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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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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在桌边一拍:“宁师哥,听了你可别跳起来——那批被烧掉的粮草,又自己回来了!”

“什么?!”宁如海果然噌地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儿一般,“这怎么可能!咱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粮草库被烧了呀。风烟蹙眉道:“谁说不是。可当时,被烧的是粮草库没错,却不是粮草。”

“粮草就堆放在粮草库里,这还不是一回事么?”

“前几天凌晨,原来粮草库被烧的废墟被人挖开了,下面居然有一个地窖,堆的都是粮草。大伙儿都傻了眼,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风烟缓缓地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还有件叫人惊奇的事,昨天川陕总督吴信锋亲自带着人来拜见杨昭,还带来了大批的军粮和药材,说是替朝廷慰军……”

“吴信锋难道疯了吗,”宁如海失声道,“他这么做,就不怕王振跟他过不去?”

风烟叹了一口气,“我也这么想。吴信锋绝不是心甘情愿和王振作对的,那又有什么人,能令这权重一方的川陕总督、封疆大吏,这么卖力地运粮运药,跑到这里来?再说,他既然是奉朝廷之命来慰军,怎么会连我们大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刚才你不是说,他是来拜见杨昭的么?也许他是想巴结杨昭这个都御指挥使吧。”宁如海道,“不管吴信锋到底有什么目的,对咱们来说,这总是一个好消息,以后不用再为置办粮草发愁了。”

风烟在他对面坐下,“宁师哥,你想一想,这些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像不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着?烧了粮草库,紧接着瓦剌就来偷袭大营,就好像他们知道咱们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似的。奇怪的是,咱们这边好像也算准了他们会来摸黑偷袭大营,还在营外设好了埋伏!”

“歼灭了瓦剌的偷袭,粮草又从天而降地回来了,吴信锋就赶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地来送粮草,甚至还想得那么周到,连预防冻伤的药材和御寒的火炭都一样不缺……怪事接二连三地层出不穷,这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那几个失踪的人,和这一连串事情同时发生,会不会其中有什么关联?”

“等一下,等一下!”宁如海头大如斗地摆摆手,“你说得我头都晕了!这样想,可怎么想得出来?我看还是去见见萧帅,问他有什么看法。”

风烟叹了口气,“我早就问过了,可萧帅也被蒙在鼓里。就连瓦剌偷袭大营那一天,是谁在营外拦截他们的,都还不知道。”

宁如海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份儿——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使神差”这回事?

风烟沉吟了一下,犹豫着道:“依我看,倒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虎骑营。别的事情还不好说,就是设下陷阱等着瓦剌来自投罗网这件事,大营中没有人参与过,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难道是瓦剌自己打自己?”

“不可能!”宁如海断然道,“弄不好,来偷袭的瓦剌骑兵,就是杨昭引来的。他这个人,阴险狡猾,不能上了他的当。”

“但是……”风烟想起那天自己行刺杨昭的夜里,虎骑营几乎变成了一座空营——他们的人呢?是不是在大营外设伏去了?

可是这个疑问,她又不能说出口。

那一夜的事情,不能让宁师哥知道;他若知道她趁他不在,一个人去了行刺杨昭,一定又是百般数落。

“如果是有人要帮咱们,何必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宁如海起身道,“既然这样遮遮掩掩,不敢公开,就必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风烟,咱们要小心提防。”

风烟怔怔地看着他,是这样吗?这个战场,怎会变得这样扑朔迷离!还没有正式开战,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而杨昭……不知道为什么,风烟却突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杨昭有着某种不可知的联系。他的心思,她半分也猜不透,可是她却已经开始动摇——所有的事情,是否都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绝对?而杨昭,到底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一个投靠了卖国贼王振,按兵畏战、甚至不惜烧掉了粮草库的人,他怎么可能写得出“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样快意恩仇的两句话!

