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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是朵双生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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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肺癌完全治愈的概率小之又小,你如果只是想满足自己的一个心愿,我答应你。那时我笨,我自欺欺人,我骗自己是我的诚心打动了他。可爱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希望她好,希望她生活愉快,希望她无忧无虑,爱一个人不会愿意她为自己担惊受怕,食不安寝。我在很久之后才愿意明白,林乔让我在他身边,是因为他不爱我,他不在乎。两个月前,他病症复发,做了CT之后发现全身转移,已经到肿瘤末期。确诊的那天晚上,他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昏睡中念出你的名字,他说,颜宋,幸好。”她低下头望住我,“我真嫉妒你啊颜宋,你觉得他想说什么呢?我一直在想,他那时候到底想说幸好什么呢?”
  小茶馆外,枯黄的冬叶飘了一地,两只刚落地不久的小狗躺在地上打滚。我说:“你说完了?我可以走了?”
  小茶馆中已有人窃窃私语,韩梅梅双眼聚满愤怒之色,看着我,就像不认识我,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目眦欲裂,几乎要一把将我掐死:“你怎么还能这个样子?我没有说错,你没有心,你果然没有心的。颜宋,为什么得病的不是你,你怎么有资格承受林乔的喜欢?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害怕去看林乔惹秦漠不高兴?你就是这种人,好不容易傍上秦漠这个钻石王老五,你怎么敢惹人家不高兴?你走,你走,林乔死了你也别来,有种林乔死了你也别来!”
  我说:“好。”
  我站起来拿上围巾,已经走出茶馆门,她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冷不防又挨二耳光。角度原因,这一个比上一个快得多,也狠得多,脑袋都开始轰鸣。我摸了摸脸,神经系统反应过来,一碰都疼。我沉着脸看向她,她哆嗦着嘴唇:“我要打醒你……”我一把将她掀到椅子上,两手压住椅子扶臂。她喃喃:“你……你要做什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林乔他对你好不好?温不温柔?体不体贴?”她没有丝毫犹豫,而色惊惶,却重重点头。我听到自己笑了一声:“那不就结了?你说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我,可我从来没有从他那里感受到半点男朋友对女朋友的体贴温柔,他对我说话,从来是伤心的比贴心的多。你说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什么呢?一个人,他心底真正喜欢的是一个人,但从来不对这个人好,反而对另外一个人极尽温柔,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不觉得都太荒谬了?我是个俗人,欣赏不来单方面的柏拉图,与其让他心里喜欢我,却对另一个人好,不如他对我好,心里喜欢另外一个人。我们俩人生观不一样,对我来说,现实里的好比什么都重要。不过,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苦衷不苦衷,你觉得有意义吗?”
  她被困在椅子里,嘴唇动了几动,没点头也没摇头,却也没有说出任何的话。
  我走出小茶馆,风吹过来,将沙子带进眼中。旁边一个小朋友过,对她妈妈说:“看,那个阿姨在哭。”
  我揉了揉眼睛,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放声抽泣起来。
  我以为过去已经终结,终结在我写《忏悔录》的那个时刻,那全是我的一相情愿。就在这个寒冷的十二月里,遗忘的岁月卷土重来,每一个细节都成为旋涡,将我吞没。生活呈现出我不认识的摸样,我想了很久,对林乔和苏祈来说,我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却想不出结果。林乔曾经问我,有一天他死了,我会不会难过。我不知道这空荡荡的情绪算不算难过,我有太多次难过,可这些难过都和这样的心情大不相同。我想到死这个字,想到有一天再看不到林乔,想到他的骨灰会葬在墓地里,那是白色的骨灰,从那些齑粉里再辨不出他生前的模样,想到这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恐怖得浑身发抖,我觉得自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却奇怪的感觉不到任何悲伤。
  那天下午,我依然没去医院看林乔,吃过午饭后准时上了中国辞赋史和文艺美学两门课,除了带错讲义走错教室,没犯其他错误,而且走错的教室也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成功找到了。
  教授讲的东西好像很有趣,大家都在笑,我努力想听清楚,明明每一个字都进了耳朵,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课间休息时团支书过来问我:“颜宋你是不是病了?脸色真差,人也心不在焉的,要不要请个假去医院看看?”我婉拒了她的好意,去厕所洗了个脸,镜子里的人明明很正常,表情也很丰富,我看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不过,人死了,大概就没这么多表情吧。
  出来时不小心撞到一个同学,正要道歉,抬头一看,是周越越。我脑子还混沌着,想了半天:“你们建筑学院不是有自己的教学楼吗?你怎么跑到综合教学区来上课了?”
