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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说得很简单,方妍却听得十分认真,听他讲完了,才对他笑道:“这么复杂的事情居然被你描述得这么简单,果然是厉害。”
方妍的话说得江涛笑了起来,但很快的,这笑容就变得沉寂了下来。
“我在国外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地想起你的样子来,想起你站在你房间外面的窗台上对我微笑的样子,想起你站在学校食堂的路上对我怒目相向的样子,想起你在厨房为我煮面条拿着锅盖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想起你穿着睡衣的样子,想起你被你爸爸揍过的样子,想起你大哭着从屋子里跑出去的样子。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再忍耐一下,只要再忍耐一下,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为了爱情,我们当时也应当忍耐。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也许就会和很多平常的夫妻一样,供一套房子,盘算着买一辆汽车,养一个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上一个好的幼儿园而大伤脑筋。”
江涛的话,终于让方妍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在晶莹的泪光中,方妍只觉得江涛的脸忽远忽近地在自己面前闪烁。她努力地看向他,希望可以真切地看到他清俊的脸。暗夜模糊的光,映照出他们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其实,这些年,岁月在他们的身上都刻下了这样那样的痕迹。欢喜伤悲,生离死别,那样漫长的岁月,那样多的人与事,都改变着他们年少的容颜。无论心中如何的不舍,他们都已经在各自命运的轨道里越行越远,远得怎么努力也无法交集。
方妍深深地看着江涛,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江涛,我们不能结婚。”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当初他送给她的玉锁片递到他的面前说道,“江涛,我知道这块玉锁片对你的意义。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江涛看着那块剔透的玉锁片闪烁着莹润的光,好一会儿,又从玉锁片看向方妍,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块锁片,只是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还一直留着它。”
方妍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地笑了一下,才说道:“江涛,有些事情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样。不会因为悔恨,因为长大,因为懂得,就会重来一次,而亏欠了的东西却必须要偿还,就像我欠了你,你欠了陈悦然。你不用担心我,我们两个人都好好地生活吧,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一定去努力,让自己幸福起来。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当初的梦想都实现了,所以,一定也要让自己幸福起来。也许以后,等我们都老了,还能像个老朋友一样,回到校园里一起去吃西门外的小笼包子。”
方妍说完便转身走了,工作室外是狭窄的长街,夜风吹起方妍的裙角,轻轻飞扬。江涛站在那里,看着方妍赢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慢慢地消失在了这街角的尽头。
江涛站在暗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一个人站在这长街的路旁,突然怀念起自己的大学时光来。当初追求的成功的事业、富裕的生活、让人尊敬的地位,这一切,他都已经拥有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快乐?为什么,他—心盼望的幸福却离他越来越远?
江涛几乎一夜未眠,天刚亮的时候,他便驱车赶往陈悦然住的地方,这个时候,路上的人很少,只有一辆辆汽车无声地驶过。暗蓝的天一点点变得亮起来,露出明亮的晨曦。他的眼睛炯炯地看着前面仿佛没有尽头的马路,似乎什 么也没有想,只是这样专注地开着车。
陈悦然没有想到江涛会这么早就来找她,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这么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涛看着陈悦然满脸的关切,抿了下唇,笑了一下,才说道:“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下。”
陈悦然看着他仍不说话,眼睛里都是犹疑的神情,看着江涛,慢慢生出一种不安来。说道:“那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陈悦然说着便拿起杯子去倒水,江涛看了她一眼,终于说道:“悦然,我想我们不能结婚了。”
江涛话还没说完,陈悦然手中的杯子突然落了下来,“砰”的—声摔成了碎片。她站在那里,看着江涛,眼底涌出泪来,说道:“原来你这么一大早赶过要告诉我你不想结婚了。”
江涛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陈悦然只觉得心中涌上无尽的歉意。可是人却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走上前,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对不起,悦然。”
“对不起。”陈悦然缓缓重复着江涛的话,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江涛,你终于装不下去了,你终于开始嫌我烦了,是不是?”因为发脾气,陈悦然的声线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因为才起床,头发披散着,瞪着双眼,面目有些走形,完全不似平时温婉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装过,也没有嫌你烦过。 ”狂涛说着,便蹲下来捡陈悦然摔在地上的杯子碎片。边捡边说道:“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做给你吃。”
可是陈悦然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伸脚将那些碎片一踢说道:“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你不是不想结婚了吗,何必还要在这里装好人?”
陈悦然踢脚的动作很大,碎片扎进江涛的手里,冒出红艳艳的血珠来。江涛没说话,仍旧沉默着将那一地的碎片收拾干净了。他又走进厨房,做起早饭来。煎鸡蛋的锅冒出“滋滋”的声音来,空气里有一种清香。
陈悦然站在这一片宁静的烟火气中,终于哭了起来。
晚上江涛下班回家,刚一开门,便看到陈悦然微笑看迎了上来,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盛汤的勺子。走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江涛惊讶地看着陈悦然,一脸疑惑地问道:“悦然,你今天这是怎么?”
