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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克艾蒙所发现的火光,应该就出现在那树林中吧。我把尚未点燃的火把交到左手,右手警惕地按上了腰间的钉锤。梭克艾蒙向上飞了十多尺,然后又降了下来:“是自己人,大概是来迎接咱们。”
这时候,我已经看到了火光,也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兽人,她的手中却并没有火把——“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那正是海勒恩族的女族长暹姆诺黛。
第三卷莫古里亚的溃灭第48章终曲的余韵
“卡兰登俱乐部”位于帝都赫尔墨的西区,是一座相当豪华的贵族俱乐部。原本这里进出的,都是些世袭贵族,最少也必须具有爵士的头衔,但最近两年,这一状态似乎逐渐在改变中。相当多并不具有贵族身份或爵位头衔的政府、军队官员,甚至部分平民,也成为了俱乐部的座上常客。这与其说是斯沃皇帝将个人能力远远置诸血统家世之上的选才政策所致,不如说是俱乐部主人雷纳·卡兰登为迎合这种政策而主动作了改变。
雷纳是第五代卡兰登。卡兰登家族本是赫尔墨煊赫一时的贵族名门,初代卡兰登受封王国西部广阔的土地,拥有侯爵的头衔,但传承到雷纳的父亲,却只保有爵士的称号,并且领地也全数被没收,唯一的财产就只有这所俱乐部了。
“时代在改变,任何人都必须迎合时代前进的脚步,才能在汹涌的浪涛中存活下去,”在回顾了自己父祖的传奇经历以后,雷纳·卡兰登轻轻晃动着酒杯,这样对他的客人说道,“况且,卡兰登俱乐部仅靠微薄的会费,是无法维持下去的。你知道,许多贵族看似风光体面,其实因为不善理财,要靠变卖祖先的遗产来维持其享乐生活。他们到我这里来,要喝上等的勒度酒,桌面上有一道划痕就大发脾气,可等支付会费的时候,却不肯多掏一枚第纳尔……不,他们往往还拖欠会费!”
坐在卡兰登对面的男人,并非世袭贵族,也不在政府部门或军队中任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私人护卫而已。然而,皇帝的看重、在市民间的口碑,以及他所护卫的那位先生之丰厚财力,这三个因素,使得卡兰登不但主动将其延请为俱乐部的座上客,并且招待得非常丰盛而得体。
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卡兰登发牢骚了,这名客人撇嘴笑笑,轻轻咂了口杯中的美酒:“因为他们认为你是贵族的服务者,你必须堆下笑脸来请求他们施舍每年的会费……而我们这些人就不同了,部分是看中了俱乐部的名声,认为只要迈进你的大门,就立刻身价百倍地挤进了上流社会,象我呢,是看中了你这里的美酒。我们不但不拖欠会费,甚至还主动捐资俱乐部的发展……”
卡兰登点点头:“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不给钱是吗?好啊,那我也不为你们服务。谁花得起钱,谁才能享受优雅的环境、舒适的座位,还有可口的美酒。但是我不能,祖先传下来的是一个贵族俱乐部,什么人都放进来的话,它本身的名声就毁掉了。丧失了名声和市民尊敬的俱乐部,不过是一家普通的豪华酒店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鲁德维格?”