不只是因为三番两次杨昭的手下留情,她真的有种直觉——真正的杨昭,和她以前所听到的,以前所看到的,以前想像中的那个杨昭,不是同一个人。

第六回 欲饮马上催 1

此时此刻,这曾经喧闹繁华的边关重镇,却只剩下一片可怕的死寂。墙倾屋颓,燃烧未尽的梁柱冒着浓烟,路边到处是散落的缸盆瓦罐的碎片,血色殷然。

关外寒冬,难得有一个风宁日丽的天气。

前两日的风沙刚过,这天气又开始变得阴沉,云层低压压的,已经中午了,可太阳还没见着,到处是一片暗沉的昏黄色。

风烟坐在水井边,用吊桶往上拔水。没出关之前,从来不知道,关外的井里,会有这么多的沙子。每桶水打上来,都得先放上半天,等沙子沉淀下去,否则是没法喝的。

“陆风烟。”

身后有人毫不客气,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风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袁小晚,人还没有到,已经听见她身上环佩的丁当声。

“打水这种事情,还要你自己来么?”袁小晚把水桶放在一边,闲闲地道。

“你不是也自己来的?”风烟仍然没有回头。

袁小晚一笑,“可是,我这手脚上,可没带着伤啊。”

风烟的手不禁停了一下。她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袁小晚在井边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柄小小的木梳,梳理着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你不用紧张,其实,你的心思我知道。再说,连指挥使都不追究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风烟淡淡地道:“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来找我。”

“我是想提醒你一声,不要盲目地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袁小晚看着她,“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要杀杨昭,我劝你再等两天。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很多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风烟不语。依她往常的脾气,早已经把袁小晚噎回去了,但此时此刻,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乱。

“你怀疑我带人去烧了粮草库,又不惜为此冒险去虎骑营行刺,可是陆姑娘,到了今天,你还是这么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吗?如果真如你所猜测的,粮草为什么又失而复得了呢?那天你夜探虎骑营,一定很顺利;你该不会觉得,碰巧是你侥幸,大伙儿都在帐里睡大觉了吧。”

风烟听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你知道什么,对吗?这些日子,种种怪事,你是知道内情的?”袁小晚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没错,我知道一些。可是,如果我说了出来,你会相信么?以前,在你打完十里坡回来之后,指挥使曾经去营外迎候过你和赵将军、叶将军他们,那个时候,本来是想解释的,可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风烟一震,“你是说……”

“陆姑娘,陆姑娘!”话还没说完,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大喊。

风烟一抬头,看见宁如海手下的常六正飞快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道:“宁大哥叫你快点过去,有急事要出营!”

“出了什么事?”风烟迎了上去,“是不是打起来了?”常六道:“听说,是咱们派出去的探子兵,在黄沙镇遇见瓦剌的骑兵,冲突起来了!还说黄沙镇的老百姓都快被瓦剌骑兵给抢光、杀光了……”

“什么?!”风烟和袁小晚同时一惊!这瓦剌也太猖狂了,竟敢在这个时候洗劫离大军驻地不到四十里的黄沙镇?

自参与西北战事以来,风烟已经听到、看到了太多屠城和杀人的血腥事件,但无论怎么愤怒,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再也不能挽回了。眼下,瓦剌又在边境杀人寻衅,正好,新仇旧恨可以一笔算!

“陆……”袁小晚还来不及叫出口,风烟已经匆匆奔回营帐。

袁小晚呆呆地站在井边,这可怎么办?指挥使一大早就出营巡视布防,还没有回来,这么大的事,要跟谁去禀报呢?

瓦剌骑兵血洗黄沙镇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军营上下。

赵舒、韩沧、叶知秋等将领一齐向萧帅请战,急拨精锐营一万骑兵,由赵舒和叶知秋率部奔袭黄沙镇。

宁如海和风烟是自告奋勇随同出发的,这一万铁骑,急驰出营,卷起的烟尘滚滚数丈!

“报赵将军,督军有令,即刻返营!”高举鲜红令旗的先锋官在急驰中突然挥旗停军,掉转马头,向压阵的赵舒和宁如海、风烟这边奔过来。

赵舒一听就急了,“爷爷的,这当口杨昭又出来捣鬼!”话音未落,先锋官已经驰到跟前,“赵将军,过不去了,督军在前面拦着,说这就叫咱们停下!”

