着她?他让她不必理会他,他让她独自逃走!
耶律从飞得意地站在她面前,薄薄嘴唇中吐出的话冷酷无情,“我担心笑菲心软,就买通玉茗帮你一把。”
他杀了杜昕言?笑菲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剧烈地战抖,喉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她望着杜昕言胸前的血,意识渐渐消失。
耶律从飞见她吓晕,脸上忍不住泛起笑容。他抱起笑菲喝道:“来人,看好了杜侯爷,围了驿馆,全力搜捕卫子浩!”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艳丽的床帷,笑菲一惊,坐起了身。
“你醒了?原来你的胆子这么小?!”
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笑菲转过头,看到耶律从飞微笑地坐在床侧锦凳上。
刚刚发生的一幕涌入笑菲的脑中,她下了床,一字字说道;“耶律从飞,你好深的心机,你利用了玉茗想回天朝的心思,可你又何苦将她送入地狱?你的深情真让我害怕。我说过,你不是我希冀的男人,我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耶律从飞并不动怒,把玩着手中的瓷瓶,淡淡地说;“笑菲希冀的男人是杜昕言?你根本没有把药下到酒里。想取得我的信任,是为了让我替你解蛊毒?你们以为得知杜昕言失了内力被擒,定北王一定会去看他。只可惜呀,定北王把蛊母给了我,玉茗又听话地在酒中下了药。该怪谁呢?”
笑菲愤怒地扬手打去,手腕被他擒住。耶律从飞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意,脸色黑得像大雨将至前布满乌云的天空。他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被散了功,还受了我一掌。他现在没死,也活不长了!”
听到杜昕言活不长了,笑菲的心神已乱。她尖叫着挣扎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你放开我!放手!”
耶律从飞的眼神渐渐变冷,手上用劲将她箍得死紧。他低吼道:“你辜负了我,沈笑菲。我给你机会,你半点儿也不珍惜!我不需要找什么借口,我本意就是围了驿馆破坏两国和议,逼父王同意出兵!”
“你休想!契丹王不会答应你!最适合休养生息的季节,别的部落组长也绝不会同意!”笑菲挣脱不开,尖叫着吼了回去。
耶律从飞凑近笑菲耳边冷冷说道:“知道今天我除了围困驿馆还做了什么事吗?父王老了,他已经宣布退位,各部族长已奉我为王,遵我号令!明日午时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杀了杜昕言和使团中人祭旗。”
明日午时?笑菲下意识地望向殿外,金灿灿的夕阳晃得她眼冒金星。嫣然、迈虎和隐在暗中的人能救得杜昕言吗?
“你要我亲眼看着?你何不把我一起杀了?”
“对,我就要你亲眼看他死。我不杀你,我会为你解蛊毒,让你好好活着,活着留在我身边,看我成就霸业!”
耶律从飞放开她哈哈大笑。他拿出那只瓷瓶对笑菲晃了晃。笑菲下意识地往后退,她一直想解蛊毒,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不想了。
心口传来悸动,体内蛊虫对蛊母起了反应。
“不想解蛊,不想活了是吗?笑菲,你是聪明人,你不是最怕死吗?一个杜昕言可以让你连死都不怕?”耶律从飞阴沉着脸问道,心里的嫉妒和不甘让他气血翻腾。他的骄傲被这个女人踩在了脚底。他突然觉得高睿给他蛊母其实不过是想让他尝尝被她拒绝的滋味。
“够了!”笑菲大喝道。她挺直了背,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既然都是聪明人,不妨做个交易。我不想杜昕言死,我也不想死。你若放过他,我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她不等耶律从飞回答,抛出了诱饵,“定北王现在可以做你的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