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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认得出来呀?”口说着,眼光往镖行群雄这边搜寻,看还有熟人没有。他心中却在作念:“俞老三这家伙居然把旧日同门找寻出来,哼,你若想拿面子局我,你做梦吧!”
飞豹子立刻装出面孔来,像很念旧似的,和胡、肖二友恳切周旋。把镖行群雄丢在一边,毫不敷衍;俞剑平紧站在旁边,他连看也不看。
袁振武拉着胡、肖的手道:“二位老弟,我们三十年没见,你们想必都很得意吧!我在下可是混得丢盔卸甲,简直是死里重生的人了。我学无一技之长,在师门乃是不成器的笨货,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晓得江北鲁南中原一带,没有我插足之地。我一头钻到荒林穷山僻角落里,跟人家看宅护院,好歹混一口饭吃。不想人到老了,就会想家;我犯了思乡病,忽然回来了。我本是武林弃材,我不认得人,人也不认得我。我顺脚瞎闯,从直隶摸到江南,连半个熟人也没遇上。哪知道今天会遇见你们二位,最难得你们二位还在一起,这真是幸事了。二位老弟,咱们是老朋友了,总算都是武林一脉,我也不知二位如今贵干。我在下可是没出息,越混越往下去溜,我现在居然做起无本生意,跟人家当踩盘子小伙计了;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三七分帐,没生意就闲着。二位别见笑,我实在不行;谁教我当年学艺不精,不能继承师门绝技呢!我新近才听说江南镖行出了一两位能人,我拜托武庄主给我引见引见,要跟这位能人会会,也好学两招。别看我人老,心不老,求学的心还是很热。就在今天,就在此地,我们要见面。哪知二位也来了,这真是他乡遇故知了。好吧,二位,回头你二位跟着看看热闹吧,我还要跟这位镖行名人请教请教高招哩!”(叶批:酸气溢于言表。)
他只对胡、肖滔滔说话,眼角扫着俞剑平;声色言辞分明拒人千里之外。只跟胡、肖叙旧,把这抱拳打躬的三师弟俞剑平抛开不理,他的来意果然不善!
胡振业连抢两次话,未得抢上;此刻忙大声道:“袁二哥,你别发牢骚了,你说这话可该受罚!你说你倒运,我比你更倒运。咱们丢开过去,讲现在的吧。二哥,你订约会,要找的那个十二金钱俞剑平镖头,不是别人,也是咱们的同学。你看就是这位,他就是咱们的三师兄俞振纲,俞剑平乃是他的号。我说,俞三哥……”
飞豹子故作不闻,急忙打岔道:“胡五弟,且慢。我告诉你,我是以武会友,专诚践约来的。我这回倒不是专为访友叙旧,乃是特为慕名求教来的。”霍地转身,对武胜文道:“武庄主,给我引见引见吧。我们老朋友光顾说话了,倒让十二金钱俞老英雄久等了。”武胜文便道:“俞镖头,我再引见一回,这位朋友就是敝友……”
十二金钱俞剑平见此光景,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似旋风一转:“他瞪着眼装生人!”肖国英到底比胡振业心路快,忙赶上一步,硬给袁、俞二人拉合道:“俞三哥,这就是袁二哥。袁二哥,这就是俞三哥。你们二位全很老了,大概认不得了吧?你们都成了老英雄了。”
俞剑平立刻往前凑了一步,满面赔笑,高举双拳,大声说:“袁师兄!我猜想是你,真格的果然是你!这还用武庄主介绍么,你我三十多年的交情,三十年没见面了,可想煞小弟了。小弟我俞振纲,今日幸得与师兄相会,真是万千之喜。胡贤弟、肖贤弟这边来,师兄请上,小弟俞振纲拜见!”
俞剑平当着众人,要向飞豹子屈身下拜。飞豹子竟往旁一闪身道:“不不不,这可不敢当。俞镖头,你老不要认错了人。我和阁下从前是慕名已久,今天才是初会。你怎么跟我来这个?”镖行群雄不知何人冷然说道:“好词,想不到堂堂好汉会装傻?”
飞豹子立刻应道:“那一点不假!在下素来就不聪明,我今天的来意,就是要拿我这个傻货,会一会智勇双全、聪明无匹的十二金钱俞老镖头。我说武庄主,咱们的话,您不是都对俞镖头讲过了么?”
