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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她在写字,不如说她在画画。崔礼惊讶的发觉,这出身贫寒的女孩,居然能用奇怪的笔顺写出飞白文字来!
“你识字?”为什么不讲、却吃力的写?
“我……不会念!”杜蜜儿仰视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渴望。这个人,一定会念、会写呢!
崔礼怔了半晌,想这家人大概有难言的隐处:教出好端端一个识字的女儿,却不会念……压下好奇,他按照杜蜜儿的要求,弹了曲梅花落。
杜蜜儿听不明白文人的意境,但爱极了婉转动听的调子,一直紧紧盯着他琴上的七跟弦,幻想自己也能弹出很美的曲子给阿娘听,顺便告诉村子里的混帐男女:她会士大夫才弹的乐器呢!
也所以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前,伸出手摸了摸丝制的琴弦,发出沉郁一响、回音绕耳不绝。
这是琴啊!从千年前到近时的墓葬里,好多都有这样的记录,还有的陪着下葬很多年以后只剩下枯烂的一块木头。
真幸福!杜蜜儿开心的摸了又摸,才发觉原来自己在暌违别人的东西,小脸顿时涨红。“啊,这个……”她可没学过行礼什么的,有些手足无措。
可能自己和眼前的孩子有缘吧!崔礼心想。他对无礼平民没有特别的蔑视,可也不会为了作戏而特意亲近。现在他却慈爱地拍抚她、安慰她。
但是,他真心期望能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承欢膝下。
那,将她收为义女?恐有买民间女孩攀龙附凤之嫌。
还是……
“你母亲是哪一族的?”
“铁勒!”阿娘说,族里的男女老幼都会骑马、用刀,不过她家现在可买不起比奴口还贵的马匹。
崔礼眼神闪动。有了!
“杜蜜儿,这些书简我全买下。”
“这是送您的。”
“这些都是珍贵的典籍,不是区区一百钱可以换的。”他的笑容隐含着深意。
很贵?杜蜜儿傻眼。
“这个拿回去给你娘,就说,是给她赠予‘传家’古书的回礼。”
“好。”杜蜜儿好奇的看着他交给自己的玉玦,它的质地可比老头子挖到的“宝贝”剔透纯净多了。这个才叫贵重吧?她怀疑地看看崔礼。后者也有一丝不安,他是利用了孩子没错,但这样安排对她们母女都有好处——不然那位显然非同寻常的母亲,不会让孩子夜里跑来“道谢”,是不?
“记得,这是给你娘的。”
“那是当然。”除了零用的几个小钱——还有老头子的老本——她都是给阿娘的。
“对了,”崔礼忽然想到一件事,“孩子,你想有个名字吗?”
“名字?!”不是只有官宦和富裕人家的女儿才有名字吗?
望向本地极少见的几株紫斑竹,中原难觅到这种南方才有的竹子。看来,此地是他崔礼一生中值得纪念的地方,“你就名蜜儿,字……紫竹,好不好?”
“紫竹?蜜儿啊……和我的名儿很像呢!”
“对,下一回我为你吹用紫竹作的笛子,如何?”
“好啊!好的!”杜蜜儿并不晓得未来会有何等的变化,只单纯的高兴着自己终于有了名和字。还是一位朝廷官员亲自起的,真是运气!
阿史娜的本意是让贵人将女儿带离穷乡僻壤。可在看见贵重的玉玦时呆住。他没见过自己,就轻易向个寡妇下聘?她没有要再嫁啊!难道这仅仅是“回礼”?
中原人,真是复杂难懂!
她没放在心里,只当平白捡了个大便宜。继续干活。
直到七天后一辆车停在她家门口,穿件蓝色布袍、脚踏高履的管家和一名女婢来接新主母,母女俩才明白,崔礼是来真的。
穿戴比村里的大户还好的崔府仆人,本来也不明白为何主人突然力排众议、再娶继室。虽说鳏夫娶寡妇无可厚非,可大老远的从不知名的小地方娶,还是少见。但在见到阿史娜玉白脸蛋上那双有神的深邃大眼时,全对主人的选择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美人儿哪……奇怪的是她居然寡居至今。附近的男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年近四十的管家是见过风浪的人。他掩下惊艳和诧异,恭敬地请“夫人”上车。
“空口无凭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匪!”阿史娜汉语讲得流利,手里的菜刀耍得也利索,随手一剁——直插进老旧的桌子差不多有两寸,女仆当场吓得惊叫。
这就是异族美女得以安全一个人带了幼女生活的原因吧,管家暗中叫好,同时打发大惊小怪的女仆出去。看来一回去,得换个有胆识的女仆来伺候了。他清了清嗓子,从宽袖中取出几份文书来:
“夫人,这是我家主人的聘书。等二位到主人的故乡博陵时,再行纳彩亲迎之大礼。”
“杜蜜儿,上面写的是什么?”阿史娜不觉着这样有何不对。她女儿认得这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不行吗?