陈悦然见江涛这个神情,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了低头,向江涛走近些才说道:“江涛,今天早上是我脾气不好,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你能不生我的气吗?”陈悦然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眼睛里还带着怯意,看着江涛。
江涛笑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生你的气,我突然提出那样的要求来,你是应该的。”
陈悦然听他这样说,才高兴地笑了起来,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勺子,说道:“我今天给你做了饭。”
江涛看着她笑了一下,才说:“等我回来给你做就好了,你不要做这些事情,当心你的手。”
“没事。”陈悦然说着抽回自己的双手转身往厨房边走边说道:“咱们准备吃饭吧。”
陈悦然做的饭菜很丰盛,脸上也是愉快的神情,边看着江涛吃饭边说道:“今天我把婚礼的请柬样式确定下来了,本来应该跟你商量,可是你上班这么忙,我就自己确定了。”
江涛听陈悦然这么说,脸上的笑慢慢地顿住了,他抬头看向陈悦然,慢慢地说道:“悦然,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知道我心中有一个我一直深深爱着的、眷恋的人,我真的不能要其人做我的妻子,请你原谅我。”
他说完,便看着陈悦然,陈悦然亦看着她。
江涛见她这样,便说道:“我们先吃饭吧。”说着便给陈悦然盛起汤来,他将汤盛好了,又轻轻地吹了吹,放到陈悦然的面前。
陈悦然并不看江涛端到面前的汤,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涛,嗖的—声站了起来,质问道: “你说,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说,你现在必须给我说清楚。”
屋内白色的灯光下,陈悦然怒气张炽着,隐隐能看到她脸庞因为怒气鼓起的暗蓝色的经脉。此刻,瞪着双眼看着江涛一副不肯让步的样子。可是又仿佛觉得十分委屈,眼中涌上泪来,看着江涛又气又急。
江涛见她这个样子,并不说话,只是向陈悦然的碗里夹了些菜。接着又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吃起饭来。
陈悦然仍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便将那碗汤打翻了。打翻的汤汁猝不及防地洒在江涛的手上,热气腾腾的汤水烫得江涛的手背红了一大片。陈悦然看着并不为之所动,只是轻笑着说道:“是不是很疼,告诉你,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这更疼的我都挨过了。”
江涛气得一怔,沉默地看着陈悦然,眼中闪过一片说不出的复杂神情,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声地转身,静静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
第二十九章 等你的季节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再也不能被人控制,仿佛一江向东流的春水。不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逆转。又或者只是一直苦苦维持的平静被捅破之后,终于爆发出长久压抑的浄狞面目。
陈悦然开始不断地跟江涛吵架,不断地哭泣,然后又不断地认错,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弄得江涛疲惫不堪,也不胜烦扰。
那天江涛正在和美国总部开视频会议,陈悦然的电话便响起来了,江涛只好向所有人致歉,走到会议室的外面去接她的电话:“悦然,我现在正在和美国总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有什么事情等我下班再说好吗?”
陈悦然却只是在电话那头冷冷一笑,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开会,说不定只是不想接我的电话呢。我现在不舒服,你快回来吧。”
江涛对着电话解释了很久,可陈悦然仍旧不肯罢休,他的助手出来了几次让请他回到会议中去。江涛只好挂断了电话继续开会去了。
没想到陈悦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不断响起,无奈之下,江涛终于关了手机。会议结束后,江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坐在自己办公的椅子上,想起自己的生活,只觉得满腹的无奈与绝望。
阳光照进来,明晃晃的光让屋子里亮了起来,他的办公桌擦得很干净,在阳光下,似乎也闪起光来。江涛的手搁在椅子上撑着头,轻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阳光流淌在他的脸上,却越发显出了他的憔悴来。他这样静静地坐着,屋子里十分安静,深陷的眼窝与凹下去的面颊让人心疼。
下了班,江涛没有让司机送,一个人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走了出来,随意在一家有着长长台阶的大楼前停住了。江涛抬头看了一下那高高的楼房,便在一层台阶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公事包放在一边,将那酒打开了,喝了一口。
琥珀色的啤酒慢慢地滑进了江涛的身体,他微微皱了皱眉,心头涌起浓浓的苦涩。偌大的城市,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本来可以回家,可是陈悦然肯定在那里,要么先是道歉,要么就是哭,然后接着便是大吵大闹,反反复复地不肯间断,只能让他越发地疲惫不堪。渐渐地,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陈悦然哭泣吵闹的脸。
江涛坐在那时一个人沉默地喝着酒,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会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不明白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为何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江涛看着这无边的夜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儿,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会。他打开手机,心里生出无尽的苍茫,禁不住又涌起方妍的脸。心爱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是他再也无法触及的面孔,连远远地遥望都变得奢侈。
江涛仰着脖子一口一口地终于将酒都喝光了,终于,他拨通了方妍的电话,他们都没有说话,隔着长长的电波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心中百转千折,千言万语,满腹的话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江涛才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方妍握着电话,虽然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却也只是嗯了一声,说道:“江涛,太晚了,你回家去吧。”
江涛应了一声,慢慢地说道:“对,天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合上了手机,将小小的电话用力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中,看着前面的车来车往,终于拎起放在一旁的公事包,站了起来,向回家的方向走去。他终于相信了,原来,对着心爱的人,说的都是不相干的话,想说的那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甜言蜜语都是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的。
日复一日的争吵几乎耗尽了江涛全部的耐心与情绪。终于在看到陈悦然翻看他的手机,拿着手机将拨给他的电话拨出去质问别人的时候,江涛再也无法忍受地爆发了。
他走上去,从陈悦然手中夺过自己的手机,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些电话都是合伙人或者同事,你非要别人看笑话才肯罢休吗?”
陈悦然看着他咭咭地笑了两声,才说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开始嫌弃我了对不对?江涛,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是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说,你说呀。一个女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