武胜文在旁答道:“早已讲过了,也承俞镖头慨许了。”飞豹子把手一张道:“着啊!俞镖头,你的来意是寻镖,我的意思是求教。这里头委曲宛转用不着细描,反正彼此明白。咱们现在照约行事,二句话没有。……”
铁牌手胡孟刚哼了一声,人家分明把挑战的话当面提明了。俞剑平仍不动声色道:“袁师兄说的是,小弟一定遵命。不过,你我从十几岁就同师学艺,相处有年,亲如骨肉。到后来师兄因母老归养,我和胡师弟亲自给你送行,直追到船上,只差一步,没有赶上。从此你我阔别,一晃三十年,今天你我老友重逢,请想旧日同门健在的还有几人?师兄,我们何妨先叙旧情,然后再谈正事?这不是胡、肖二弟也在这里了,师兄请邀令友到这边坐。不知师嫂是否健在,你膝下有几位师侄了?”
飞豹子摇头笑道:“不怕俞镖头见笑,在下流落江湖,一身一口,断子绝孙,太不值提起了。哪能比得俞镖头,妻财子禄,名立功成!我久仰俞镖头一剑双拳十二钱镖,威镇江湖。我在下竭诚而来,非为叙旧,实在求教。武林道做事,是讲到哪里,做到哪里。彼此又邀来这些朋友,哪能一味净讲空话?早知那样,又何必惊动大家。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哪怕完了事,由我袁某摆几桌酒席,恭请诸位高贤,畅怀一叙,也是应该的。现在似乎不必。我说,武庄主,请你费心,给铺排铺排吧。”
第四十五章
飞豹子负怒断情绝义
丁云秀委婉巽辞求镖
飞豹子袁振武本和子母神梭武胜文商定:一到斗场,唯恐俞剑平展转托出人来,请求私了。飞豹子不打算与俞剑平面谈,退到一边。另由武胜文引几个生人出头,直等到动手,飞豹子再上前。哪知一到庙内,胡、肖二友直冲飞豹子叙旧,俞剑平不嫌挫辱,也当众拜认师兄,把飞豹子所布置的章法全搅乱了。
飞豹子急忙向同伴示意,武胜文犹豫未进,那胖、瘦二老人和那美貌青年一拥上前,把袁、俞二人隔开。发话道:“这件事不是说话办得了的。敝友此来,专为求教;至于帮忙寻镖,要等到过完招之后,敝友一定照办。敝友早对我们言明,万一生了枝节,或者硬有人出头劝解,敝友可就敬谢不敏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可是要走。”
其余豹党也和哄道:“对呀,别净说话了,我们专为观场来的,请二位英雄宽衣服上场吧。我们久慕威名,是专程来观光的,俞镖头别教我们失望。”
智囊姜羽冲忙与霹雳手童冠英奋身拦道:“诸位朋友慢着!我们不是净为打群架来的,这也不是打架的事。就是打架,也得先礼后兵,把话说开了。像诸位这么着急,过完了招,到底怎么样呢?”草野群豪仍催着登场,一味嚷:“照约办事。”
童冠英含怒寻到武胜文面前道:“前天是我们几个人,替他们二位订约的,现在请武庄主费心,把别位大驾暂且拦一拦。咱们帮忙的朋友,总该替他们两位当事人安排好了,不要乱嚷才对。”
武胜文笑道:“那样很好,那正是敝友求之不得的。”智囊道:“好!咱们可以先商量一下。”
双方的中间人立刻凑到一处。此时胡、肖二友伺隙解围,突然拉住飞豹子的手,向俞剑平道:“俞师兄请这边来。袁师兄,你我乃是从小的弟兄,不说假话。今天群雄相会,自然有个讲究。我听说双方不过是要比量武功,又听说还赌着一支镖,这个我小弟全不过问。事有事在,现有中间人,可请他们几位商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弟兄可是三十年没见了,咱们同门师兄弟一共九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难得今天我们四个人居然凑到一处了。我说袁师兄、俞师兄,我们谈我们的;我们真该亲近亲近了,同门师兄弟就是骨肉手足。”
胡跛子拉着飞豹子袁振武,肖国英拉着俞剑平,硬往一块捏凑。草野群豪一见此景,深恐飞豹子不是拘于情面,就是得罪故旧,事难两全,必坠僵局。那瘦老人和那名叫许应麟的壮汉,忙出言讥讽,仍要把飞豹子拦住。豹党更有一个青年大声狂笑道:“这是什么事,跑到战场上认亲来了?当家的可留神,咱们要真的。”