“没见过别人家的,不过这个应该是聘书。”
“啧,真麻烦。你爹当年打倒了我所有的兄弟,你外公就把我嫁给他了。”部族崇敬勇士,而她家的男人是族里最强悍的,居然被个大家认为肯定没用的中原人打败,态度立刻转变。
管家想笑又不敢笑,就怕新的女主人一个火大,将他的耳朵剁下来阉了吃。
“如果没有这些书啊礼啊的,阿娘你就是个妾。”
“妾?!”这个她还是懂的。阿史娜俊挺的眉一立,“我砍了他!”
“现在不是妾,是妻。崔家死了女人,我家死了男人,正好配对……书里好像是这样说的。”和几个常见到的字比较一下,杜蜜儿还是认得大半的意思——就是念不出来,而已嘛。
“这样啊,也公平!”听女人说,那男人年纪不大,虽然文弱了些,至少可以给她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的话,她干脆直接带女儿回娘家部落。
耳边都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对话,管家想大笑又想大哭。希望以后家里的客人都把时间用来赞叹女主人的好相貌,而不是她的坏修养。
“来,女儿,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带上,顺便把房子卖给隔壁的那个冯家。告诉他,如果他们敢不付钱就占了我的房子,小心我找现在的男人抄了他家!”
“咳、咳、咳!”
阿史娜见管家拼命咳嗽,好心地上去拍他的后背,“老伯,我们村水土不好,风沙也大,你可要当心。”
“夫——夫人……”他想嚎啕大哭。
* * *
再次见到崔礼时,杜蜜儿正在和阿史娜一起对付难缠的嫁衣首饰。崔家连嫁妆都替她办好了,只要人到场、啥都不用操心。
“紫竹?”背后传来温文和煦的唤声,让杜蜜儿呆住。从没有人用这个好听的名字叫过她。这是……
“该叫什么?”他微笑问着,即使面对有着少见美貌的未来妻子,也不曾露出迷惑的神色。只有对着孩子时,才有了淡然以外的表情。
“是不是应该叫您父亲?”
“没别人在旁边,你可以只叫‘爹’。”
现在有别人!杜蜜儿一板一眼的唤了声:“父亲安好。”
“哈哈哈哈——”崔礼忍不住大笑。让身边的仆人们惊讶万分,原来平常严肃冷淡的主人也有大笑的时候。
转向新娘子时崔礼才发觉,她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和新认的女儿紫竹。紫竹的五官毫无疑问的来自于母亲,特别是一模一样的眉儿和大眼,极是引人注目。“夫人,还缺什么吗?是否再派几名奴婢来伺候?”
他有礼得不像是个丈夫。可话又说回来,她也只曾经有过一个丈夫,哪晓得别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但她确定自己不讨厌,也不称不上喜欢眼前的新丈夫。
阿史娜想了半天,终于接受一件事:竟然有男人舍她这个大美女,而就小女孩。说多怪就多怪。
“你不如直接向——”呃,她女儿才几岁?总不至于未长成就嫁了吧?所以由她来嫁。也好,至少在女儿成年以前,她们衣食有人顾着就行。
她才没中原人的一大堆讲究,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不是很好?
“没事,没事了。都很好。”每天不用辛苦下地打粮、不必灰头土脸的与炉灶打斗,更没有村夫乡吏的来欺负撒野。好得不得了!
“想知道‘紫竹’二字如何写吗?”崔礼毫不在意没与美貌妻子亲近一番。他在成亲前就对未来的妻子没有要求,她只要是紫竹的母亲就可以。现在也不变。
“想——” 无声的灰色世界突然缤纷绚彩,她如何不高兴?!
