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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股烟晓得贼人是聚众。贼人不知有多少,就这么几个,便搪不起,何况再勾兵?九股烟喘吁吁脱出臭坑,跳上又一道短墙,努目急往外一望,心中大喜。这前面只隔着一条狭巷,便展开了一片旷地。这分明是一路狂逃,已经临近镇外了。敌人明目张胆,追擒自己,一点顾忌也没有;像这样总在镇里绕,决计脱不开他们的毒手,自然还是往镇外荒郊逃跑的对。况且,贼人坠坑深陷,自己得以乘机先登,这真是运气:“这可逃出活命来了!”
九股烟既惊且喜,思潮万变。殊不意乐极生悲,只顾前面,冷不防在这一霎时,听背后“唰”的一声。再躲已来不及,“嗤”的一下,硬硬的、尖尖的一件东西,直穿入九股烟的后臀。“嗬,好疼!”乔茂连摸屁股拔刺的工夫也没有,带着这暗器,舍命的往外窜去。竟没够着对面墙,半空掉下来,落到平地。踉踉跄跄,急钻入面前黑忽忽一道小巷内。然后藏身拔创。一支瓦棱镖正打在右臀上,入肉四分,热血随镖溅出来,弄了一手。
“真他娘的倒楣!”九股烟乔茂恨骂了一声,把这支镖信手一丢,拔步往前奔去。出了小巷,有一道斜土坡当前;越过斜坡,便是旷野地。乔茂如同死囚遇赦一样,心想:“这可逃出活命了。”精神一振,纵跃如飞。刚刚的往土坡上一蹿;坡前大树后,飕的窜出一条黑影,疾如飞鸟,掠到乔茂身旁,“饥鹰搏兔”,探掌便抓。
九股烟吓得一哆嗦,抽身便跑,但已稍迟;“刮”的一把,被敌人捋住左肩头。乔茂一着急,“金蝉脱壳”,一俯身,一躬腰,按住敌手,拚命的一拱;立刻把这个敌人,从自己身后拱起来,猛然用力往外一抛,“嘭”的一声,立刻把这敌人从自己头上抛出去;咕碌碌,正从坡上滚到坡下。
乔茂顿觉得肩头上被抓处,热剌剌的生疼。也就顾不得,急耸身形,往坡下一纵,从敌人身旁窜过去。不管敌人如何狂啸,立刻飞奔青纱帐。心中说不出的又惊又喜,居然被他打倒了一个敌人!(叶批:调侃得妙!)
但是坡上挨摔的敌人爬起来,吱吱的连打唿哨,冲着苦水铺高声喊:“托漂子万的点儿,往旋兀里扯活了。并肩子,马前团上他!”乔茂立刻听明,这切语是说姓乔的往地里逃跑了,催党羽火速前往围攻。
九股烟心中害怕,一头钻入青纱帐里面,将身顺着田垄躺倒。心想:“我不动,你就搜不着。”侧着耳朵,听四面的动静。果然工夫不大,外面窜过来,奔过去,似至少也有四五个人,围着这青纱帐,来回搜寻。九股烟心说:“天气热,我老人家索性也不探古堡了,也不回店了,我就在这庄稼地睡一夜觉,有事咱爷们明天再说;好贼,看你有多大本领,能把我怎样?”只是睡在这里,地潮湿,气闷点,屁股也疼点。“理他呢!我老人家是不到天亮,绝不出去了,哼哼!”九股烟在田中鬼念,直耗过半个更次,一点也没动。夜静声沉,分明听见那几个敌人搜来搜去,搜了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远,大概又奔苦水铺去了。九股烟一骨碌爬起来,往外看,竟然连半个人也没有。“哈哈,兔蛋们,到底教我给耗走了!”仍不放心,又蹲下来,拢眼光,再往外偷看。
看了东边,又溜到西边;看了北边,又溜到南边。饶他十分小心,可是黑夜中碰着禾秆,难免作响。费了很大的事,把外面都窥探清楚了。九股烟暗道:“好兔蛋们!你们全走了,我老人家可要回店了。”伸头探脑往外走,钻出青纱帐,四面都没有动静;又越过斜坡,四面仍然没有埋伏。九股烟心中明白了,这群东西们一定搜寻紫旋风、没影儿去了。把颗心顿时放下,一直的往苦水铺镇甸走去。
不料刚刚望见小巷,忽从巷边房脊后,冒出一条人影来;立刻“吱”的一下,吹起低低的一声唿哨。九股烟大骇道:“不好,还有埋伏!”抽身就往回跑。也就是刚刚转过身来,突从斜坡那棵大树上,“扑登”的跳下一人。刀光一闪,哈哈一笑,把退路给截住。
九股烟失声叫了一声,抹头急往旁边跑。只跑出三四步,立刻又从小巷房头,蹿下来两个人影,箭似的奔乔茂背后扑过来。九股烟越慌,拚命往青纱帐钻;更没想到,这青纱帐刚才没有动静的地方,忽然有了动静;竟也毫不客气的窜出一个人来,纵声狂笑道:“相好的,爷爷早等着你啦!”
