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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哇,尼拉伊……”这是种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的语言,但我可以很明确地了解它的含义——
“不,神哪,这不可能!”
如同冰块被投入岩浆中一般,那面孔立刻消逝了,融化了,一切都归于寂静,一切都归于终结……
等我眼前逐渐再亮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暹姆诺黛那美丽的浅灰色的面庞,还有充满关切的褐色的瞳仁。我想要抚摸她的面庞,但伸出手去,却毫无所触,不知道这面庞是虚幻的,还是我的手臂是虚幻的,或者两者都并不存在……
四周越来越亮,暹姆诺黛的面容也在随之而逐渐改变,现在看上去,似乎又有些象是精灵女王希菲露丝。
是哪里射来的光亮呢?我向远处望去,远处是一座雄伟的正熊熊燃烧着的城市,那是我相当熟悉的城市——是莫古里亚的首都苏里满城。我看到侯沃浑身是血,打着盘旋从城上缓缓坠落。我想要跑过去接住他,却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身后是一片湛蓝的湖水,嘎剌出安祥地闭着眼睛,在水中渐渐隐没……
眼前景物在不断地改变,但我并不感到丝毫疑惑和惊骇。我看到一名身穿黄金铠甲的骑士正绝尘而来,她身后高高飘扬着绘有紫盾和银色狮鹫家徽的旗帜。但这骑士并没有来到我的近前,她突然消失在虚空中。场景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坟场,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大束淡蓝色的萨伯斯花,正在虔诚地献祭。
一道霹雳闪过,天空逐渐阴沉下来,“雷神”克利根·萨多瓦的面容在明暗之间不断闪现,然而逐渐的,他那阴郁的面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魔法师,我所衷心哀悼的斯威特啊……
我即将死去吗?或者我已经死去了?我曾听说人在临终时,会反向回顾他一生所经历过的种种事件,重见他一生所遭遇过的各色人物。我现在就是如此吧,我很快就要再见到马克涅斯了吧。
马克涅斯从马背上缓缓栽倒下去。在他对面,奥斯卡的唇边微微显露出得意和嘲讽的笑容……奥斯卡!我悚然一惊,同时四周也倏忽黯淡了下来。我发觉自己站立在一个从来也未曾来到过,连传闻中也未曾听说过的地方——这是一座华美的神殿,但其结构和装饰都在我甚至是人类的知识领域之外。抬起头,高高的穹顶被漆成深蓝色,镶嵌着约二十盏明亮的顶灯,内外围成三个圆圈。
不,那不是顶灯,我不知道那些发亮的物体究竟是什么,就如同我并无法确定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究竟只是一团光焰,还是确有实体一样。我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说:“卡莫拉伐,苏尼亚拉,切列诺卡兹……”
仍然是这种我所不熟悉的平淡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语言,但奇怪的,我却非常明确它的含义。它分明是在说:“这就是中央穹窿上的二十盏明灯,它是不熄的生命之火,它是永恒的生命之光。也许终有一天,当我们完成了真神所交付的使命,它就会凝聚而成心之光的……”
心之光?我吃了一惊,低下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老人,全身都罩在宽大的黑色长袍中,只露出一对紫色的瞳仁。他分明并不是在对我讲话,虽然面对着我,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传说中的心之光,据说领悟了它,就可以变成类似于真神的存在,就可以引领族人,回归于鸿蒙初辟时真神的本源……”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幻觉,还是我真的看到了本不应该看到的事物。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前又再显现出那个无名老人的身影,他对我说:“心之光,它一定存在!希格,你要去寻找它,跟从它,掌握它!”
