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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梵天-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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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宫女太监环侍之下,两个女人平静的交谈着过往岁月。那些紧张、忧虑但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至少百姓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不必担心亲人上了战场不再回来,也不用害怕夜里兵匪来劫掠。”紫竹突然讲出心中所想,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可偷眼见到皇后没有不悦、反是苦涩笑着,就知道她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宽慰,和遗憾。
  又静了会,没人吭声。
  太监来报有宴。
  紫竹瞧见皇后眼中的一抹厌恶,但没敢多嘴,只有礼辞别。
  “崔卿。”
  “是。”
  “赏花宴上,命妇们可以带孩童来。你也带了女儿来吧,我想看看她是否与你一样漂亮。”
  紫竹俯下身去。这是赞美,也是优厚的表现,说明皇后相当欣赏自己。
  出得宫门,禁不住深深吸了口略凉的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官宦权贵们逢迎应承的一套,讨好上峰、拉拢同僚、拍抚下属……不,她没有金子可以赏给太监——当然皇后也不会用贪财的宫人,无意中替她省了一笔钱。


第 9 章
  紫竹是朝臣之妻,必须为夫婿、父母和孩子们着想。虽然非常不喜欢无聊又拘束的宴饮,她还是去了,与崔家夫人、她名义上的“母亲”同车——自家可没有漂亮的车子可以乘坐。
  卞氏此时完全是中年妇人的样貌。崔礼又奉旨出使西域,让她更为孤单和惶恐,生怕有一天等到的是一具棺椁。她已老得承受不起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对紫竹相当好。
  “皇后亲口相邀,敕书也下到徐家,说明是对你另眼相看。孩子,你可得为你父亲和孝德争口气!”女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死板的朝服穿在她身上,竟丝毫不比极力打扮的后妃贵妇逊色,而她身边的灵秀小姑娘……想必引来的暌违大概会让丫头的爹亲又想痛哭又想狂笑。
  “婆婆?”惠儿娇嫩的嗓子叫唤着。
  贵夫人立即降为外孙女的奴婢,抱了又亲、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心给掏出来。
  “皇宫很大吗?比外公家还大?”
  “大!当然大!”
  “有很多花儿?”
  “有很多、很多!”
  “那,爹爹和公公在吗?”要是她最爱的爹和外公在的话,就更完美了。
  卞氏笑出来,“他们……呃,你叫了才会去。”
  “惠儿现在能叫吗?”
  卞氏只得向女儿求救。
  “惠儿,喜欢娘吗?”紫竹接过哄骗小女娃的大任。
  “喜欢!”
  “那娘也在啊!”
  小家伙被搞晕了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放弃。但她很快又转到其他的地方去——
  “有池塘!大大的池塘哦!”
  果然,带太小的孩子出门会有麻烦!
  好在惠儿平日受的教养比一般的女孩儿严格,入座以后能乖乖听话不捣乱,偶然还流利地回答邻座妇人们的问话,惹来啧啧称奇。
  赏花宴其实并非酒宴。用完御厨准备的精致点心,女人们喝着南方进贡的茶,聊着“妇德”,顺便比着身世、瞄着孩子。
  “娘——”惠儿凑近。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许张扬,只能和母亲说。
  “什么?”紫竹一见到她的表情,就觉得脑袋疼。小孩子喝了水要解手……真是头疼。别人家的小孩不少,但都比惠儿大,也更能忍。
  偷偷向宫人打听道路,紫竹悄然离席。皇后瞧过,就算她自个离开也不算过分失礼吧!
  后宫广大,与外郭城狭小紧致全然不同,很容易迷路。但这里布局严谨,正南正北、前后庭阁,大体能够以五行常理推断,所以紫竹抄近路、很快地带了小女儿回席。
  只在路上遇见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皇上——”紫竹拉了惠儿一起下跪,淡然的酒气让她略皱眉。难怪他不合宜的出现,约是有些醉意,身边只有两名太监,更无呼喝随从。
  奇怪的是,紫竹从来没怕过越发有帝王气概,也越发难测的年轻皇帝。
  她的女儿也是。
  惠儿好奇的昂首打量面前穿着常服的男人,他很高也很壮实,应该有力气抱她吧?
  面对一双伸出的软嫩手臂,当皇上的轻笑出声——满足小家伙的愿望,让她看到很远处的景色,然后兴奋地大叫。
  “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惠儿!”紫竹知道女儿喜欢山水之类大气的东西,而她又太小、不能带她出门看天下。可跑进宫廷看风景……可是大麻烦!
  想念起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惠儿突然从高高的肩臂上一纵——落在毫无防备的紫竹身上。
  然后,一大一小狼狈不堪地五体投地。
  惠儿以为大人在玩,还咯咯笑着。
  而臂弯一空的男人若有所思的俯视脸孔涨红的女人和小女娃。两旁的太监经过短暂的研究,决定将大小美人儿拉起比较好。
  紫竹慌忙谢罪。连公主皇子们都不能像一般人家的孩子,与大人肆无忌惮的玩耍。更何况女儿还爬到君王的头上……她是不是应该被问罪?
  粗砺的指节抚了几下惠儿脸颊,不由得讶异于极之滑腻柔嫩的触感——“这孩子和你崔紫竹一样聪明漂亮呢!若她十四岁的时候朕还活着,就送进宫吧!”
  