“玫瑰战士”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雷纳。‘贵族’一词所代表的含义,并非仅指爵位头衔和家世血统,它同时指的是权力、财产和所受到的尊敬这三个要素。时代在改变,现在具有头衔者往往不具备任何一个要素,反倒是没有头衔的许多人却三者兼备。在皇帝陛下的鼓励下,这些人真正掌握了‘贵族’一词的本意,因此你才敢向他们敞开大门。”
“说得太好了,鲁德维格,权力、财产和所受到的尊敬这三大要素,”卡兰登满意地点点头,“比如罗兹先生,他身为下议会的议长,家财巨万,又受到皇帝陛下以下各级官员的尊敬,更别说那些平民了……”
“那么我呢?”霍夫斯塔特打断了卡兰登的话,“我只是罗兹商会一名普通的护卫而已,钱倒是不缺,可也不值得你屈身下顾呀。”卡兰登故作庄严地摇摇头:“普遍受到尊敬的人,他所信任的,也都是值得尊敬者。”霍夫斯塔特“嘿嘿”笑了起来:“那可未必……”
时间是午后两三点钟,来俱乐部的客人并不算很多,大厅里除了卡兰登和霍夫斯塔特对坐饮酒外,只有五名中级贵族围着一张桌子,四人在打牌,一人充作裁判。这些贵族穿得不算华贵,刚好属于偶尔拖欠会费的那一群人,但他们的仪态倒真的颇为优雅,洗牌、出牌、判定胜负,讲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以免破坏了俱乐部中舒适宁静的气氛——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剩下的不辱没祖先名声和个人血统的优点吧。
就在卡兰登和霍夫斯塔特一起露出会意的微笑,向对方举起手里酒杯的时候,侍者又领进来两个人。相比那几位正在打牌的贵族,这两人的服装更朴素一些,衣领和袖口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两人都是一样的络腮胡子,战场上的硝烟风尘在脸上镌刻出了道道裂痕。其中较高的一个看到霍夫斯塔特,大笑着张开双臂,快步走了过来:
“哦,亲爱的鲁德维格,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霍夫斯塔特急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与来人亲密相拥,同时使个眼色,示意对方放低他的声音。那人转头瞥了正在打牌的贵族一眼,有两名贵族露出厌恶的表情抬了一下头,但随即紧张地低下头去。
“你知道的,鲁德维格,在战场上,你不大声讲话,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听见,”那人依旧有些放肆地纵声大笑,“咱们找个角落好好喝一杯吧,免得打扰别人。”
这时候,卡兰登也站了起来,优雅地向来人深施一礼:“欢迎两位的光顾,邦德诺将军、佛克斯将军。”然后识趣地笑笑:“西面靠窗那个位置,我想您会相当满意的。我还有些琐事需要办理,请原谅暂时不能相陪。”
杉尼·佛克斯礼貌地向卡兰登点了点头,乔·邦德诺却只是挥一下手臂:“你去忙吧,但别忘了叫人上最好的酒,要西希拉,不要勒度。”
三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那几名贵族已经收好纸牌,匆匆离开了。大厅内除了邦德诺的大嗓门,再听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声音——“啊,又回来赫尔墨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它变成了我的家?是的,我的家……”
霍夫斯塔特微笑道:“当然,你的家,你娶了赫尔墨的姑娘为妻,就忘记沙思路亚了吧。”“赫尔墨是家,沙思路亚是故乡,”邦德诺一瞪眼睛,“怎么可能忘记?对了,鲁德维格,我去前线的时候,安琪多亏罗兹先生和你的照顾,等会我要先和你干一杯,好好谢谢你!”
一直没有开口的佛克斯笑了起来:“拜托,别总把夫人的爱称挂在嘴边上,自己回家去叫吧。”邦德诺象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一排他的肩膀:“杉尼,你也该娶个老婆了,赫尔墨的姑娘真的不错,又能干,又温柔……沙思路亚的姑娘能干有余,温柔不足——要不要我让安琪帮你介绍一个?”
杉尼摇头苦笑:“是的,是的,我承认尊夫人温柔贤淑,可并非谁都象你那样喜欢这一类型的赫尔墨姑娘……”“那么,”霍夫斯塔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喜欢哪一类型的姑娘呢?”
借着侍者端来上品西希拉美酒,大家欢呼干杯的机会,佛克斯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了。喝了几口酒,霍夫斯塔特问邦德诺:“风骑兵是昨天下午回到赫尔墨的吧?”邦德诺一边擦嘴一边点头:“是啊,安置、汇报、批准假期,一直忙到现在,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喝一杯呀。”
“其实美酒更象是他的老婆,”佛克斯笑着向霍夫斯塔特挤挤眼睛,“他昨晚才回家和夫人团聚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是今天拉我出来喝酒,说是一定要喝到天黑。”
“没办法,”邦德诺“哈哈”大笑,“我认识美酒在认识安琪之先呀,我可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啊!”
三个人同时笑了起来,互碰酒杯。霍夫斯塔特突然问道:“最近几个月,前线打得不很顺手吧?”听到这个问题,邦德诺猛然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是啊,莫古里亚黑域溪谷纵横,风骑兵根本派不上用场。就剩法特一个家伙在前线指挥,怎么能期望他打胜仗?”