“那是什么?!”突然,那个紫色瞳仁的老人用我所不熟悉的语言惊呼了起来,“若斯拉伐大肃政官的生命之火再度黯淡了……他遭遇了怎样的危险?在那愚昧而软弱的人类世界,究竟谁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那是我吧,是我驱逐了奥斯卡,用我生命的最后一点火焰,压制他的生命之光。然后,我的生命就自动凝聚,捕捉到了一直在追寻的心之光……
我又回到了马贡尼嘎火山湖旁的营帐里,我看到斯沃跪倒在自己面前,满脸都是痛悔和歉疚。法特全身都是灰土,跪在斯沃的身后,而巴尔巴尔柯尔则倒卧在血泊里,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也倒在血泊中,暹姆诺黛就倒在我的身边,应该还不至于伤重而死,这点令我非常欣慰。我看到自己慢慢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去抓住了斯沃的手,喘着气低声说道:
“不要内疚于我的死,我的朋友啊,这并不是你的错。但我要提醒你一点,很明显的,奥斯卡并不想杀死你,他只是想你亲手杀死我……暂时这个恶魔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但你要尽快找到斯库里,只有他才能保护你……”
斯沃眼含热泪,沉重地点了点头。“我要离去了,我的朋友,”我听见自己继续说道,“精灵女王希菲露丝早已预言了我的离去。让兽人朋友们带走我的尸体吧,然后——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面对这场战争,去面对你的人生,不要因我的死亡而有任何改变……那不应该是你自己自然的改变……”
我看到自己慢慢合上了眼睑,我看到有大滴的泪水从斯沃的睫毛上流淌下来。我向那泪珠走去,它是如此晶莹而滚烫,又是如此的神秘。逐渐的,我走进了一滴泪珠,我被咸涩的泪水所包围着,象被一道水系魔法障壁所包围住似的。透过这晶亮的障壁向外望去,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光怪陆离,同时如此的遥远。
我继续走向这已经被无限放大的水球的深处,越往深走,周围越是明亮,最终明亮到我已经无法用眼睛看清任何事物了。但是没有关系,我的心就象黑暗中一盏明灯,或是强光下一道丝帷般,引导我走向命定该要前往之处。
无数星辰编织成为刺眼的光幕,在光幕中,一个似有形似无形的生命慢慢舒展开他终古蜷曲的身体。我知道,那就是我所信仰过并怀疑过的真神……
第三卷莫古里亚的溃灭第52章投资
大理石的祭台前面,单膝跪倒着一位中年男子。他黑色的短发与胡髭都梳理得一丝不乱,身穿褐色的丝质长袍,袍角用金线挑绣着华丽的花纹。与其他来到赫尔墨主神殿的贵族或者官员不同,他既没有佩带长剑,身上也没有任何一样装饰品可资提供家族的信息。这是因为他与任何显赫的家系都毫无关联,虽然,现在帝国除皇室外所有显赫的家系,似乎都想要和他联姻。
妻子去世已经很多年了,她只是盖亚东部的一个乡村姑娘,其父是几位小领主特聘的家庭命理学教师——这个名称似乎还算高雅,但其实和算命占卜的流浪艺人没什么区别。近年来,许多贵族都抢着把女儿嫁给自己做继室,但对贵族的天生反感使他没能同意任何一桩类似的婚事。自己是踩着贵族们的血和尸体才爬上帝国高位的,怎能再回过头去,和那些高傲、腐朽的家伙们同流合污呢?
然而,人的想法是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改变,而自主加以调整的。他感觉历史的潮流正向着自己捉摸不清的方向汹涌流去,在这种情况下,是否需要改变初衷,重新拉近自己和贵族们的距离呢?反正,面对那些贵族老爷们,堆出一脸虚伪的笑容,讲些言不由衷的话,对于他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因此他才会跪在祭坛前,请求真神的指引。而那些主神殿的贵族常客们,也为了下议院议长的身影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个庄严的地方,而感到惊诧不已,议论纷纷:“是罗兹这家伙……我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真神的恩惠,只膜拜臭气薰天的金钱呢……”
艾德里安·罗兹敏锐的听觉,或者不如说敏锐的嗅觉,使他没有放过任何一句身背后的窃窃私语。他不在乎贵族们的目光,鄙视、厌憎、仇恨也好,嫉妒、羡慕、谄媚也罢,他从来都甘之如饴。让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老爷注意到自己,惊骇于自己的实力和能量,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
在胸前划了个圣三角,罗兹缓缓站起身来。“玫瑰战士”路德维格·霍夫斯塔特就跪在身后不远处,但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在神殿里也不忘向淑女们飞去媚眼。罗兹转过身,向霍夫斯塔特点点头,示意可以离开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青年神官快步走到罗兹身边,微微鞠了一躬,低声说道:“议长阁下,主教大人请您到他书房一谈。”罗兹愣了一下,然后友好地点了点头。
盖亚地区最高主教帕尔格雷夫,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他是盖亚历史上最年轻的最高主教,也是唯一没有经得圣都哈维尔承认的最高主教。他的前任泰德勒斯,因为不肯为斯沃皇帝加冕,而被皇帝向教会施加种种压力,被迫辞去了教职。帕尔格雷夫登上这一宝座后,被托利斯坦人咒骂为:“他不是真神的牧者,他只是僭主的一条走狗而已。”
但帕尔格雷夫似乎并不反感甚至还颇为满意这种“走狗”的地位。斯沃称帝以后,世俗的权力逐渐凌驾于教权之上,不愿意做皇帝的“走狗”的主教,下场势必和泰德勒斯相同。况且,做赫尔墨的走狗,总比做哈维尔的走狗,在国内民众中更会赢得爱戴和好评。
帕尔格雷夫在书房里会见了罗兹,这位身穿红色法袍的最高主教面有忧色。他在倒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递给下议院议长之后,用这样的开场白来楔入正题:
“议长阁下,请问您最近有觐见过皇帝陛下吗?”
