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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重栅栏交错排列,栅栏内外都有壕沟,藉此形成严密的防御工事。我相信只要指挥得法,这些工事足以拦挡住兽人前进的脚步。卡提兹东西面都是高峻的山峰,城的正北方,地势并不算很开阔,敌人无法展开足以体现其兵力优势的庞大阵列。在接触面并不大的情况下,法特应该能够暂时取得防御战的胜利。
当然,还必须有风骑兵寻机从侧面袭击敌阵,破坏敌人的进攻节奏,否则法特难以在敌人浪潮般不间断的进攻中得到喘息的机会。六千对两万,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休息和整合,体力迟早会消耗殆尽的,胜利只能是暂时的——何况人类的体力,本就比大部分兽人都要差很多。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后逐渐传来了嘈杂的响声,各营的士兵们想必已经纷纷起床了。我转过身,跳过栅栏内的壕沟,缓步向法特的营帐走去。昨晚收到的那封信还揣在怀里,我必须再和他仔细研讨一下战局,以期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大概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它可能是诡计的理由吧。
走近法特的帐篷,我突然看到赫古拉向自己走过来。这个满身黑毛的万卡族长,目光中充满了疲倦、疑惑和不安。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我知道万卡是一个非常独立和自尊的部族,真不知道法特用了什么手段,才把它们收拢到麾下的。
“布隆姆菲尔多先生,”赫古拉走到我的面前,抄着口音很重的人类语言说道,“我正要去找你。昨晚审讯俘虏的时候,我得到了相当出乎意料的奇怪消息……”
我不说话,用目光询问。赫古拉深深吸了一口气:“上个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豪尔根成为莫古里亚新国王的第八天,豪尔根的儿子喀丹在回归本族聚居地的途中,于阿什维伦湖西南地区,遭到一支盖亚军队的奇袭……”
我吃了一惊:“这是谁说的?!”“好几名俘虏都是这样说的,”赫古拉紧皱着眉头,“据说当时喀丹的随从不到一百,而那支盖亚军队人数却有四五百,激战的结果,喀丹战死了……”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这……这就是豪尔根发起进攻的理由吗?”“是的,”赫古拉点点头,“这个消息传到苏里满,时论立刻转向,连隆特姆大人也无法阻止豪尔根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甚至还有很多族长责怪豪尔根不该决定与盖亚谈判,其子的死亡,是他咎由自取……法多将军不希望这个消息泄露,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我皱紧了眉头,竭力分析这一消息的可信度,以及它所产生的原因。那是豪尔根与人类开战的借口吗?他不会为了制造一个借口而牺牲自己的儿子吧。喀丹遇袭被杀的可能性倒是相当大的,但那会是谁做的呢?
也许,那是莫古里亚主战派的族长设置的陷阱——“可以确定那是盖亚军吗?”听到我的问话,赫古拉急忙点一点头:“我知道您所想的,两军交战好几个月,敌人得到盖亚军的旗帜、装备并不困难。然而,得以生还的喀丹的随从,全都一口咬定,他们碰到的是人类士兵——您知道,莫古里亚本国是没有人类居住的,更别说数百名人类士兵……”
确实是人类所为吗?主战派族长们也不大可能招募到如此数量的人类佣兵来行此阴谋吧。何况盖亚攻克兹罗提已经四五个月了,不可能有许多人类雇佣兵越过盖亚军队的防区前往莫古里亚中部,而不被发现的。除非,那个隐藏在真相背后的阴谋者,在去年年底前就未卜先知地招募了数百名人类雇佣兵,一直养到现在……
这样的猜测完全不合乎逻辑。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喀丹并非遭到人类袭击,而豪尔根只是利用这一机会,隐瞒真相,煽动莫古里亚各族对人类的仇恨罢了;二,确实有人类军队深入到阿什维伦湖一带,并且杀死了喀丹。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性,那么豪尔根实在奸狡无耻到了极点,他竟然能够利用儿子的死亡,来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并且策谋速度之快令人吃惊。除非他和喀丹本就不和,出于种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他早就想这个儿子丧命了——不过在莫古里亚军中和苏里满城内的时候,我却没有听到过丝毫类似传闻。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性,究竟是谁下的袭击命令呢?不可能是斯沃,我在感情上不能接受这种假设,况且,身在近千里外的兹罗提的他,怎么可能对前线情况把握得如此清晰,摸清喀丹的行动路线?即便他只想利用袭击兽人来达到激怒敌方的目的,原本的目标并不是喀丹,那么在广袤的高原上,放出数百人的部队,去漫无目的地寻找比自己要弱的对手,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斯沃不是白痴,更没有一个白痴可以得到真神如此眷顾,使原本毫无胜算的策略阴差阳错地达成如此惊人的效果。
我从来不相信“奇迹”这个词汇,“奇迹”往往只是在经过缜密分析和谋划后得出的结果,被不知内情者这样称呼罢了。
那么,难道是法特的擅自行动吗?我相信他有这个胆量,况且,如果和平协议正式签署,如果战争就此结束,那么他即便夺取到了远征军统帅的位置,也毫无意义——他肯定是希望战争继续延续下去的。然而,如果是他的计划,就不会在夏尔登山谷被兽人打得措手不及,更不会被追赶压缩到卡提兹城下,被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战争结束,他最多卸任远征军统帅的位置,而战争在此时再度爆发,没有足够胜算的法特,却很可能落得比埃斯普伦更悲惨的下场!
