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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舅担忧:“就怕林家看不上定业。”
“这你就不懂了。”贾氏不以为意,“咱们定业读书是不行。可人老实忠厚,最要紧的是会疼人。姑娘嫁到舅家本是佳话,林家虽说官位显赫。可林二爷却也是荫恩出身,官职并不高。再则,姑奶奶就是因为林姑爷不会疼人才早早去了。林姑娘未必愿意找那高门显赫的人家。还有,咱们定业是独子,将来的家业都是他的。这也是独一份儿。”
秦小舅道:“便是林丫头愿意,这事也得父母长辈做主。”
贾氏笑道:“你是娘舅,本就能做半个主的。他林家要是不依,咱们就好好说说当年姑奶奶是怎么去的。那个青楼外室生的丫头,不是还养在他们家?记名在一个姨娘名下,排行第七的。铁证如山,看他林家有什么话能回!”
被这么一说秦小舅也觉得有了几分把握,踌躇满志:“你说的对。妹妹当年的事,是他们林家理亏。”
贾氏放下一块大心事,便又操心起另一件:“今天去桑园怎么说来着?”
秦小舅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侯府大管事刚好也去了,大伙儿照了个面。乖乖,你是没看见,那口气端的,听外甥报了林家的名号才好些。不过还是不肯松口,定要那片桑园。”说到这里,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我这回才知道,原来,看中这园子另有贵人,侯府不过是替人办事。”
“侯府替人办事?”贾氏惊愕,那该是什么样的贵人。
秦小舅提醒她:“你细想想,景乡侯府可是出了一位娘娘的。”
“啊!”贾氏惊讶的捂住嘴,三个手指头一捏,比划一个‘七’:“难道是这位殿下要的?”后又纳闷,“这位要桑园子做什么?”
秦小舅笑:“我猜大概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彩茧的传说,才奔这儿来了,不然干嘛非要这一片,还多出三成的价钱。”
贾氏这才明了:“原来是这样,又是一个异想天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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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冬也打听到了这事,赶紧带了话回来:“大约是百多年前,前朝时候的事了。江南出过一种天然带彩的蚕茧。有四种颜色,淡粉、深粉、浅黄和明黄。前三种便宜些,一两黄金一两丝。明黄的茧子最少,价钱也最贵,据说是十两黄金一两丝。这还是小事,关键那是帝皇之色,是祥瑞。这种茧子,先太太那片嫁妆桑园里就出过。”
彩茧、彩棉什么的,在现代也听说过,不过那是人工培育的。纯天然有色彩的,的确足够珍贵。
他又补充:“不过到底是百多年前的事了。这一百多年再也没出过半个彩茧。要不然这一带的桑园早就被抢疯了。我估摸着,七皇子也是听到这个才对这里有了兴趣。”
说完,他笑了笑,颇不以为然。却忽发现林若拙面容异常肃穆。
“这个传说知道的人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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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不一样
一百多年的时间,又是在通讯极不发达的古代。除了世代侍弄桑园纺织娘,还有一些老人,便是当地人也没几个知道。知道的也当做是传说,并不会特意传播。秦家,还是因为买这片桑园的时候,卖主为了提高价格,添油加醋的给说了。当然,因为一百多年都没再有过,价格最后也没提上去。
也就是说,赫连熙能听到这种传闻,本身就很奇特。
这个消息很重要,林若拙立时又叫了林若谨来商量:“……既然是江南一带出过,必不止咱们家这一处。可知还有哪些地方?”