  足足愣傻半个时辰有余,紫竹才渐渐恢复冷静。
  天崩了吗?
  父亲的反应是沉默,一言不发。最后勉强说了句爱莫能助。
  徐孝德倒很是高兴。“将来徐家品级最高的,大概是我们女儿呢!哎……我是不奢望惠儿能做皇后,但嫔妃定是有的吧!”他兴奋地直搓手。
  “不,不能光教女德,也不能多念治国安邦的圣书,还是多多念诗赋,学音律比较好……紫竹?”他终于发觉妻子的不对劲。
  紫竹在心中想了各种说法,最后只汇成最简单的一句:“我不想让女儿进宫。”
  徐孝德浓眉皱起,“你说什么?!”
  “我要想想办法。真要下旨,也得等惠儿长大以后。哪怕编造女儿已经死了的消息,我也不会让她进宫!”胸中有股令人窒息的愤怒,在熊熊燃烧。
  拼命压抑住煽妻子巴掌的冲动,徐孝德喉结上下滚动、额头青筋崩出,好一会才平复情绪。“你想抗旨?”他不住的提醒自己,妻子不是普通女人,不但有背景,而且有胆识。徐家光耀门楣,多少要仰赖她的不凡。
  “旨意未下。”紫竹冷道。
  “你有本事让皇上收回成命?”徐孝德气得脸都扭曲了。天下的父母无不梦想自己女儿能被天子宠爱,怎么就一个崔家的紫竹这样别扭!“还是你妒忌女儿能进宫,你自己不能?!”
  皇帝比任何男子都要威仪英武,而且记得他的妻子!
  真可笑,他居然是因为妻子而被赏识、提拔,简直是奇耻大辱!
  紫竹被他恶毒的攻击所激怒,右手几乎做出拔剑的动作——但她的剑没有佩在身上。
  两人如对峙的两头狮虎,静对良久。
  “醒醒吧,紫竹。”徐孝德的嗓子因疲惫而暗哑,“你应该清楚皇上的脾气,越是困难的越是要得到,哪怕毁去,也容不得臣子放肆……李家人不都是这样吗?”
  紫竹下颚紧绷,神情黯然。她很清楚,但就是不甘心哪!
  不甘心……
  抱着女儿柔软娇嫩的小身子,紫竹大哭。
  