如果是法特做的,这个时机选择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他所以要赫古拉封锁消息,大概是怕大战在即,未确定更未探究到其原因的消息,会动摇军心吧。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幕后黑手。我相信法特也并不是一个白痴——虽然我相当不喜欢这个冷酷残忍的家伙。
无数条线索和猜测纠缠在一起,这样短的时间内,我无法作出更为缜密的分析了,当然也得不到最接近真相的判断。我沉吟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望向赫古拉。那个万卡人耸耸肩膀:“想不明白吗?我也想不明白——我和法特将军商讨了几乎整整一夜,快凌晨的时候他才去睡下。”
“得不出结果的事情,先不用多想,”我皱皱眉头,“他应该好好休息,他是统帅。现在打赢这一仗最为重要!”
战斗在无穷翻滚的疑云中,终于开始了。
早晨九时才过,莫古里亚军队就向盖亚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因为地形所限,莫古里亚投入第一线的兵力还不到三千人,但已经是盖亚步弓兵总数的一半了。盖亚军在双眼通红的法特的指挥下,凭借坚固的工事,连续打退了兽人的三次进攻。
不得不承认,查曼真是防御战的天才,他所设计的工事,几近于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风骑兵整齐地排列在战壕侧后方,等待机会袭击敌人的侧翼。我知道这个机会,大概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就会到来。
但是,我突然想到,这个机会真的会到来吗?它真的是一个机会吗?那封信还揣在我的怀里,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这封信的内容,和喀丹之死,是不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内在联系呢?
通过苏里满之行和向赫古拉的咨询,我大致可以认清兽人的旗帜了。莫古里亚军并非正面推向我军阵地,而是保持斜角,呈西伸东缩之势。东翼阵列的兽人,主要是打过多次交道的阿果族和莫德族,还有部分其它小部族。中央是豪尔根的古柯伦族,也包括了托南、海勒恩等部族。西翼主攻的,前部是小部族联军,后部则是擅长远程射击的休思族。
我知道休思族军事组织结构相当先进,战斗力也强,但主要是弓箭部队,正面肉搏的战士数量很少。要想攻破我军的防御工事,其实阿果、莫德、古柯伦,以及会飞的托南族是最佳战斗力。豪尔根的策略非常明显,他是想先用西翼压迫并消耗我军的战斗力,然后等到下午再以东翼的强势兵力作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
法特和查曼抵抗得非常顽强,敌军的西翼数次冲近栅栏外的壕沟,都被击退了。但有休思族强力的弓箭射击掩护,他们丝毫也得不到出栅反击的机会。同样是善射的种族,万卡和休思的风格截然不同。万卡族每一名战士都是神射手,羽箭破风,绝不落空,但休思族则善于排布散开阵列,用密集的箭矢压制我军。他们的射击也许准确度很差,但却足以使栅栏后和壕沟中的我军士兵抬不起头来。
战斗在十一时的时候,有少许停顿和间歇。法特已经屡次派人前来催促,要风骑兵出击,以减轻他的压力,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会选择最合适的时机的,请法特将军稍安毋躁。”此后,战斗继续激烈地展开,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终于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即便没有那封书信所透露的消息,这也是一个相当好的时机。敌军的西翼已经相当疲倦了(当然,法特军的疲乏程度,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休思族的箭雨也不象先前那样密集,而豪尔根还在等待,并没有命令西翼收缩,东翼向前推进——对于他来说,确实总攻的时机未到。
