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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思中国游记 1136-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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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则至少是收入明里一百暗里一千。老太太在这第二比喻上还生了感慨,她说,“请想腚,他们是十底一面。既然这样国家较高的官和到较高的神都不来干涉,我所以想我收的干儿女数目若在一千以内,无论如何总不会怕神的干涉了。”
  管理这地方的神,无意于取缔这违反命运的事,似乎也很显然了。因为老太太告阿丽思的是,在儿子作管带以前就有了三百六以上的数目(她又不忘记附带声明,这并不是因为有打发干儿女的礼物的缘故)。她还不知道这一个吓人的数目,在阿丽思耳朵中起了何种的惊奇!
  “看不出,这是一个七百二十个以上儿女的干妈呀,”阿丽思想起很不安,她觉得自己对这老太太是失敬了。她万料不到的事,这“出人意表之外”正如那小少爷身上的那件百宝衣一样,全是自己大意弄出的笑话。若是回家去,同妹说,一个很平凡的全不象历史上人物的老太太,居然有历史上出奇的事情,作兴把干儿女的数目很不在乎的放到一千的号码上,那四妹五妹会将笑得不能合口了。而且最爱说怪话到姑妈格格佛依丝太太也总不愿相信这话是真话,就因为这老人家却做梦也不曾梦到这样事。
  可是说姑妈干呢?能够作一万儿女的干妈,还有树!不过一株当路的遮荫树!明白这个,难道还有人好意思拿干儿女多来骄傲旁人么?
  还是来让阿丽思同这七百二干儿女的“干妈人”站到这万万千多干儿女的“干妈树”
  下谈一点别的吧。
  她们还有关于干儿女与干妈间义务权利的问答的。
  话语的照抄,若是不怎样感到读者的厌烦,请记到这些事情,是可以供给民俗学的研究者作博士论文的。
  阿丽思说,“老伯娘,干吗要在这地方多有这样一件事?”
  “谁知道?谁明白在另一地方会产生另一种事,也总不能明白这里要有这样事。”
  “但你作干妈的总知道这… ”
  “我的女… (她说错了口,又纠正,)我的妹,你是不是问‘意义’?‘意义’是作干妈的成天可以到亲家公馆去打牌,倘若你并不以为打牌是为了输钱的话。遇到喜事多,有酒吃,也是要干儿女理由的。逢年过节想热闹,这少不了干儿女。归土时送丧,干儿女是不好意思不来包白帕子的。… 我的妹,这就是你要问的‘意义’了。凡是一件事,总有意义的,决不会平空而起。不过这是一面,还有那另外一面。那一面譬如是这比我多十倍百倍干儿女的干妈树这亲家,它既不打牌,也不爱喝酒——虽然有人送好酒,我不敢相信它分得出酒的味道比我这外行高明,——爱热闹是它的脾气,我也怀疑。而且,说到死,它在生缠红绸红布也缠厌了,它要干儿女缠白布算是报仇吗?我们这亲家,其实是全然与我不同,(说到这里她怕亵渎这亲家,声音轻轻的了。)它是被人勒迫的,不过这勒迫出于善意,不比在同一地方有些人被勒迫受大委屈。若说受了委屈总得申诉,那受大委屈的是人还不能用口说话,要这树说它不甘心受人款待当然更办不到了。”
  “做干妈有些是权利,有些又变成义务,这倒不是我所能想到的。”
  “你那么小小的年纪会想到多少事?”
  “世界上许多事不是一样?既然一样,我当然也应当想到了。”
  “但你这时就不会想到世界上一些在这人为权利、在那人又为义务的怪事情。这如同拜寄干妈一样,在别地方并不缺少。”
  “我!我想到… ”阿丽思说不下去了,她看看老太太的孙儿,这孩子正在“干妈树”
  面前打赌,用一颗骰子,预先同那榆树干妈约,骰掷到地上,单点子便欠干妈十根香头的账,双点子则在神桌前香台里抽出香头十根。骰子已经报出点数,是个五,小孩子很聪明的又引出本地规矩来说“一不算数”。第二次正将下掷,却被老太太见到了,这老太太并不反对这行为,却以为掷骰子方法有研究必要,她嗾着小孩子用撒手法将骰子滚去,则可以赢干妈的香头了。这样事,阿丽思小姐觉得无从到别一世界上去找那同类例子的。
  照老太太指点,果然骰子第二次成了四点。老太太一面代替孙儿拔取香头,一面向阿丽思说:“瞧,这干亲家多好!”
