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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愧的神色来,道:“白白劳动老镖头远道赶来,我们前天已派人追下谢二去了,老镖头竟没遇见么?”胡孟刚道:“这怎么讲?”蔡、陈道:“说来太是笑话。我们因那黑胖汉子话露破绽,一直跟他到这里来,访知那个豹子飞,原是此地一个土豪。他也不叫豹子飞,他实在姓鲍,名叫鲍则徽。他倒的确是个耍胳臂的汉子,手下有一二百个党羽,专做些无法无天的勾当。只因新近他发了一二十万横财的话太对景了,我们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这宝应湖明访暗探。前天才探明鲍则徽近来管了一档子闲事,每年可有十来万的进项,只是与镖银丝毫无干。我们白费了一回事,反又劳动老镖头。这实是我弟兄颟顸无能之过。”
原来这宝应湖和大纵湖、高邮湖相衔,湖中出产甚丰。向有一伙人物,包揽车船运脚,不许他人插手。大利所在,每因争夺码头,引起纠葛;械斗缠讼之事年年不断。这其间有一个叫曹向荣的,和官府阴有勾结,又倚仗着雇来的一群打手,把码头硬夺过来。失掉码头的人叫做诸宏元,恨气不出,又重金聘来拳师,邀期械斗;不幸再次失败,身负重伤。后来访闻鲍则徽有胆有谋,又有党羽,便托出人来,请他助拳;情愿将码头上的好处,每年不下十一二万,平均分成两股,常年送给鲍则徽一股。
鲍则徽素来是吃赌局娼寮的,一闻有利可图,立刻纠党向对方曹向荣叫阵。一场群殴,鲍则徽大获全胜。对方自不甘心,用尽方法报仇;鲍则徽预有布置,先发制人,这码头公然被鲍则徽占有。他却散布党羽,总揽一切,那个诸宏元直如引虎拒狼,和曹向荣闹了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至于蔡、陈遇见的那个黑胖汉子,也就是鲍则徽的一条走狗,一向靠着鲍则徽,无恶不作。蔡正、陈振邦两人,费了很大气力,才探出真情,原来与镖银完全无关……
胡孟刚没等他俩说完,早将一团热望,浇了满盆冷水,呆呆坐在那里,一语不发。蔡、陈二人更觉惭愧之至。还是单臂朱大椿在旁劝慰道:“两位师傅也不必介意,这访镖的事全仗瞎碰,哪能十捞九准?胡二哥,打起精神来,咱们再摸。别看这边扑空了,还有老龙口那一路呢。胡二哥不是想到大纵湖,再访一趟么?咱们何妨就由这里翻回去?”
胡孟刚叹了一口气,吩咐蔡正、陈振邦,仍旧分路到各处查访。胡孟刚即同朱大椿,由宝应湖转向大纵湖。凡是沙沟、湖垛、密林和湖中的小岛,都留意踩访过了,费尽心机,并没打听出一点头绪来。道路上尽管哄传劫镖的事,却没人能说出,何处有一二百人成伙的新来大盗出没;也没听说,曾有成伙匪人过境。胡孟刚细数一个月限期,早已耗过了十二三天了;说不出心中的焦灼,只是有力气没处施去。
胡孟刚还想往别处查访下去,单臂朱大椿道:“我们现在越访越远,连个影子也扑不着。依我想莫如赶回盐城,看看俞剑平大哥访的那个赤面虎究竟如何?还有我们发出的那些信,也许得着点线索。”胡孟刚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依言折回盐城。胡孟刚到了盐城,那边俞剑平也已垂头丧气,折回了盐城。
俞剑平由镖师周季龙引领着,扑到海滨老龙口附近。其时镖头楚占熊、沈明谊已经设法探明赤面虎范金魁的窝藏之所,是在老龙口北边,一座荒泽乱岗交错的地方,地势很荒僻。赤面虎在那里啸聚着一百多个亡命之徒,专做贩私盐的生意,有时也打家劫舍。楚占熊、沈明谊按照江湖道的规矩,具名帖礼物,带一个镖行伙计,前往投帖拜山。