我举起手里的钉锤,这个信号既传递给了麾下的士兵,也传递给了正望眼欲穿的法特和查曼。当钉锤落下的时候,我双腿一夹,催起了战马,从阵地西侧冲了出去。一千两百名风骑兵的精锐,就紧跟在我的马后,迂回杀向敌军的侧翼。
同一时刻,乔应该指挥剩余的风骑兵,从东侧杀出——但那只不过牵制敌人的假象而已,主攻的方向,是在我这一边。
我的目标,是敌军西翼的中央部分,也即小部族联军和休思族弓箭兵的衔接部分。风骑兵们全都端着弩弓,上好了铁矢,我把手里钉锤一挥,一排密集的弩箭向敌人射去。
第一排弩矢的目标,是休思弓箭兵的头顶,密雨般的声响中,休思人毫发无损地仓惶后退。第二排弩矢则射向在我们右前方的小部族联军。他们可没有休思人这样好运了,十多名兽人背后中箭,惨叫着倒了下去。
随着第二排弩矢射罢,我再挥钉锤,百余枚魔法爆弹掷向敌军阵列。轰然巨响中,正在猛攻我军防御工事的小部族联军彻底混乱了。我用眼角一瞥,看到查曼挥动旗帜——数百名长矛兵冲出栅栏,开始了对敌人的第一次反攻。
突然,前面一片尘沙扬起,看旗号,我认出那是托南族。果然,豪尔根把会飞的托南族作为机动预备兵力,在这紧要关头,派出来阻遏我风骑兵的突击。我把钉锤向高处一指,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放出了第三排弩箭。
按照预定的计划,这第三排弩箭一半射向空中的托南族,一半射向左侧休思族的头顶。小部族联军自有法特去对付,他不需要歼灭敌人,只要把他们咬住,不来碍我的事就好了。而对于休思人,不再给他们一排弩箭,将不能毫无破绽地将其驱离。
嘎剌出这个家伙,果然具备相当的将才,而休思人的纪律也极为严明。他们装做受到猛击般缓缓向后退却,既不显得狼狈,又足以使别人相信,这确实是遭受强大压力后不得不暂时收缩阵列。这场戏表演得真是太逼真了,别说远在敌人中阵的豪尔根,就连和休思人并肩作战的一些小部族弓箭兵,也无法窥破真相。
一排弩矢,当然无法驱散大鸟般俯冲下来的托南族,但再加上数百枚魔法爆弹就不一样了。我估计托南人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或者梭克艾蒙对隆特姆的崇敬,使他们全都受到影响,对魔法有种天生的惧怕。浓烟和巨响中,近千名托南人扑扇着他们巨大的翅膀,四散飞开。我前进的道路彻底扫清了。
把弩弓挂到马鞍旁的钩子上,士兵们纷纷举起了肉搏兵器。拦在我们身前的,是身形高大、深紫色皮肤的古柯伦人。他们普遍身穿皮甲,也有部分穿着链甲,都使单手剑配盾牌或者双手剑——就象他们的老族长、新国王豪尔根一样。这些高大的兽人,也拥有符合其体型的可怕膂力,但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敌人会冲到面前,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战斗的胜负,往往就取决于一瞬间。战马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奔驰,已经达到了最高速度,风骑兵们凭藉马匹的冲力,毫不犹豫地挥起弯刀、铁棒或者短柄战锤,击向敌人硕大的头颅。毫无防备的古柯伦人纷纷倒下,阵形乱成一片。
我一马当先,直向飘扬着四星与七剑的莫古里亚王旗的方向驰去。钉锤起处,敲碎了好几个兽人的头颅——原来他们的力气虽然大,骨骼也并不比人类坚固多少。终于,我看到他了,看到在王旗下那个身披银色铁甲的最高大的身影,他面对着我,慢慢地举起了双手巨剑——那是莫古里亚的新国王豪尔根!
杉尼一踢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