  阿丽思只能点点头。
  老太太以为这样诚实的同神赌博,决不是无教养的小孩子所能办到的,所以在此事上又不免对孩子夸奖了两句,阿丽思又想起这也不是在别一世界上能找取例子的事。其实,反过来说,别的地方所有的类乎老太太夸奖孩子公正的事,又何尝是这里所有?在另一种教养得有法有则的成年人所作的事上去看,那给阿丽思怀疑的事就更多了。而且这事便是例子,可以证明老太太夸奖小孩的行为,是另一世界也曾有过了。这只能怪阿丽思愿意自己的糊涂。
  “同神赌博比同人赌博还容易占便宜,那是只有这地方小孩子懂到的事。”阿丽思这话是并不存心为老太太而说的。
  但是听到这个话的老太太,很感谢阿丽思的称赞,要小孩子为阿丽思作揖,小孩子在作揖却说,“请小姐保佑我再赢一点香头。”
  “我决不能够保佑你什么的,我是平常人!”
  “小姐,你是平常人就更可以保佑我这孩子了,因为他命大,还得拜寄平常人作干妈呀!”
  阿丽思可真生气了。因为老太这话,好象阿丽思有作小孩干妈必要的样子,所以生气想走。
  “我的妹,你要走就走,但不必生气。我知道你生气的理由,但我们普通作了错事还不当回事,说错话当然是更不应当算一回事了。”
  “我并不说算一回事呀!”
  “但是你走吧,不然我就不客气要你拜我做干妈了。准我附带的说,你若作了我的干女,决不使你吃亏的。… 但是你走吧,我要打牌去了,而且今天好日子,虽然利于拜干妈也利于赢钱,我的妹,我们再会。”
  “再会,不过,然而,但是… ”阿丽思已无话可说,便不说下去了,——她看到这两祖孙踏踏拖拖的走去,消失到一个土堆里,她才放了一口气。
  … …
  “七百二十个人的干妈,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阿丽思小姐在晚上,是用这类乎珍闻的起始文字写信给住茯苓旅馆的傩喜先生的。末了,要那兔子也告她一点珍闻,类乎拜干妈穿百衲衣这一类事。在中国,这类希奇古怪的事不至于缺少。阿丽思人太年幼,免不了遇事奇怪。至于中国人,则虽比阿丽思还幼稚,已在先养成了一种不随便惊讶的镇定精神了。
  回到家来的阿丽思,感到最出奇的还是中国小孩子的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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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作品集—阿丽思中国游记第二卷 第十章沈从文
  看卖奴隶时有了感想所以预备回去“我不愿意一个人出去了,你引路,带我玩去吧。”阿丽思小姐一面说一面吃小汤圆,汤圆是用豆沙作馅,味道是甜的。这是“过早”,是吃早点心。情形同欧洲一样,同是口,牙齿,牙板骨,有些人吃的是咖啡,焦黄的面包,牛奶饼,有些却是马铃薯与白米汤。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桌前吃汤圆。这是什么人,我不在此再加以说明了。但你们读者,记性若好就会记得到这个人是谁。记忆力不行,那我即或在此又点名道姓的说这是某某,是某人的哥,呆一会儿你仍然又忘掉了。
  这个他,见阿丽思有意见,答应还是不答应,暂时不作声,只笑笑,仿佛还得听听读者的意见再决定。且帮他想想吧。去还是不去?这里应不应有一个向导之类,读者总有意见可以提出供商酌吧。尽阿丽思一人走,离开了傩喜先生,离开了仪彬的二哥,(除了这次以后我决不说这是谁的二哥呀!)看见了水车,看见了干妈,看见了……但这样可不行呀!这地方,还有许多好看的东西,总不止这点点吧。并且这地方,狗可以随便咬人,象喝足了烧酒的英美水兵有随便打人的趣味一样,作主人的不但不负责管束,反而似乎因为奖励才把它们脾气弄坏了。此外马也可以随意踢人,牛也随意触人,单欺生。作这些骄傲放荡行为的禽兽,且居然是社会所称可的。
  阿丽思有一次还被一只公鸡追过,多危险!(中国人怕外国人,狗同牛马之类,是还懂不到容忍客气的。)这样看来,缺少个保护人,阿丽思一个人出门,真近乎是一件冒险了。