  她把我拉到一边,踌躇半天,问我:“宋宋,林乔得了癌症那个事是真的的?”
  正好上课铃打响,后面有个男生急匆匆跑过,擦着肩膀差点带倒我,我趔趄了一下,站稳后点头:“嗯。”
  周越越低头啊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他们胡说的,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说话。
  周越狱皱眉半晌,表情郑重地问我:宋宋,你怎么想的?你别急着告诉我,你先想想,先想想再说。”
  我说:“我没怎么去想,也没想什么。你让说这日子怎么一下子又乱起来了呢……”
  她打断我:“秦漠打了好几个电话到我手机上,说这两天打你们家里的电话你老是不接,问我你怎么了。宋宋,我说你不会因为林乔得了这个病,就想跟秦漠掰了吧?我听说你上午跟韩梅梅在东区茶馆吵架了……”
  那天晚上,我把这么多年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一个细节也没有遗漏。我很多年不再这样想起这些事,越回忆越混乱头疼。生活毕竟没有办法冷酷地分成几段,前因得来后果,那些人那些事,其实我一直没有逃开,尽管我以为自己早已逃开。如果命运也有形状.必然是一张网,我和林乔的两张网一定充满了纠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绕你你绕我,最后绕得谁也分不清谁。外婆说人活着不能往后看,得往前看,喜欢往后看的人容易被过去困住。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我才会想起她的金玉良言,我被过去的网狠狠困住,不能脱身,我曾经以为自己走了出来,那些都是幻觉。我对韩梅梅放了狠话,却无法对林乔坐视不理。我想,没有爱情,人一样可以走下去。我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作出一个重大决定,也许在内容上没有顺应心意,在形式上也没有丝毫逻辑,却在很多年后,也不曾后悔。
  颜朗在客厅里问我:“妈妈,干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告诉他:“以后你要忘了这个干爹,我们要搬回以前的房子了。”
  他睁大眼睛:“为什么?你和干爹吵架了吗?我让他给你道歉。”
  我仔细和他讲道理:“ 不是,干爹很好,只是妈妈有自己在道义和人情上必须得承担的东西,不能因为干爹人很好就连累干爹。”
  颜朗低头想了想:“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干爹对我很好的,我不能随便把他给忘了的,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的。”
  我操着手问他:“你主要是想表达个什么?”
  他踌躇半天,道:“我就是想问问,要是以后干爹想约我出去吃饭,我能偶尔答应他一下吗?”
  我揉揉他的脑袋:“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c城下起淅沥冬雨,我去校门口买了果篮,一路走去T大附院。店里现成的果篮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我记得林乔爱吃苹果和甜橙,不吃香蕉,于是让老板用苹果和橙子重新组了个新果篮。一红一黄两种颜色躺在一个小篮子里,看起来气色不错。那时候林乔不留指甲,剥不好橙子,就用刀削皮,下手又重,橙子皮削下来总是带厚厚一层果肉,手上也弄得满是汁水,让他独立吃完一个橙子,就像经过一场和水果的殊死搏斗。我看着于心不忍,每次都帮他剥,有时候也用刀削,我可以拿刀把橙子皮和橙子肉完整析开,皮是皮肉是肉,让林乔跟着学,他拿书卷成个卷儿抵着脑勺撑住头:“你这么好手艺,我还学什么么学。”他一直没有学会怎么剥橙子和削橙子,我帮他剥了半年多、也不知道一共剥了多少斤。然后就有了苏祈。苏祈的橙子也剥得好,他想吃橙子时,再不用我帮忙。我终于可以自己给自己剥橙子。
  我打听了林乔的病房,来到住院部。
  雨越下越大,果篮从伞下探出,包装的玻璃纸被斜飘的雨丝淋出一层细密的水珠。我把伞抬高一点,看清面前的是不是十号楼,一个声音不确定道:“颜宋?”我一寻声望去,左前方的女子撑着一把镂花的淡蓝色雨伞,齐腰的长发打着卷儿一路垂下来,卷发中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雪白小脸,是个美女。女大十八变,我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忘记她的样貌和声音,乍然看到却恍惚了好一阵。住院部大门内紧跟着走出一对体面的中年夫妇,看到我,脸上不约而同出现惊诧神色。五年,整整五年。刚把旧事理清,就不断地遇到这些旧人。
  我面无表情提着果篮踏上台阶,中年妇女愣在那里,半晌,反应过来问我:“你是颜宋?”