唿哨连吹,顿时前前后后,聚拢来五六个敌人,倏然抄到身边。九股烟悔之不迭,急张眼四顾,寻觅逃路。苦水铺镇外,一片片不少田地;但只麦田豆畦为多,高粱、玉蜀黍地,近处只有两三处,都被贼人扼住,闯不过去。
九股烟二目如灯,伸手重拔下短刀,又一探囊,摸出石子,立刻拚命往前冲突。先奔到东面田边,东面近头站着一个贼人,抖手中兵刃,哗啷啷一响,喝道:“姓乔的,咱们爷俩有缘!”九股烟不禁一哆嗦。黑影中注目急看,这贼人手中拿的正是一对双怀杖;这贼人正是劫镖也在场、探庙也在场的那个粗豪少年贼。这少年贼杖沉力猛,九股烟曾被他一杖,险将短刀磕飞。
九股烟这时候哪敢迎敌,急急一抽身,又往回跑,改奔南面竹林。南面也站着一个少年贼,手提一把剑,把竹林阻住。九股烟侧目一瞥,这个少年使剑的贼似曾相识,大概就是探庙时生擒他的那个人。九股烟倒吸一口凉气,拨头又奔西面,西面就是苦水铺镇甸了。
他这一打旋,可就给敌人留下了合围的机会,五六个敌人倏然的往当中挤来。内中一人喝道:“相好的,趁早躺下吧!你小子的伙伴,都教太爷们收拾了。只剩下你,还有什么活劲?”
九股烟急怒交加,便要与贼拚命。一双醉眼一转,忽望见北面那敌人,似乎手法软点,也许就是刚才被自己摔倒的那一个废货。九股烟嗷唠的一声怪号,唰的往北一窜,抡手中刀,照那人便砍。那人霍地一闪,挺刀猛进;九股烟蓦地又往旁一闪,扬手喝道:“看镖!”把手中那块飞蝗石子,照敌人劈面发去。这北面敌人慌忙往左一闪,九股烟一溜烟挺刀扑过来。
那敌人却也了得,虽往左闪,却往右一挡,横刀逼住乔茂。乔茂再往回退,已经来不及,刀锋碰刀锋,叮当一声响,激起一溜火星,那敌人依然把树林挡住。九股烟手腕被震得发麻,竟倒退下来。猛回头,四五个敌人,瓮中捉鳖,悄没声的都掩到背后了,九股烟眼看就要倒楣。
但九股烟没有别的本领,还仗他身法轻快,手底下贼滑。一转眼间,未容敌人近身,他怪叫一声,就“唰”的一个“夜战八方”式,用力打个盘旋,刀花往下急扫。看样子好像要拚命,贼人为护下盘,齐往上一蹿;九股烟趁这夹当,一伏身,“飕”的往东猛窜。
使双怀杖的敌人喝一声:“打!”哗啷啷一响,双怀杖挟风当头砸来。乔茂再不肯上当,这家伙扫上一点,都受不得,决不能硬碰。乔茂就忽地一矮身,左肩头找地,就地一滚;“懒驴打滚”,“黑狗钻裆”,刷刷刷,直翻出四五步去。(叶批:不是驴就是狗,妙极!)
这招术好汉子不使,乔茂倒不在乎,只求逃得了性命。
这一下,果然出乎贼人意料之外,然而乔茂已翻滚到使剑贼的脚下。贼人喝道:“哪里走?”挺剑便往下扎。九股烟“鲤鱼打挺”,霍地翻起来,一扬手道:“着!”好像打出暗器来,但只是一句谎话。立刻往下一杀腰,刀尖反向敌人胸膛扎来。敌人往左一上步,九股烟刀走空着。背后的敌人又到;“哗啷”一响,双杖下照九股烟双腿扫来。
九股烟往上一拧身,把怀杖让过,左手早摸出一块飞蝗石子。身躯往下落,敌人前后夹攻已到;九股烟忙一抖手,怪喝一声,照敌人打去。持杖贼人一闪,不防乔茂这又是一手空招;抹转身,往斜刺里急窜。敌人挥剑追踪砍下来;被乔茂一旋身,一扬手,“唰”的一下,这一石子却真打去了。相隔太近,持剑的贼人慌忙往下一扑身,几乎头点地,才把这一石子让过。
好乔茂,就这么一叠腰,往上一拔,“唰”的从敌人头上飞掠过去。果然身法轻捷非常,脚一落地,又一点,唰唰唰,连蹿出四五丈远。百忙中,又摸出三块石子,回头点手,厉声大喝道:“俞镖头,我在这里啦,教贼人围上啦!”使剑的、使双怀杖的二贼,不禁微一错愕;顺乔茂的手,回头往身后一瞥。
乔茂认定了使双怀杖的贼,抖手又打出一块飞蝗石子。“啪”的一下,似打中敌人后颈。敌人哼了一声,身躯一转,好像受伤不轻。九股烟更不缓手,运足了劲,再耸身,再抖手,另一块石子又照那使剑的敌人打去。
贼人一闪,厉声大叫道:“好小子,敢使诈语伤人!活剥不了你!”立刻五个人各摆兵刃,齐追过来。(叶批:一路写得快绝!)
