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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淑懿想了想;只说了一句:“多谢孟大人了,本宫记下了。”
孟定邦太医院还有事,且未有宣召;也不好在承乾宫坐得久了,不大一会儿也就告退了。
孟定邦才走,淑懿就把云珠叫进来,问道:“本宫记得芦耶格格是旗人之女,与科尔沁素无姻亲血缘关系。”
云珠自幼就长在慈宁宫,对后宫中人的来历出身,心里都有一本清账,此时只咬唇一想,就干脆利落地答道:“不错,芦耶格格出身甚低,当年若不是因为有几分姿色,只怕也入不了宫,偏偏她又时运不济,这几年皇上也没见格外宠她,到如今还是启祥宫的一个小小庶妃,不过她入宫之后,家里却也跟着沾了点儿光,她阿玛如今也做了个从七品的盛京游牧副尉,听说还大有晋升的意思呢!”
淑懿一面拿着竹剪修着云珠才折来的一大捧绿萼梅,一面说道:“这样的出身在宫里算是低的,但放在一般旗人那里,也算是个殷实人家了!”
云珠说道:“启祥宫里那一群庶妃,大多是芦耶格格这样的出身,若论姿色,没有姿色的当年也选不进宫来,芦耶格格那样的容貌,搁在里头实在不算出挑的,皇上一年半载能想起她一回,也就算好的了。”
淑懿提起竹剪,只闻清脆一响,一小支旁逸斜出的萎靡花朵被拦腰剪断,讷讷道:“像这样既无出身又无恩宠的低等嫔御,最大的希望大约就是盼着父母家人,能够藉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做个官,生活更丰足些罢了。”
这里淑懿正与云珠说着话,只听外头小宫女进来回禀道:“方才慈宁宫的小太监来说,叫娘娘立即去慈宁宫一趟,任是有天大的事,也请娘娘先撂一撂再说!”
淑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还没过两天清净日子,怎么事儿又找上门来了?
云珠听了也是彷徨不已,心急道:“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太后既叫人传这样的话,必是十分要紧了!怎么咱们事先没得着半点风声?”
淑懿自从统驭六宫之后,为了更好的未雨绸缪,十分重视情报收集工作,云珠和素篆两个大宫女,再加上小禄子,平日没了事,淑懿也不派她们旁的活计,只叫她们想法子去打听各宫院的八卦新闻,哪一宫的宫女之间又斗嘴啦,哪两个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是远亲或是私下里是对食啦,哪一宫的哪个宫人受小主的宠,哪个被小主挤兑啦,所以日常有些事,还没闹到淑懿跟前,淑懿就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处置起来自是得心应手的,就是那些阴私一点的事,因为淑懿早将各宫之间的人脉关系摸得门儿清,待摆到承乾宫来的时候,淑懿基本也能三下五除二地给利落地解决了。
后宫嫔妃出了事,正常的程序是,先闹到贞妃那里,贞妃解决不了才闹到承乾宫,承乾宫解决不了的,才会闹到慈宁宫去,但是闹到慈宁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孝庄住在那里是修身养性享清福的,又不是充当调解员,所以宫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只有淑懿也鞭长莫及了,才会请示太后裁决,比如宁悫妃的事,可这次又是什么事,这样十万火急?
难道是关系到淑懿自身的事?
淑懿下意识地看了云珠一眼,云珠其实已经与淑懿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皱眉道:“难道又有人要寻娘娘的晦气?”
淑懿看着窗外早春清冷的寒意中,落下了几丝细雨,打湿了暗褐色的枯枝,很毅然决然地说道:“担心也是无用,不如先去慈宁宫看看情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慈宁宫四围静寂无声,淑懿的花盆底踩在青条石砌成的庭院中,嘎嘎作响,金珠已经站在慈宁宫门口等着了,看到淑懿到来,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太后正生气呢。
淑懿长睫如扇,微微低垂,端庄地走进慈宁宫。
进了正殿,淑懿行礼如仪,眼风趁机划了一圈,皇后赫然在坐,淑懿并不意外,有能耐在她执掌凤印期间,闹出大动静惊动慈宁宫的,也只有皇后了,然后在皇后的下首,她看到了执着一条素锦绢子,哭天抹泪的芦耶格格。
淑懿清婉的嗓音,稳稳在大殿里响起,“太后召唤臣妾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孝庄长叹一声,道:“皇贵妃先坐,等人都来齐了,哀家再说!”