林若谨肃然:“这个要查府志和县志。百多年前的事,又是前朝的。谁会特意记这些。”想了想,他有些不放心:“明天我和炳叔一块儿走。这些存档,金陵府应该有。”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林若谨便借口因为遇见景乡侯府的人,需要和叔父商议一下的借口,带着炳叔直奔金陵。
江宁城离金陵很近,骑快马当天可来回。两人一早出发,快马加鞭,中午时分便见到了林海屿。
林海屿听说这事,很是惊讶。立刻就走了关系,让他去存档处查询前朝府志。
因为时间太过往前,前朝府志存的又乱,翻找了一个下午,只消耗去了一点点。看这情形,大约要个四五天的时间。
晚间,司徒九得知林若谨来了,甚为惊讶。林海屿想了想,说了一部分实情:“……江宁有一片地是他生母留下的嫁妆。景乡侯府的人欲买。他年纪小,不经事,便来问我。下官想着一口回绝也不好,不若让他借口学问有疑惑,在这里查几天府志。也好避开那侯府管事。拖一拖再说。”
司徒九含笑点头:“生母嫁妆,自是不该舍弃。”
一回头,便让身边幕僚去查:“景乡侯府怎么看上桑园了。还有。查查林若谨到底在翻看什么。”
显国公府的幕僚很给力,没多久就查出了背后人是赫连熙。实在是侯府那位大嘴巴管事太过可爱,逢人就恨不能显摆自己是有大后台的。
司徒九对赫连熙的防备心从来不小。他从不认为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二皇子、四皇子能成什么气候。老子还没死就惦记着家业的儿子,摆谁身上谁能乐意?更何况能当上帝王的人,从来就有一颗冷硬的心。故而,据冷眼观察来看。几个皇子中老七赫连熙为人最擅掩饰。
接着,他又从林若谨搜寻的府志中嗅到蛛丝马迹:“天然彩茧,竟是这个。”
说起天然彩锦,他反而比林家秦家人更为了解。司徒家是前朝世家,见多识广。甚至某位先祖还拥有过一块天然彩锦的手帕。当然。随着抄家和战乱都没了。不过并不妨碍作为讲古流传下来。
“天然彩锦所需彩丝甚多,一年彩茧数量有限,且每年色泽也略有差异。”林若谨终于查到了这篇府志。记录的还挺详细。说是当年的确不止一处地方出产彩茧。江宁的桑园只是其中之一。但彩茧数量有限,而且色泽不一,收购者便将其保存归总。积攒了三年,最后挑出颜色相接近的巧手织成。三年后彩茧大量减少,颜色也淡近于无。终不再成气候。
“三叔,就是这里,你看。”他将摘抄的纸张递给林海屿,神情激动:“彩茧产量最多的地方。不是我们那一片!”
林海屿霎时眉宇紧皱,吩咐炳叔:“你马上找人去丹阳,打听一下可有人欲买那里的桑园?”
他这边人刚走。那头司徒九就得到了汇报。
“丹阳。”司徒九拿着同样摘抄的前朝府志,微微而笑:“我猜老七没有派人去那里。”
果然,炳叔带回的消息一般无二。
林若谨和林海屿顿时面面相觑。神情凝肃。问题严重了!
那一头,侯府大管事再次催促:“行不行的,赶紧给个话!”
秦小舅不敢得罪,又因为林若谨不在,只得来寻林若拙拿主意:“拙丫头,你看看,是不是派个人去金陵城,将若谨叫回来。”
林若拙的情绪很不好。她刚刚得到许冬打听回的消息。才知道秦小舅一家居然打着想让她嫁给秦定业的主意,意图嫁妆控制权仍旧在手。
自己想着嫁到小门户小地方是一回事,被人算计着又是另一回事。再说,秦小舅夫妻俩人品有问题,秦定业就是再好,她也看不上。
“急什么。”她冷淡的道,“买地卖地,多大的事呢。总得考虑清楚了。他要嫌急,别买呀。江宁一带又不是只有咱家这一片桑园。去别处就是。”
“哎呦我的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秦小舅算看出来了,这兄妹俩就不想卖地。其实他也不想。可问题是侯府的势力他们惹不起呀。哦,到时候这兄妹俩拍拍屁股回了京城,他们可还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过日子。侯府只消给知府知州打个招呼,他家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林若拙才不会体贴他的想法,反而落井下石,甜甜一笑:“舅舅若是嫌打理麻烦,不若就丢给我哥哥去。如今哥哥已然长大成人,便不必再劳烦舅舅。”
这话寒碜的秦小舅差点吐血。脸刷的就变了色,拂袖而去。
回头对贾氏言:“了不得,咱们都看走眼了。哪儿是脾气好,这位是肚子里蔫坏!想借着侯府这一趟势,趁机将打理权拿回去呢!”