罗兹轻轻摇了摇头:“从莫古里亚归来以后,陛下除了必要的公务处理,总把自己关在皇家别墅中。我还没有机会觐见……”帕尔格雷夫皱紧了眉头:“我几次求见,也都被挡在门外……我不知道陛下是在哀悼友人的离世呢,还是故意不想见我。”
罗兹在座位上向前倾了一下身体,直接点明主教的忧虑:“您在担心陛下的宗教政策吧?”“连陛下最信任的护卫,那个巴尔巴尔柯尔都信奉了法兰克邪教,”帕尔格雷夫在胸口划着圣三角标志,“陛下即便没有赞同,也没有公开表示反对不是吗?真神保佑,那只迷途的羔羊死在莫古里亚了……”
“我想,您所担忧的并不仅仅是法伦克教派……”罗兹微笑着问道。帕尔格雷夫点了点头:“近两年来,如法伦克邪教一般的外道团体在各地层出不穷,陛下对此不闻不问,甚至还有暗中鼓励的倾向。如果是为了使教权不致于掣肘世俗权力,为了与哈维尔划清界限,所采取的一种手段,那我也是愿意理解和跟从的。然而,身为盖亚的最高主教,我可有重蹈泰德勒斯的覆辙,故意对皇室采取不合作态度,或者向哈维尔暗送秋波的行为?盖亚的教权不会威胁到君权,永远不会!因此我实在不明白陛下究竟基于何种考虑,才会表现出这种态度……”
帕尔格雷夫越说越是激动:“议长阁下,您大概因为事务繁忙,而不经常到主神殿来,但您今天会在祭坛前出现,使我相信您并未悖离真神正确的教义,没有受到那些邪教的蛊惑。我可以请求您的帮助吗?您不是在帮助我,而是在帮助真神向它的子民们传达真实的喻旨……”
罗兹放下玻璃杯,打断了帕尔格雷夫的话:“奉劝主教阁下一句,请您将心胸放开阔,并且将眼光放长远。据我所知,陛下并没有偏离正确的信仰,正如您所说的,任凭那些外道派别甚嚣尘上,只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而已。您只要明白,教权的范围只在精神领域,世俗的事情放心交给世俗君主解决就好了。”
“这我很清楚……”帕尔格雷夫的话再次被罗兹打断了:“但许多人并不清楚。”“您是说,”帕尔格雷夫试探地问道,“法伦克、白翼那些……他们终将仗恃着精神领域的胜利,而敢于向世俗君权发起挑战?”
罗兹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帕尔格雷夫的询问,并且转移了话题:“听说您已经准备派遣二十名神职人员进入莫古里亚,传达真神的旨意了?”主教点点头:“是的,您认为有何不妥吗?”“这是一件好事,也是您必须要做的,”罗兹淡淡地回答说,“但您不认为仅仅二十名神职人员,对于广袤的莫古里亚白域来说,实在太少了吗?”
“我不认为那些愚昧的兽人可以接受正确的教义,”帕尔格雷夫有些不以为然,“派遣更多的传教者,有什么意义呢?”罗兹轻抚着唇上的翘髭,摇头回答说:“即便那些兽人再愚昧,但他们正逐渐成为帝国的子民……不,成为皇帝陛下的子民。您在南部和西部被那些外道所抢走的教民,难道不希望在莫古里亚获得补偿吗?用两个甚至三个兽人来补偿一个人类,够不够呢?况且,这正是您用精神领域的权力,来辅助皇帝陛下扩展世俗领域权力的最好时机呀。”
帕尔格雷夫低下头去,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