“我来教你正确的笔顺。”免得她老是当画画一样写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还未正式入籍,杜蜜儿?紫竹就上了此生第一堂课,教书先生是自己的继父。
楚国公反了!
这个消息有如在一个小小池塘里投入一块巨石,鱼虾草木皆震动不已。朝中留守的官员们乍闻之下、面面相觑,连惊呼都无法发出声。
先是官兵大败、死伤无数,然后又是名门之后的猛将楚国公兵变。而中原又贼盗四起,民贫国弱……
崔礼不过是鸿胪寺的一名散大夫,每天朝服工整,却没啥事可做。他一非军员大将,二非三公重臣,不过因为出身和通晓几种番邦语言而入仕,少有发挥长才的机会。
东边连番打仗,西边蠢蠢欲动,西南虎狼环伺。而皇上带了近一半的宫廷,像出巡一般御驾亲征,惹得重臣都反了。
这场镇压反叛之战事,理应不会输,因天时地利都站在官兵这边。
但他还记得初见时楚国公,被对方的骁勇和统兵才干所折服……只是,又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枯坐于书房里,手边的南方名茶早没了热气。崔礼本不信神佛,可在这一无奈的时候,只有为阵亡的将士祷告一途了!
紫竹捧着一管竹笛,已经立候很久。父亲没有注意到她,因为他在为着很严重的事情难过着,虎口抵着额头,露出的大半面容凄楚悲愤。
她继续一声不响地看着、等着。
直到侍童送上晚饭,才发现紫竹居然也在书房,忙回去厨房加饭菜和碗筷。
京中的官邸不比家乡的大宅,人口简单得多,也就主人一家和几名佣仆。她的其他“亲戚”,包括只见过一面的继兄,都在博陵。她这个当女儿的得以跟在继父身边,算是罕见的待遇。因此,全部亲族都认定,崔礼爱屋及乌地宠爱新妇的女儿。
“紫竹?!”崔礼招手将她唤到桌旁的木制胡椅上坐下。“爹没注意到。来很久了吧?!”
“爹爹很难过?”
崔礼一震,想起孩子总是比一般人更能感受到人们的情绪。当他决定认她做女儿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按闺秀的方式她。那么,现在让她多看看这个世间,是当父亲的人应该做的吧!
“有一位大将军国公造反了。”
“官职很大吗?”
“是啊,因为他的父亲是肱股重臣,所以他不必立大功劳就有了财富势力……如果他不谋反,要杀一个像爹这样的小官是很容易的。”说是小官,出了京还是地方小吏们极力奉承的。
紫竹囫囵吞下父亲的话,决定等念了更多的书以后再来弄明白。她只在意一点:“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那他怎么可以杀您呢?”
童言无忌,却直直点到痛处。崔礼苦笑,“律令格致是皇上定的,官职高低是上司提拔的。像是楚国公得到那样多的恩惠还要反叛,那么,皇上是要动不动就处死大臣了。”是天子本性还是情势所造就?他至今没有弄明白。也不敢去想明白。
不太懂。算了。紫竹尚有着小孩天性,想到手中的笛子,立即缠上父亲要学。
明天和阿娘……不,是跟从母亲大人去郊外骑马,还要学射箭呢!
在小村庄里那间阴暗、狭小的房子里,她从未设想过自己也能过上贵族的生活。
真好!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永远不会变。
叛军逼近东都,文官们开始慌乱。皇上还远在辽东战场,听说战事不大顺,还有重要官员投敌,使官兵难堪又被动。群盗四起,时有掳掠小郡县、杀死官吏的事情。有胆小的,已经偷偷打算收拾细软、带上宠妾逃往南方。
但崔宅里,除了稍嫌忧心的男主人,仍然一派欢乐:少爷来了!
崔元英对父亲再娶外族美女的事,没有多吭一声,也因为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每天念书习武都来不及。不过耳旁总是有亲族在嘀咕,失恃的嫡子哪……
说没有任何芥蒂是不可能的。但父亲在成婚前,把他当作成人一般,轻轻几句就打发了所有的存疑:不影响他的继承地位,也不会溺爱后妻。确实,下女之间传着:主人很少与夫人同房,夫人看上去也不会献媚,与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