  我停下脚步,假装成刚看到他们的样子,颔首道:“林伯父林伯母,真巧。”
  林乔的父亲没说话,只她母亲不自然地笑了笑:“变漂亮了,我都认不出来了,你是来… … ”
  唯一一次见到林乔的母亲,我还记得,那是在五年前的夏天。她气质好,长得也漂亮,明明有林乔那么大的儿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教养良好的样子,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给我一巴掌,打得我半边脸通红,骂我是下作的狐狸精。这些都是旧事,虽早已没了愤怒,能平静对待,记忆中总还有模糊影子。五年前还年轻着厉害着的妇人,五年后却苍老许多,神色憔悴,鬓发里都染了霜白。我微微抬了抬果篮:“来看看林乔。”
  她眼圈乍然一红,别过头去抹了抹眼角,再对着我时,已是满脸和善笑容。同是一个人,厉害起来会是那个样子,温柔起来又是这个样子。她看着我欲言又止,难以启齿似的,半天,缓缓道:“你陪阿乔好好说会儿话,从前,从前是我们对不住阿乔,也对不住你,眼看着他… … ”
  我打断她,将雨伞收起来:“那我先进去了”说完错身踏入住院部大门。背后,冬雨浙沥,林乔的母亲在浙沥的冬雨中轻轻叹了口气。
  走到电梯口要二十来步,我站在口子上等电梯,顺便从兜里掏出纸巾来擦果篮上的水珠。背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特有的哒哒声。我转头看了一眼小跑着追上我的卷发美女,低头继续擦玻璃纸。电梯到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先我一步踏进去,按住开门键,淡淡道:“怎么;你怕我,你从前就很怕我。”
  我笑着走进去,反手按上关门键,轻声道:“苏祈,五年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么幽默。”
  我一点都不奇怪会在这里碰到苏祈,林乔的病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所有人从犄角奋兄里找出来重新聚在一起。拖了五年的爱恨情仇,总要寻求一个终结,谁也无法逃开,除非有人已经彻底看开。可那一段经历着实让人印象深刻,一般人很难看开,我不能,林乔不能,苏祈不能,韩梅梅也不能。哦不,韩梅梅是自己主动把自己绕了进去,当年其实根本不关她什么事儿。一直以来,大家假装生活和谐又美好,假装得连自己都相信,其实全是假象。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苏祈直视着前方,声音冷冷响起:“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从国外回来?”
  我说:“哦?原来你还出过国?你什么时候出的国?” 她眉毛跳了跳,电梯要在五楼停下,她伸手紧紧按住关门键,老电梯晃悠了一下,又慢慢往上走。她转头来看我,温柔笑开:“我听说林乔癌病晚期了,我就回来看看他,善恶终有报,你们俩当年那样对我,果然… … ”她抿了抿嘴,是个笑模样,却没有把那句话说完。我将果篮换只手提;敷衍首;“对;你是尘世里最后一朵洁自无瑕的雪莲花,当年的事全是我和林乔的错,你没有一点错。”她半天说不出话,从高中开始,她吵架就从没吵赢过我。当我和她还保持着走钢丝般危险又虚伪的友情时,我们俩就常常意见不合,那时她最会用的招数就是找林乔帮她打压我。她只需要甜甜叫二声:“林乔,你看宋宋… … ”林乔的眼神轻飘飘膘过来,说一声:“颜宋,你让着苏祈一点儿。”我就不能再有任何言语。但今非昔比,林乔已不能成为她的帮手,就算能,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坐以待毙。苏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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