九股烟早趁着机会,一溜烟的奔竹林抢去。那使双怀杖的敌人痛恨着乔茂,箭似的追来。大叫道:“并肩子,秧子奔你那边去了,快出来围上他!”
九股烟已奔到竹林边,相差还有六七步。猛听竹林内,“哗啦”的一声响,不由吃惊止步。没想到他会使诈语,人家也会使诈语。这竹林中的暴响,只是外面持刀敌人投进来的一块石子。九股烟微微一怔神,后面使双怀杖的、使剑的和另一个敌人已经赶到。
使双怀杖的贼赶上一步,悄没声的抡双杖,照乔茂后背,狠狠一下,连肩带背打来。只听“哗啷”的一响;乔茂猛回头,双怀杖竟到身后,吓了一个亡魂丧胆,拚命往竹林一窜。到这时,也不顾林中的吉凶了。但是贼人双怀杖“啪哒”的砸空,一赶步,旋身又一抡,照九股烟拦腰打来。“嘭”的一声响,双怀杖竟打到九股烟的臀部,足足实实,正落在刚才镖创伤上。
这一下真疼,九股烟禁不住狂号了一声:“哎呀!”直栽出两三步,就势往林中一扑。忍疼提气,“懒驴打滚”,连滚带爬,一头钻入竹林。可惜晚了一点,使双怀杖的敌人恶狠狠的跳过来,痛恨一石之仇,喝道:“小子往哪里钻,二太爷定要把你掏出来。”竟抢上一步,跟踪追入竹林。(叶批:或驴。)
第十六章
埋首青纱帐乔茂被围
怅望紫骝驹盗焰孔炽
乔茂大骇,狠命的向竹林急钻。回头一瞥,却幸追进来的,只这使双怀杖的少年莽汉一人。竹林茂密,夜影沉沉,其余敌人心怀顾忌,不特没有跟过来,反招呼少年莽汉作速退出,免得深入涉险。这少年莽汉竟不肯听,将双怀杖分竹枝开路,奋身一直追进来。
竹林不比树林,几乎没有立足的隙地。九股烟占了身矮人瘦的便宜,只伏身低钻数步,忽听后面枝叶乱摇;九股烟身形陡转,一抖手,用阴把反打,将一块飞蝗石子,照贼人下三路打去。少年莽汉急忙一侧身,一提足,停了一停。九股烟伏着腰,“啪啪啪”,不住手的照后面连打出三四个石子。
到底林深影浓,处处阻障,那少年莽汉分拂打枝,往前赶了几步,脑袋上挨了一下。他怒骂了一声,依然不肯饶,拂枝猛进;忽然迎面又飞来一块石子。少年贼急急的一闪身,竹枝反打回来,把眼角扫了一下;吃了一惊,抚着眼往旁一跳。九股烟趁势,唰唰唰,伏着腰,用“蛇行式”,像狗似的又爬出数丈。冒险开路,竟绕出竹林头处,爬在地上,往外探头。“天不绝人!”外面竟接着一大片玉蜀黍地。(叶批:或狗。)
九股烟大喜,一长身纵过去。“老子坐洞”,伏挺身躯,背倚玉蜀黍地,急游目往四面一看:敌人漫散开,把住了竹林。九股烟暗道:“你乔太爷不玩啦!”一缩身,轻轻的钻入玉蜀黍地内,择深僻低洼处,趴伏下不敢再动。
这使双怀杖的敌人怒骂着,钻出竹林,对同伴骂道:“喂,并肩子,这小子可会装狗,别是被他爬走了吧?”使剑的敌人奔到竹林后、玉蜀黍地中间,道:“并肩子,这小子爬进这里了,看住了他,别教他再溜了。”其余两个敌人奔前绕后,窜了一阵,也都凑到青纱帐边。
一个使刀的敌人呼喝道:“这小子真个又钻进玉蜀黍地了。我说喂!咱们这就算了么?我们快从四下里,往当中挤。这小子眼睁睁没离这块地,我们一齐吧。可得留神这小子的暗器,刚才把我打了一下。”说话声中,玉蜀黍地四面,脚步声往返奔驰起来。
玉蜀黍地中的九股烟却也不住冷笑,抹了抹头上汗,暗骂道:“兔蛋们想使诈语,把我吓出来?,又想骗我发暗器,你们好让我献出藏身的地点来!嘿嘿,乔二爷惹不起你们,却跟你们泡得起。我老人家不等天亮,再也不肯冒失了。”想着,这一回就死心蹋地的,往土地上一躺,再也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