  但是,到苗地去是不必怕的,苗人的狗也懂到怕汉人三 分。这地方从不曾听到苗人欺侮汉人的新闻,也不曾有这种故事。他们有口,有手脚,有硬朗的头(可以碰倒一堵墙)。
  可是口只专为吃粗糙山粮而生,不如汉人的灵便,要他们用口来说谎骗人那是不行的;并且也不能咬人。苗人的脚不过拿来翻山越岭跑路而已,哪里及这地方一匹马的两只后蹄呢。
  (还有头呀!)是的,还有头。这东西除了顶适宜于尽作主人的敲打以外,真找不到什么用处了!这地方苗人比狗比牛马还驯良。地方官奖励苗人作奴隶,于是他们就作着奴隶下来了。……如此说来,阿丽思到苗地方去,是什么危险也不会有的。
  阿丽思是非常想到苗地去,因为她不忘记仪彬姑娘为她说的话,她要同苗王握手,同苗公主认同年,同苗歌女学歌。
  苗人是好的,好在他们的诚实待人。他们的样子似“人”,却只仿佛是人。凡是人类的聪明处他们不有,有的却不是穿大礼服衣冠整齐的中西绅士所有的德性。
  应当设法到苗地去看一看。
  问题到了以后阿丽思是不是一个人可以去同苗人接近。
  事实上这是不行的。她不能用小费来问路了,也不能用“我是英国人”那种话来问路了。傩喜先生的老友哈卜君在他大作上,提出送小费的常识,却只能适用于中国大都会,苗疆乡僻可不成。他们苗人知道发洋财的意义,是从一个洋人手上攫到一笔钱,这钱如天赐赏号一样,只不过一个通俗的梦,比鸡下金卵的故事还来得更荒唐不经,所以真的洋财他们是不能接受的。你是英国人,想吓他,他也不怕,因为他只信菩萨。他们的巫师,除了说妖怪洞神应当尊敬畏惧外,还不曾说过外国人也有妖怪一样法术的。
  没有人引路,那又怎么成事呢?
  到了非要人引路不可的地步,那一个吃着汤圆的他,自然应当让阿丽思再要求一次,把陪去的理由说出,就好好的答应下来了。
  我们把一些不重要的业已明白的事情,且节略过去,看他们俩到新鲜地方去见到的是什么情形。
  …………
  随了一群作生意的商人,走到石牌溪。石牌溪是一个场,五日一场卖生熟货,这里苗子多#N多。好象苗子因为是不咬人的东西,很容易管理,所以这里一切交易以外还有一个地方作奴隶的买卖。一面是从各处大城来的人贩子,一面是携带儿女的父母,(这些作父母的到这场上来卖一个女儿,便可以换两只小猪回去。)两方面各扛有大秤,秤杆用梼木作成,长的象小桅,杆上还嵌有铜星,非常美观。在苗人方面,多数还是那小奴隶背着大的铁秤锤;(也正因此才显出是强健的无疾病的奴隶!)还有经纪,才真可以称作名人要人,值得佩服!他们那公正不阿,那气概与魄力,那责任,说他不比一 个县知事重要,那是不行的。遇到两方面对于秤上有争持时,他那从中取利的手腕,这才干,是更应在一个县知事的才干以上的。
  奴隶的父母长辈,把奴隶从各处地方带来,将奴隶放在自己身边,(这时是不必用绳索牵拥的)尽人看货。作这样买卖的城中人,总不是全然外行的。他们知道一切的方法,才不至于上当蚀本。他们在秤上全知这用二十两作一斤的大秤。
  在货上则常常嘱咐奴隶把上衣搂起,检验有无疮疤伤痕。又用苗话问奴隶,试适是不是哑子。又要奴隶走几步路,看腿脚有不有毛玻奴隶年龄多数是三岁到八岁。在这情形下,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全然是莫名其妙,只规规矩矩的尽人检察,且痴痴的望到父母同人讨论价钱。当到把她用腰带捆起,挂到秤钩上去,或者要她藏到经纪所备置的竹笼里,预备过秤时,多数是还望到这些人作着生疏的微笑的。价钱一讲妥,那经纪,便用了习惯的方法,拿出一点糖果之类来,把小孩哄到一旁去,以便两方负责人,在用粗棉纸印就的契据上画押交钱。到这时,比较懂事一点的孩子,从父母眼睛中看出了这事的严重,就低屯的哭起来了。然而这不碍事,哭纵哭,也决不敢大声的!因为在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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