“前边叶将军怎么说?”赵舒怒道,“他也听杨昭的?”先锋官小声道:“他……他可是督军,这行军打仗的事,谁敢抗令?万一军法怪罪下来,大伙儿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咱们奉的是萧帅的令,怕他不成?”赵舒的马鞭在空中猛击一下,“我去看看,今儿就是天皇老子来了,咱也不能就这么回营!”

宁如海和风烟对视一眼,也纵马紧跟上去。

队列的最前首,叶知秋正在和杨昭据理力争:“不是末将和手下的兄弟们有心顶撞督军,这四十里外的黄沙镇,正有成千上百的老百姓被瓦剌狗贼屠杀,他们可都是手无寸铁啊!咱们十几万大军驻扎在这里,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血流成河,不管不问么?这还算是人吗?”

杨昭是出营巡视驻防的,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事出突然,他也是匆匆追上来的。

“一万骑兵仓促出营,前边军情如何,谁勘察过?”杨昭脸色铁沉,“关外战场,骑兵就是咱们大军的命根子,萧帅未免太大方了,一挥手就把骑兵主力派了出来!万一出事,后边的仗要怎么打?”

“那督军的意思是……”叶知秋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尽量按捺着焦躁。

“留下五千人马,原地待命,再拨出两千赶往黄沙镇,另外三千随后在黄沙镇外十里驻马观望,以备支援。”杨昭斩钉截铁地道,“断不能一万骑兵都贸贸然闯了去。”

“才两千?”赵舒正好此刻赶到,“杨督军,两千人够做什么,咱们这是去杀敌,不是去看戏!”

杨昭道:“若不过是小股瓦剌骑兵滋扰边境村镇,两千人就足够把他们赶出去了。未经勘察,莽撞应敌,赵将军,这些年你带兵就是这么带的吗?”

赵舒本来不是一个急脾气,此刻却真顾不得了,“等你勘察完了,黄沙镇还有活人剩下么?瓦剌那帮狗崽子,杀了咱们多少人,这回撞在了咱们刀口上,还不杀他一个痛快!实话说了吧,杨督军,我今天非要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两千人?两千人能奈何得了瓦剌骑兵吗?”

“赵舒!”杨昭厉声道,“你这是去救人,不是去打仗!”

“随便你怎么说都成,反正我是奉了萧帅的命令,带一万精兵出来的。督军若是不同意,不妨先去找萧帅商量!”赵舒也豁了出去,“这一仗我非打不可!出了事,我担着;要杀要剐都只凭督军一句话!”

“你!”杨昭纵然天大本事,一时也无计可施,咬了咬牙,转头向叶知秋道:“你们是奉了萧帅的命令,我拦不住。可这一去,千万不能大意,一万骑兵,出了什么闪失,咱们的元气可就伤了。你是打了十年仗的大将,知道这当中的厉害,也要跟着赵舒胡来?”

叶知秋不禁一阵犹豫。

宁如海气不过,插话道:“领兵打仗,最忌阵前犹疑,叶将军,杨昭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么?那次去打十里坡,他也是拦着不准去,可结果如何?”

“这一次和十里坡的情况完全不同……”

杨昭还没说完,宁如海已经冷笑道:“不管情况怎么样,你总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让赵将军一个人去拼命,大伙儿都作壁上观吧!”

叶知秋脸一红,“我何时说不去了?”

杨昭已经无话可说。他明白,此时此刻,已是百口莫辩,因为根本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的话。

风烟在马上静静地看着他,从来没见过杨昭脸上有这么焦虑的神色。

杨昭一回头,正好和她的目光碰个正着,风烟就像被烫着了似的,立刻转开了脸。

——不是她不相信他说的这番话,而是,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相信!难道因为他放过她一次,就抹杀他是敌人的事实?

“得罪了,杨督军!”赵舒在马上一抱拳,“弟兄们,要痛打瓦剌狗的随我来!驾——”他竟一马当先,急驰出去!

宁如海也一提马缰,跟着奔出;叶知秋尴尬地看了看杨昭,欲言又止,终于摇了摇头,纵马而去。

后面的骑兵都是杀敌心切,哪有不肯去的道理?铁蹄声如暴风骤雨般响起,烟尘翻滚,一时间,一万骑兵,都如箭一般直叩黄沙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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