对于邦德诺明显流露出对克鲁夫·法特的厌恶感,霍夫斯塔特只好假装笑笑:“白域还没有完全征服不是吗?西部还有一些兽人部族不时掀起叛乱,那可是风骑兵纵横驰骋的好战场呀。”
“都是一些小部族,”邦德诺凑近霍夫斯塔特,低声说道,“和他们作战……不,那不是战斗,那是一边倒的无聊的游戏,并且很容易演化为对手无寸铁者的屠杀。我才不愿意做这种有损战士名誉的工作哪!只有那帮‘白翼’雇佣兵,才乐此不疲……”
霍夫斯塔特一开始还微笑着表示理解邦德诺的心情,但听对方提到“白翼”,不禁稍稍一愣。佛克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也凑过去,低声问道:“鲁德维格,我知道罗兹商会的情报力是相当强的……也许并不关我的事情,但既然身在局中,我很想打听一些事情。如果不方便回答,你也可以不说……”
霍夫斯塔特做了个“请讲”的手势。佛克斯问道:“你曾经暗示过,‘白翼’的背后有伯恩斯坦……”“暗示?”霍夫斯塔特举起酒杯,小小喝了一口,“我有暗示过什么吗?”佛克斯笑笑:“就当是我的猜测好了。似乎罗兹先生和伯恩斯坦先生,最近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闹得有些不很愉快。”
霍夫斯塔特沉下脸来,仔细想了一想,非常谨慎地回答道:“这么说吧,原本两人在生意上竞争很少,并无冲突,他们还必须并肩作战,来对付那些贵族商人。但是现在不同了,在木材、药材、铸铁、矿物等多个领域,他们都互相是对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虽然我相信这并不会影响两人间的友谊……”
“并不会影响友谊?”佛克斯露出嘲讽的笑容,“这种话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罗兹先生不遗余力地资助我们风骑兵军团,而伯恩斯坦先生似乎是‘白翼’的幕后老板,这样的竞争,已经超脱普通商业领域了。”
邦德诺并不知道佛克斯要说些什么,他突然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杉尼,你怎么把咱们和那帮‘白翼’雇佣兵相提并论?很明显,伯恩斯坦是让那帮雇佣兵帮他在莫古里亚掠夺资源,抢占产地,而咱们则是帝国的正规军,最强有力的正规军!”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解释说:“我并非看不起雇佣兵,你,还有布隆姆菲尔德先生,论起个人品德和战斗能力,我都是衷心钦佩的,但个人和群体是两个概念,雇佣兵团永远也比不上正规军呀!”
“提到布隆姆菲尔德先生,”霍夫斯塔特趁机转移话题,他压低声音说,“最近商会获得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报,似乎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已经秘密进入黑域,并且领导那些兽人与法特将军作战……”“这怎么可能?!”邦德诺一拍桌子,差点震翻了酒杯,“布隆姆菲尔德先生是皇帝陛下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他怎么会帮助那些兽人?虽然我倒很希望他给法特那家伙一点苦头吃吃……”
“不管他是不是在黑域,是否领导兽人作战,”佛克斯沉吟道,“法特倒确实吃到苦头了。从九月中旬进入黑域,新年快到了,他却仍难以前进一步……”“咱们可以回赫尔墨啜饮美酒,迎接新年的到来,他却只好在莫古里亚喝冷风了,”邦德诺“哈哈”笑道,“你说得对,他吃到苦头了,这是真神给他的惩罚。希望这惩罚刚刚开始,并且不要很快结束!”
正在这个时候,侍者突然走近他们的桌子:“乔·邦德诺将军,陛下的传令官正在找您。陛下想要立刻见到您。”
当乔·邦德诺匆匆擦净唇边的酒渍,离开卡兰登俱乐部,飞马疾驰进入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最后一抹晚霞正逐渐从天际消散。虽然还没到晚饭时间,但日常起居毫无规律的斯沃皇帝已经坐在餐桌前面了。
皇帝对膳食的要求很低,有咸味、能够填饱肚子就可以了,这恐怕是他华丽的性格中唯一可称为“简朴”,而不被人诟病的特点。此刻在他面前摆开的,只有一只烧鸡、一大盆野猪肉、一盘烩菜,以及一锅奶油浓汤——虽然食器都是银质的,镂刻着精美的花纹,但那是上代奥古斯特王遗留下来的器具,斯沃皇帝没为此多花一个第纳尔。
皇帝一手持刀,一手握叉,只用下颌朝邦德诺点一点,示意他坐在自己侧面。侍者送上餐具,但被邦德诺婉拒了:“陛下,臣下午二时才吃过午饭,现在并不饿。”
“那就随便喝点汤吧,汤的味道很好,”皇帝满嘴都是食物,含混地说道,“你知道,朕不喜欢在用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