这赤面虎范金魁新近做了一水买卖,忽见外面投进两个镖局的名帖,心中陡生疑忌。他与手下党羽商议道:“咱们好容易得了这笔大油水,如今竟有镖行登门拜山,说不定是失主转托出来说项的。但事前既与他们镖行无干,如今强来出头,我们是见他不见呢?他若说出江湖上的门面话,我们是让他不让呢?”副舵主小陈平秦文秀答道:“若说这和胜镖局跟振通镖局,在海州一带,倒也叫得很响,但素常跟咱们很少往来。他们如今双双拜山,必非无故。依小弟之见,大哥不必见他;待小弟先出去探探他们的口气,再相机应付。礼物倒不必收他的,大哥以为如何?”赤面虎道:“这样办很好,贤弟要对他们客气些。”小陈平答应了,吩咐手下喽罗,把来人请入。
楚占熊、沈明谊带着镖行伙计,进入匪窟第一道卡子,曲折来到一座破庙前。庙后的三间房收拾得很干净,是贼人放卡的常驻之所。小陈平衣冠楚楚,在那里相候。沈明谊细看这位舵主,黄瘦面皮,高身量,三十多岁年纪,两只眼很精神,说话是江北口音。两方见礼落座,互道寒暄,说了些个久仰久仰。小陈平秦文秀道:“小弟们伏处海滨,难得与江湖上知名英雄相会。两位镖头远道光顾,想必有事赐教。咱们都是道上的人,有话二位尽请明白见告。”
楚占熊暗想:“这位倒是个爽快汉子。”便道:“弟等久闻赤面虎范舵主的英名,深怀亲近之心。我弟兄便道过此,一者是专诚拜谒,将来好求个照应;二者还有点闲事,要在范舵主驾前讨教。还请你老兄费心转达,务求一见才好。”小陈平眼珠一转道:“我们范大哥新近有点私事出去了,恐怕没有十天半月的工夫,不能回来,既劳两位光顾,总是看得起我们弟兄;等他回来,我一定转达。所赐重礼,我们大哥不在,我也不敢代领。”说着站起身来,又复坐下,意思是催二人就走;可是仍吩咐手下喽罗献茶,又催快给两位镖头摆酒。
楚占熊不悦,暗向沈明谊递一眼色。沈明谊认不得这位小陈平当日劫镖时是否在场。沈明谊迟疑一会,双手抱拳道:“秦舵主不要多礼,我们弟兄远道拜山,渴望一见范舵主。秦舵主既说他不在,彼此初次相会,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在下慕名远来,实有一点闲事,要奉恳范舵主,念在江湖道的义气上,多多的帮忙。绿林道和镖行虽是隔行,究竟是武林同道;还请秦舵主费心,能把范舵主邀来一谈才好。好在我们不过是打听一点闲事,贵寨能帮忙更好;不能帮忙,肯指示给一条明路,在下也就感激不尽了。”
小陈平秦文秀微微一笑道:“刚才说过了,我们范大哥实不在此处,我还能瞒两位么?就是范大哥在此处,有事也与小弟商量。我们这台戏,是范大哥和在下两人唱。两位如果不忙,就请用过饭再走。”说着,对喽罗们嚷道:“教你们摆酒,怎么这样慢慢腾腾的!等着客人走了,你们才忙么?”
楚占熊、沈明谊这才听出,这小陈平竟有些醋味。楚占熊便站起身来,向小陈平道:“秦舵主不必客气,也不必催他们,我们这就告辞。可是,我们大远的来了,若不把来意说出,倒像我们见外了。”小陈平拱手道:“二位有话,只管吩咐。”
楚占熊道:“秦舵主可曾听见十几天前,范公堤地方,有一批盐镖中途失事的话么?”小陈平道:“这倒不曾听见。”楚占熊道:“这一批盐镖共计二十万,由我们两家同业双保着,行至范公堤,被绿林道上百十个朋友,邀劫了去。因为案关公帑,牵连甚大,访闻这失去的镖银落在海滨附近。我想赤面虎范舵主和秦舵主,都是久在江湖上闯荡的外场朋友,或者晓得此镖的下落,所以远道来访,敬求指示一条明路。在下管保能让朋友面子上过得去,决不能让人家落个白忙。”
小陈平没等话说完,连连摇头道:“楚镖头,你老这可是访闻错误,问道于盲了!我们哥几个在这里混,也不过是鸡毛蒜皮,随便拾落点,聊以糊口罢了。像这二十万盐镖,莫说摸一摸,我们连看也不敢正眼看啊!”
小陈平话头很紧,楚占熊、沈明谊再三探问,小陈平矢口咬定不知。末后楚占熊实在急了,便说出:“访闻十几天前,贵寨曾经全伙出去,也许晓得劫镖人的下落。能费心说项更好,或指点出线索来,我们自己设法托人也行。”
小陈平听了这话,怫然不悦道:“两位这样查考我们,可未免太难了!咱们素不相识,我的话已经说尽。劫镖的事与我们无干,我们也不知道。就知道,我们也无须给别人泄底。二位问我们十几天前,出去做过案没有?不错,何止十几天前?我们一天不做生意,一天就挨饿么!”