疑云顿起,难道皇后亲自出马,竟不是来寻她的不是的?怎么还要等人到齐了再说?孝庄到底还要等谁?难道处置自己还需顺治亲自开口么?她自问做事精细,应该不会有什么叫人抓得着把柄的破绽吧!
淑懿抬头看了看,皇后一脸的洋洋自得,应该告状告得相当成功,可回思方才孝庄对自己的口气,好像也没那么坏。
淑懿正在这里云山雾罩的想着,忽然殿门一响,小宫女通传道:“贞妃娘娘来了!”
竟然把协理六宫的贞妃也请来了,看来这阵仗不小啊!淑懿端然坐着,只想着芦耶格格这个旗人之女,到底是怎样翻腾出这样大一朵浪花来的。
贞妃向孝庄行了礼,孝庄轻轻一句:“坐下吧!”而后平静地开始说话,“今儿把你们召来,只是为了弄清一件事。哀家早就说过,后宫女人就是为了伺候好皇上的,若是仗着自己是皇上嫔妃而干政,本就是大大的不该,遑论再做出些法理难容的事情!”
淑懿还是莫名其妙,孝庄却很快给给了她答案,厉声道:“贞妃,你可知罪!”
随着孝庄这一声质问,贞妃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从绣墩上站起身来,走到殿中跪下,声音却是磕磕绊绊,“太……太后,臣妾……愚昧……”
孝庄眉头紧锁,一旁苏茉尔适时地递过一盅冰糖杏仁羹来为她润肺,孝庄端起来喝了一口,“哀家不与你绕弯子,芦耶格格,你来说!”
芦耶格格只是低等嫔御,平素皇后初一十五带着嫔妃来请安时,她都极少有资格参与,不过是逢年过节合宫宴饮时,才有机会踏足慈宁宫,此时来到这里,又满眼里都是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免就有些怯场,皇后在旁边看出芦耶格格的惧怕,鼓励道:“不要紧,慈宁宫只讲一个‘理’字,任凭你有再高的位份若是理亏了,终究无立足之地的。”
这话摆明是对着贞妃说的,贞妃一张精心修饰的粉面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芦耶格格受到了鼓励,咬一咬嘴唇,才说道:“是。嫔……嫔妾的阿玛受皇上看重,得了个盛京游牧副尉的官儿,最近正是官员考评之时,若是阿玛考评为优,便可再得晋升,臣妾的阿玛向来忠于职守,爱护百姓……”
孝庄不耐烦地摇手道:“你只说正事!”
芦耶格格被吓了一跳,皇后微笑道:“别怕,直接跟太后说就是!”
芦耶格格这才说下去,“嫔妾的阿玛原本想考评得个优,是没什么难的,可谁知朝野传出话来,说是礼部有一位爱新觉罗大人,新近接手了官员考评之事,那些盼望晋升的官员,必定要去那里拜见才成,与阿玛同时需要晋升的,是另一位瓜尔佳大人,听说这位大人早就去爱新觉罗大人那里打点过了,可怜嫔妾家境贫寒,竟无法……”说着嘤嘤而泣。
淑懿一下子明白了,这位爱新觉罗大人,想必就是贞妃的亲母舅,才从外地入京述职,等着安排京官的,前一阵子听说贞妃正在四处为他走动,希望能为她舅舅谋一个好官职,怎么官职还没到手,就先收受起贿赂来了。
若是贞妃出了别的事,淑懿尚可以坐壁上观,但此事涉及到爱新觉罗氏的母家,不管怎么说,现在爱新觉氏名义上还是董鄂府的嫡妻,贞妃的母舅也就是董鄂府至亲近的姻亲,姻亲出事,看起来又是与贞妃有牵连的,那么她这个董鄂府出身的格格,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怪不得皇后从方才就一脸得色,怪不得芦耶格格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只求了皇后带她来慈宁宫伸冤。
淑懿的身子渐渐地有些发凉,她在急速思考着对策,那边孝庄却已怒气如虹了,看来皇后在这之前已经同太后源源本本地说过此事,孝庄怒容满面道:“贞妃,芦耶格格说的可是实情?”