胡跛子一翻眼,抗声道:“朋友!……”想含而不露,反唇相讥,一时想不出辞来。肖国英忙接声道:“袁师兄,这位是你什么人?可是徒弟么!还是子侄呢?喂,少年,你不要担心,你们师父是老江湖,不会上当。我们是嫡亲师兄弟,也不会给你师父当上的。”
飞豹子微微一笑,也大声说:“战场上认亲,又有何妨;你不要把师父看小了。你看我可是轻易受好话哄的么?”对胡跛子道:“五弟,你不要硬揪我,我现在跟江南名镖头小小有点说头;回头完了事,咱们哥们再讲交情。我还要敬陪二位,多盘桓几天。我已经混砸了,还要恳求二位给我点事情做哩!现在对不起,我很忙。……”说时,拔身前凑。肖国英已将俞剑平拉了过来,连叫:“袁师兄,自己老兄弟,不要这样子呀!”飞豹子仰面而笑,不肯答碴。
俞剑平很有涵养,一躬到地,笑道:“师兄现在很发福。前几天武庄主说,有一位武林朋友要见小弟;听说那神情意思,我猜着必是师兄。今天见面,果然不错。三十年久别,今天真是幸会!你我是同门老弟兄,我们用不着绕弯。……”
胡、肖道:“着哇!自己哥们有什么不痛快,当面讲最好。”袁振武仍不接话。
俞剑平道:“师兄,那二十万盐镖,不是小弟亲保的,乃是小弟镖店同行铁牌手胡孟刚胡镖头一手承揽的;他不过借小弟的镖旗用用,壮壮声势罢了。这里面详细情形,料也瞒不了师兄。不幸这一票盐镖,不借小弟的镖旗还好,这一借索性整个全丢;连小弟的镖旗也被拔去。小弟托朋友寻找多日,直到近时,始知留镖银、拔镖旗乃是师兄手下人所为。师兄你我同门学艺多年,亲如骨肉。小弟年轻时,糊涂痴呆,口讷面嫩,常恐无意中惹得师兄生气。现在师兄不吝指教,我叨居师弟之位,理应尊师敬长。师兄既肯加责,小弟敢不拜领?不过这镖实是胡镖头保的,他的家眷已因此事押监勒赔,保家催赔又一天紧似一天。胡镖头无端被累,以致入狱,倾家丧业,情形太已可怜。只求师兄顾念无辜,先把镖银掷还。然后师兄愿意怎样处罚我,就怎样处罚我;小弟必甘心拜领,誓不皱眉。”(叶批:先占住“情”、“理”二字。)
就到此往旁一看,夏氏三杰立刻把胡孟刚引过来。俞剑平道:“师兄,这位就是胡镖头。胡镖头,这位就是一手劫取二十万盐镖的飞豹子袁老英雄,实在就是我的师兄。”
胡孟刚蕴着怒,向飞豹子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就是袁老英雄,我早就领教过了,还不止一次。袁老英雄,您是俞大哥的师兄,我是他的盟弟;您就是老大哥,我得给您行全礼。”随往下弯了弯腰。
飞豹子登时退身摇头道:“不不不,我可不敢高攀,我是山洼里的俗人,怎么会是俞镖头的师兄。”
胡孟刚道:“这个……袁老英雄,刚才您师弟的话,您总听明白了。这号镖是我在下保的,我和阁下实是初会,从前没有共过事,自然也无恩无怨。那天在范公堤,您也亲口说过,不是冲着我的铁牌镖旗来的,今天你阁下挺身出面,足见大丈夫做事磊落光明;我们有话讲在当面,再好不过。(叶批:和得好!)你阁下是久闯江湖的老前辈,没有看不开的,也没有不开面的。不怕你老见笑,刻下官面催寻催陪,急如星火,我在下现时就教两个捕快押着。可是,我们俞大哥自从探明劫镖的事是你老兄所为,他就谨守武林门规,没敢声张;只求面见情求,决没有旁的打算。是的,袁老英雄,这可是官帑,我们只想情求;这也瞒不了你老兄和武庄主诸位,您只管打听。这回事若说是我在下得罪了人,我胡孟刚和阁下是陌生朋友,连这回才见过三回。若说您的师弟得罪了您,可没有我的事。这号镖实是我一人承保的,金钱镖旗不过是借来助威;这里头没有您师弟的事。也瞒不过您。若说我们开罪别位英雄了,您是替朋友找场,我们又真不晓得从哪里受病。现三方抵面,话已讲明,我先跟您道歉。您有什么不痛快,请尽管明挑出来;我们一定按江湖道,给朋友圆面子顺气。”胡孟刚又抱拳向到场的豹党群豪作了个罗圈揖,说道:“诸位英雄,我叫胡孟刚,丢镖的就是我;我今天特来赔不是求镖。诸位都是给朋友帮忙来的,请众位费心给圆说圆说。今天的约会,别看袁老英雄说是要试招,我可不敢,我们俞镖头更不敢。袁老英雄是师兄,是老前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