贾氏一听也犯了愁:“这可怎生是好,侯府,咱们实是得罪不起啊!”卖地,他们没权力。不卖,得罪了侯府日子。唯一的办法的确就是将产业都交还给林家兄妹。再有买卖,与他们无干。
可这么大一块肥肉,谁舍得。别的不说,每年进项少掉一半,定业未娶亲,定琼还要嫁人。银子哪里够使。
秦小舅夫妻俩也就是小精明,摊上大事顿时没辙。至少,这对夫妻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解决方案。
然而人是智慧的生命体,即便品德不高。见识不广,也不妨碍他们那颗不太聪明的脑袋想出一个狭隘而猥琐的念头。
“干脆,想办法将亲事定下。这样,林丫头就是咱们家的人。非得和咱们家一条心不可。”贾氏说出她自以为高明的计策。
当然,放在一般宅斗背景下,这个计策也很不错。操作的好一点。还真能毁掉一个女孩的一生。
可惜,他们遇见的不是一般人。
这个不一般的人还是他们的儿子,计划中另一位当事人。
秦定业难以置信的看着父母:“私定终身!这怎么可以?林姐姐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
贾氏苦口婆心的劝:“林家是官宦人家,恐他们看不上你。”
秦定业虽然不爱四书五经,脑子却不是笨蛋。立刻抓住她的漏洞:“前几天你还说,你有办法让林家同意我们的婚事。”
贾氏一哑,有苦难言。秦小舅咳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姑姑是受了他们林家委屈才早早过世的。我们想着这一点。方有底气说亲。可昨儿金陵那头传来消息,说是林家自持身份,硬是不认账,说你姑姑是身子不好自己去的。这一来,才恐你们婚事不成。”
秦定业大吃一惊:“林家人竟如此蛮不讲理!”他终日在市井玩耍见识也不少,遂出主意:“那也不必出此下策。可以和林姐姐好好说,林家既是做官的,文人最讲中名声。若不认账就让大哥哥在书院里将他们家的蛮横无理说出去。如此作为舅家。父亲便有理由提出亲事了。”
秦小舅也嘴里发苦了,夫妻二人劝了又劝,无奈秦定业就是想不明白。明明一件可以光明正大的事,为何非要闹的走鬼祟之路。
秦小舅唉声叹气,只能让他先回去。等人走了。立时冲贾氏发脾气:“都是你,平时娇惯的他不识人间疾苦。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怎生是好!”
贾氏立时回道:“我惯的?难道你就不惯!”
秦小舅不耐烦和她斗嘴:“那你说怎么办。他不合作,怎么能诳下那丫头的终身?”
“要不,咱们就明着说。”贾氏提议,“他也大了,是该知晓些家业艰难。哪一项开销都省不下来。姑奶奶的嫁妆若是去了,这日子没法过的。”
秦小舅顿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是,横竖这银子一大半也是花在他身上。今天买个百灵雀儿二十两,后儿打赏小旦三十两。合着我都比不上。也该让他知道,没了林丫头就没了他姑姑的嫁妆。没了他姑姑的嫁妆,就没了他逍遥十四年的好日子……”
夫妻俩窃窃商议。窗外,茶树浓密的黑影后,秦定业于黑暗中惊恐的捂住口鼻。
原是见父亲脸色不好,想再劝劝才回头的。可他听见了什么!他都听见了什么!
十四年的富家公子逍遥岁月,居然是这样来的!
窗内,传来他最慈爱的母亲的声音:“交换信物会被赖掉。依我看,干脆在众人眼前来个肌肤之亲。咱们摆一桌酒,请知州大人家的夫人、小姐过来赏花,将那丫头的酒换了……等她醉了再让业儿进屋……到时众目睽睽,赖也赖不掉。这样成婚后她底气低,也不会压着我儿一头。”
秦定业再也听不下去了,扭头狂奔。
以前恍惚听过一耳朵,因为林家离得远,故而姑姑的嫁妆产业就由自家打理。他不曾在意过。却原来,疏忽的是这样的内幕。
他不如大哥秦定疆会读书,却也从小跟着夫子进学,一笔一划学写‘礼义廉耻’。戏文看了百遍,哪一个好汉不是忠义仁孝。那戏上贪财害命、谋夺家产的,从来都是被千夫所指万夫唾骂。
曾经因为好奇,他去乡间瞧过一次热闹。一个被村民指责与人通奸的女子,活生生锁在竹笼沉入河底。女子撕心裂肺的叫着“冤枉”,那声声凄厉的场面令他做了很久的噩梦。
记忆中女子苍白绝望的脸和表姐红润动人的容颜于虚幻中重叠。
泪水,顺着秦定业年轻的脸庞滑落。
他可以不要稀罕的百灵,他可以不打赏当红小旦,他可以不坐最好的包厢听戏,他可以不去最贵的酒楼喝酒……他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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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