贞妃也知此事闹得大了,颤颤道:“臣……臣妾不知,爱新觉罗大人虽是臣妾母舅,但他才进京没几个月,臣妾怎么会知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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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百七十五章 东窗事发
孝庄不动声色;只轻轻拨动着腕子上套着的一串楠木念珠,皇后看了看太后神色;示意芦耶格格继续说下去,芦耶格格这才凄凄婉婉地道:“臣妾不敢空口无凭,就来指证一宫主位;听说瓜尔佳大人为了官员考评的事,孝敬了爱新觉罗大人一张太平貂皮;嫔妾自幼在关外长大;对貂皮多少知道些;认得这种太平貂皮略带翠色影儿,尤其是日头底下一照,翠色更浓,可这太平貂皮并不易得,今年冬里吉林将军手里也不过得着了三张,听说两张作为贡品送进宫里来了,另一张吉林将军托人不知转卖到了什么人手里,可嫔妾那日见娘娘身上,正是穿着那样一件太平貂皮,便知外头的传的那些话,并非空穴来风了!”
皇后适时地回禀太后道:“臣妾虽然病居宫中,听得芦耶格格跟我说了这事儿,就去内务府查了今年的宫里赏赐的东西,吉林将军贡来的那两张太平貂皮,还好好地存在内务府的库里呢,就连太后这里都没有,贞妃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
贞妃自知东窗事发,也无言可辩,只默默地跪在地上,低着头。
孝庄见她这样,自然知道芦耶格格那话是真的了,嫔妃勾结外臣,牟取私利,本就是极大的罪过了,更何况贞妃的舅舅任职礼部的事,只是风传,还未有定论,孝庄心里恨的是,贞妃所为,往小了说是嫔妃逾矩,往大了说就是皇帝约束嫔妃不利,虽然经过对多尔衮一系的斩草除根,朝中大臣多半是拥护顺治的,但人心难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出此事,指使言官上书,指斥顺治连“齐家”尚且不能,如何“治国”?
孝庄越想越气,皇后见火候已到,走到贞妃面前,质问道:“贞妃,你身为一宫主位,又协理六宫,却不思尽心伺候皇上,竟勾结娘家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儿这件事是被芦耶格格发现了,才揭出来,背后你和你的娘家人,还不知做了多少有负皇恩的事?”
贞妃的错处被人揭了个底儿掉,一句话也辩不出来,淑懿在一旁听着,却渐渐觉得皇后的打击目标,并不只是贞妃一个,只怕是想借着贞妃这个大过,将董鄂氏的势力一举摧毁。
淑懿当然不能叫皇后在夺权之路上畅行无阻,若是在慈宁宫落了下风,只怕不只自己,连同整个董鄂府都不能幸免。
淑懿好整好暇地忖了忖,问道:“贞妃,本宫是暂掌六宫之权的皇贵妃,你是协理六宫的主位嫔妃,今日你虽犯下大错,但有些问题,本宫还是要先问明白了才成,你与爱新觉罗大人勾结,收受官员贿赂,董鄂府的人可知道?”
贞妃再傻,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将母亲撇清了,不然要是董事鄂氏倒霉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的额娘爱新觉罗氏一定会跟着倒霉,连忙答道:“没有,董鄂府的人若是知道此事……臣妾的阿玛一生为官清正,若是知道了,岂能干休?不用等到太后问罪,他必是先要来兴师问罪了!”
皇后轻轻一笑,道:“这可真是奇景儿,亲妹子犯下过错,长姊在这里讯问原由,好叫贞妃妹妹先保得鄂硕大人无事才成啊!”
淑懿凛然道:“臣妾不才,却也知道娘娘虽为后宫之主,但如今执掌凤印的是臣妾,芦耶格格要为母家伸冤也好,要揭出贞妃罪过也好,该当先来知会臣妾一声,才是正理,谁知皇后不声不响,却先带着芦耶格格来慈宁宫叨扰皇太后了。莫非皇后娘娘一早就认为,臣妾与贞妃是同胞姐妹,所以一定与此事有牵连,还是认定臣妾就是知道贞妃所为,也会袒护贞妃,做出有负圣恩的事!”
“你……”皇后被淑懿噎了一下,一时没能想出说辞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辩道:“本宫好歹也是中宫皇后,怎么贞妃有错,也管不得了?”
淑懿含着清淡的笑容,道:“贞妃有错,皇后自然管得,可当初皇后是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叫皇后安居长春宫养病的,臣妾本不想执掌凤印,以致树大招风,惹人注目,只是念在太后爱护,又与皇后娘娘姐妹一场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暂代六宫之事,谁知皇后这病来得快,好得也快,且才病愈了,便扯出这样大一件事来。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