楚占熊也怫然道:“秦舵主,这是我们来的冒昧了!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小陈平微微冷笑道:“恕不远送,咱们后会有期!”将手一摆,两个喽罗立刻出离庙外,径直向总寨奔去。这里楚占熊、沈明谊也嘻嘻的冷笑了几声,双双站起身来,两拳一抱道:“再见!”扭转身,大摇大摆,走出庙外。庙内外,已布满了四十多个喽罗,各执明晃晃的兵刃,分立在两旁。楚、沈泰然自若,空着两只手,从刀枪丛中穿过。那小陈平秦文秀也空着手,从后边送出来。
楚占熊、沈明谊已到庙外,镖行伙计牵过马来。小陈平放出客气的面色,打躬施礼道:“两位镖头劳步了,请慢慢地走。”楚、沈飞身上马,在马上抱拳道:“请回,请回!”将马一拍,往原路便走。镖行伙计上了马,在后紧随。小陈平吩咐手下喽罗:“在前开道!”立刻有四个喽罗,骑着马陪伴,直送出头道卡子,到一荒僻地方,喽罗忽然喊道:“两位镖头慢慢地走,恕我们不远送了!”带转马头,抄过一带荒林回去了。
楚占熊、沈明谊急向四面一望,荒岗丛泽,毫无人踪。楚占熊问沈明谊道:“沈大哥,你看此事如何?”沈明谊道:“劫镖的是他们不是,倒也难说;不过,这场是非一定要找上了。”楚占熊道:“哼,恐怕道上就有等咱们的。”
沈明谊点头不语,两人只顾拍马疾行。走不到六七里地,斜刺里有一抹丛竹,竹后隐隐有人影闪动。沈明谊道:“楚仁兄留神!”一语未了,突窜出七八个大汉来,各持刀矛短棒,把路口一横叫道:“站住!”
楚占熊大笑道:“诸位才来么!”立刻与沈明谊勒住了马,却是手中各无兵刃。但凡镖客拜山,不能身藏兵刃,绿林道也不能当场加害,若是登山藏刀,那就是有意寻隙;一进山寨,必不容他好好出来。
楚、沈徒手拜山,和小陈平言语失和,心知小陈平必在前途下卡,要阻难自己。两人目注众贼,正待离鞍;突从侧面一座荒坟后,又长出两个人影,把手扬了扬;倏有两道白光,直向马上打来。
这一下来得突兀,楚占熊、沈明谊只注意林边贼党,没想到侧面也有埋伏。刹那间暗器临头,沈明谊忙一偏身,将暗器抄在手内。楚占熊刚刚翻身,才欲下马;耳畔忽闻破空之声,急忙趁势施“镫里藏身”,也将暗器让过。沈明谊勃然大怒,将手中接来之镖一抡,“嗖”的还打回去。身躯就劲一翻,“唰”的跳下马来;手中既无兵刃,急将长衫一甩,缠在手中。楚占熊也已双脚点地,卸下长衫,耸身一跃,直向发镖的人冲去。
截路的八个强贼,一拥上前。沈明谊把那长衫缠在手臂上,施展少林派三十六路擒拿功,没入贼丛;如走马灯一般,用浮沉、吞吐、封闭、擒拿、挨帮、挤靠、闪展、腾挪,安心夺取贼人的兵刃。恰有一贼,挥短棒横腰扫来;沈明谊一伏身,“啪”的一个扫堂腿。贼人急闪,沈明谊早已扑到面前;劈胸一掌,“恶虎掏心”,击中敌人。贼人仰面而倒,手中木棒立被夺过。背后早又有二贼,一抡刀,一挥棍,直向沈明谊后路攻到;侧面敌人,也刀矛齐下。
沈明谊“唰”的一个箭步,窜开一旁;重翻身,将短棒一指,喝道:“着!”迎面持斧一贼急忙往右一蹿。恰有另一贼,把刀举得高高的要砍;出其不意,被这持斧同伙一撞,险些砍伤自己人。两个贼吓得齐往两边一跳。
这倒给沈明谊闪出工夫来;“唰”的一棒,使“盘打”功夫,照那持斧贼人打来。贼人闪避不及,“哎呀”一声,栽倒地上,急翻身要起;沈明谊又一棒,照敌人右臂捣下,将那柄斧子打落在地。沈明谊趁势一个箭步蹿到,伏身将斧夺过。
此时又有一贼,挺矛刺来。沈明谊往旁一闪,抡斧砍矛,“刮”的一声响,矛柄折断。沈明谊一顺棒,疾向贼人丹田戳去。贼人吃了一惊,忙一错步。沈明谊将棒一转,又是一个“盘打”,“啪”的一下,把贼人扫了个正着,直栽出三四步。
展眼之间,八个贼人,被沈明谊打伤三个,打退三个。那边楚占熊却遇见两个劲敌。
埋伏在坟后的,乃是赤面虎手下两个头目,一个使刀,一个使杆棒,使刀的会打暗器。两个人一个挥刀近取,一个舞棒,专走下三路,把楚占熊围住。
楚占熊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