  日子照样过着。也必须过下去。
  聃儿也能讲话了。他开惠得甚至比姐姐更早,而且从小就对颜料色泽非常敏锐:他爱极了各色漂亮的缂丝织品。
  朱刚是徐家家婢,在紫竹与徐孝德时冷时热的几年里,有时也被男主人召去伺候,但始终无妊。她似乎并不因 “受宠”而骄纵——也没有多少财物仆人可供她骄纵——只醉心于同女主人一道发明新的织法,再卖给京城西市的商人高价贩售,而紫竹也非常大方地给她应得的一份酬劳,足够她买几件首饰什物。
  惠儿的事情传得很广,她的爹经常和同僚讲起小丫头又念了什么书、做了几首诗,虽行文不太显眼,但一名不到十岁的女童能有此等文才,实属不易。不少文人出身的朝臣也乐意指点一二。
  阿史娜曾叫了亲生女儿去。她很高兴外孙女能被眼高于顶的皇帝赏识。“哼!皇上哪,虽然年轻,但心眼老辣得很。他居然问你阿爹,要不要把我贬到侧室,娶他那些嫁不出去的妹妹。”
  紫竹已经磨砺得很难被激怒或打动,一径的保持着淡然与平静。“阿爹不会。”娶了公主,就是迎了一堆麻烦进门。
  “哈!我告诉家里的老头子:他已经老了,当心管不住年轻女人,弄几顶绿帽子给他戴!”
  紫竹摇头。二十多年来,母亲始终是那个泼辣豁达的女子。而她……
  “行了!惠儿身体可没你强壮,不可能吃很多苦。与其嫁个小官,每日干家务活、伺候丈夫公婆甚至小妾,还不如到宫里去,让皇上给她买一屋子喜欢的书,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不好吗?”她看了女儿一眼,见紫竹根本无动于衷,也叹,“杜蜜儿,有个当妃子的女儿,你当家主母的位子才坐得稳。”
  紫竹这时才真正微笑,“阿娘,我不在乎什么主母、正妻。我只想女儿开心。”
  “……那,你怎知,惠儿入了宫会不开心?”
  紫竹愕住。
  “你不是你女儿,就像我不是你一样。我喜欢的是你阿爹这样的铮铮铁汉子,可得每天担惊受怕;而你呢,喜欢崔礼那样读书弹琴的斯文人,但必得容忍他们济济名利——别反驳我,崔礼和徐孝德一样,会为了宗族名望干一切事情。”
  紫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阖上。与卞氏单纯的高兴不同,阿史娜看得远些、看得开些。
  回去不久,紫竹硬是耗尽用多年的积蓄,催着徐孝德换了所比原来大了几倍的宅子。
  其间当然有惟恐无风不起浪的言官弹劾,说徐家在民生未全然复苏的时候起奢侈之风,有罪。
  徐孝德也是念足了书、当久了臣,当即回应——
  妻子改良织绣,需要屋子放数台织机;女儿学习女德,需要地方与男子相隔。有何过?
  他注意到了主上的莞尔微笑。果然事情作罢,没人再胆敢质询他哪来的钱买宅院。
  回到家中,见妻子与长大很多的子女一起研究作画,美丽的一大二小本身就是一副图画。徐孝德深吸一口气。过去几年冷淡的夫妻关系,他已经受够了!
  “紫竹……”他搂住她仍然细致秀美的身子,脸埋在她的肩颈间。很温暖。而他显然当了好几年的笨蛋,否则干吗不再多生几个女儿?事情不是全解决了?!
  “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紫竹有些惊讶。丈夫的气息压抑……还有些惶恐。“出了什么事?”她又问一遍,音量提高了许多。
  “没事,只是仅仅因为换了个新家被弹劾,差点回不了家。”
  紫竹惊得脸色苍白。
  “都对付过去,没事了。我可不会呆呆傻站着,不懂辩驳。”他拉了妻子,进她的房、上她的床。
  “说给我听!”紫竹几乎是尖叫。换个宅子就被弹劾?差点下狱?
  “嘘——慢慢听我说呢……”
  
  * * *
  
  惠儿大了,长得比母亲更俊俏。
  聃儿书念得不怎么样,武艺也不怎么样。
  紫竹和朱刚新做的织品卖了大价钱——但买主并不知道原来是官家夫人的手艺。
  紫竹只在熟悉的女眷之中赠送一些雅致的小织品,有些女人们自从打听到这类东西的市价,纷纷对她示好。本来,她最讨厌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应酬,但不得不去做。
  徐孝德已是四品朝官。和五品时相比,俸禄与封田明显增加。现在的他是一名圆滑又能委派事务的官儿,较一般吃喝靠父母、大父母的世家子弟要好过许多。
  平平安安就好。
  皇后还是早薨。
  紫竹尚记得那时乍闻听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之下动了胎气,生下次女徐尚时还难产。因此没有赶上皇后的丧礼——也幸得生的是女儿,若是儿子少不得办酒,有几名官员就是犯了这样的忌讳被贬。
  而皇上的脾气更糟。每个月都有大臣被斥责、被贬……被杀,甚至连肱骨重臣,时不时地也受波及。
  “已经是第三位丞相了。”徐孝德在晚饭桌上不掩疲惫。小尚尚非常聪明,见他情绪不佳,会悄悄挨过来和爹爹一起,还夹些好料的喂他。
  徐家即使不小,也养不了太多奴仆可以分餐分食,男主人更不在意与妻女共食,算是异数。
  徐孝德抱了抱小女儿,愉快得看她熟练得用筷子吃饭,姿态优雅、礼仪周全,和同僚们三四岁不懂事的儿子们不可同日而语。这个女儿不及姐姐、哥哥的姿容,但长得最像他,所以也最受父亲的宠爱。
  她也是三个孩子里最会“持家”的一个,虽背不出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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