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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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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分不清淳朴和爱呢?”
  “怎么不会?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我以为那是一种淳朴。后来,那次之后,我慢慢地才看到,当年的那个小男孩长大了,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只是淳朴了。”
  “阿贵多大?”
  “我到岛上的时候,他只有13岁。”
  “啊?原来他比你小?”
  “差不多小六七岁吧。”
  “天啊!我那时看到他,还以为你们差不多大呢。”
  “岛上的人,风吹日晒,很显老的。”
  我真是吃惊不小。也许是因为觉得阿贵比我想象的小吧,我突然觉得他的承受能力应该比我想象得要大,哪个二十多岁的人没有经历过失恋呢?所以小姨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可以原谅了。在我一直的想法中,阿贵是一个把所有青春都奉献给暗恋小姨的中年男子。
  “晓桐,你觉得自己老了吗?”
  “这次看到你,我觉得有点了。”她抚摸了我的脑袋,可能当初就是这样抚摸阿贵的。
  “你不老的!”我们笑了。
  “小云,你呢?你不是告诉过我,你爱上了一个人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在北京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会为了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吗?”
  “啊?……当然会啦!以后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小姨拧了拧我的鼻子,我笑起来,歪在床上,拿起画册蒙住脸。




《二十三岁》第四章3(1)



  我偏执地认为,我应该先见Serein,再决定去找工作。在此之前,我没有心思去思考前程。我想,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的。我会在北京的任何一条街道上产生错觉,会神经质地坐在街边、咖啡店、麦当劳……看着路人,为一些看似斯文、灵气、漂亮的年轻男子取一个相同的名字:Serein。他可能会有胡子,但是不杂乱。他可能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喉结,有一个凹凸有致的侧面。这也使我变成一个喜欢拿着充满电的手机的人,把铃声调到最大,在喧闹的环境下都不忘记去留神它的动静。我完全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打我的电话,或者,会不会打。而我,是不是该主动呢?这个问题纠缠着我,纠缠了很久。
  那些日子,我始终记得。满心甜蜜和忐忑的期待,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茫然地行走,或者在电脑前无尽等待。我始终霸占着电脑,以至于小姨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只有她不用电脑的时候,我才能上网。
  她变得非常紧张,因为她的个人画展已经迫在眉睫了。作品的挑选、宣传,以及经费等等细节问题都变得紧迫了。那个邀请她的画廊似乎在年展到来之前非常忙碌,也顾不上小姨一个人的种种麻烦。比如,没有人来问问小姨,需不需要一些过渡资金以维持生活?
  小姨每天只吃一顿饭。不吃夜宵。常常买两三个茶叶蛋,就着方便面吃。在这种情况下,我的优势就是可以花上海带回来的钱。一万块钱,是我大学时代的积蓄,加上父母给我的信用卡。还有妈妈不停地打电话来问我们两个:需要不需要钱啊?我们两个坚持不要妈妈的钱。而小姨也坚持不要我的钱。于是,我只好主动地采购食物,甚至买了一条漂亮的新披肩,是在秀水买的,杀了三分之二的价钱。我把它送给小姨,说可以在画展的时候用,是祝贺她开个展的礼物。为此,她又拥抱了我。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我没有收到礼物了!”小姨把软绵绵的披肩捂上脸颊,她看上去真的非常高兴。那是一条深紫色的披肩。她常做的动作是:把披肩裹在后背上,右边的一角长一些,她就把它搭到左边肩膀后面去。有时,那个角会滑落下来,她就张开她骨节鲜明的手掌,按在左边锁骨的地方。久而久之,这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动作,她经常把手张开,五根手指神经质地按在那里,整个身体,会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有点封闭、有点内向。我非常、非常喜欢看她的这个动作,看深紫色的柔软中,她苍白的手,骨节投下令人怜惜的阴影,看这个怀抱自己、安抚自己的手势。
  A画廊是一个英国人发起的文化交流机构,这次年展规模很大,邀请了国内十多位艺术家,可是安排个展的也不过只有四人。小姨非常看重这次画展。我隐约觉得,她不把它当作一次展出来对待,而是改变十几年封闭生活的一次机遇。
  就是这样,给小姨安排生活,成为我来到北京第一个月最主要的任务。也只有这件事情,能够让我在等待Serein的漫长时光中得到一点儿解脱。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是相当盲目的。我甚至没有看到过他的照片,不知道他是不是结婚了。一切仅仅在凭感觉。
  可是Serein这段日子里面,也似乎消失了一样。他几乎不上线。
  等待到了第三十天的时候,我开始有点耐不住了。
  那是小姨个展的前夕。她变得有点喜怒无常。她似乎对于人际关系、公司操作之类的事情非常恼火,她觉得自己不知道别人究竟想要怎样。那天晚上,她一个人闷着,不和我说话,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房间里已经烟雾缭绕了,她抽了很多烟。
  我玩儿着手机,觉得压抑已经到了尽头。常常就是这样。压抑和伤感是两样的程度,哪怕源头都是一样的。
  我穿戴好,围上围巾。拿上五十块钱,手机。拉开门。即使这样,小姨还是没有注意到我。我什么都没有说,出去了。打车,去最近的一个永和豆浆。北京,完全不似上海,每一个街区都有一个24小时便利店。我只是想要一点小点心,可是我除了永和豆浆就别无选择,虽然在上海,它已经是被吃腻的东西了。其实还可以选择大饼、肉夹膜,还有各种糕点,只是人在那样一个沮丧的时刻,并没有尝试新东西的兴趣。我想要的,可能就是一种“熟悉”的事物带来的温馨安慰——可以闭着眼睛就能操作的事情,以此和现实拉开距离。
  车子里开着令人伤心的歌曲。我坐在后排,蜷曲在靠门的位置上,任凭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随着颠簸,头轻微地撞在玻璃上。我喜欢这个角度看到的路面。在小姨自我的空间里,我的忧伤已经成为不存在的东西,她自己都需要别人安慰,更别说来安慰我了。没有人可以帮忙。当寂寞和焦灼到来的时候,那种绝望,只有自己能去忍受。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走出门去,消费一次。
  永和豆浆在一片五花八门的店面当中,不起眼地亮着。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倦容。没有人有笑脸。这个场景看得我非常丧气。恋爱受到未可知的阻碍,和小姨也没有了海阔天空的消遣——一种类似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感觉就是那时降临心头的。
  我要了一份豆浆、一份小笼、两个粽子、两个鸡蛋饼、两个饭团,全部打包带走。而为此等待的十分钟,显得非常漫长。白色的灯光几乎让我觉得眼睛干涩。




《二十三岁》第四章3(2)



  我看着窗外。
  因为阴天,剧烈的阴天,空气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都被搅黄了,像一盆污浊的水,有成千上万只鲜艳的画笔进去荡过一样。色彩变成了私人的所有,就像回忆。行走于这样一个城市,走得越来越快,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拿着热乎乎的食物,我走出店门。不想打车直接回到那个烟雾弥漫的洞穴,不想走进那又长又黑又脏又腻的走廊。我望望方向,往西走了十分钟,到达了地铁。手里的食物已经凉透了。
  地铁的风很大,从这头可以看到那头,比上海的地铁简单许多,可是几十年前的地砖和灰色水泥,在这通眼一望中居然成为另一种怀旧的方式。无旧可怀,可是令人伤感,我所说的就是这个。
  我没有关于地铁的北京回忆。可是那天进来出去还是觉得那么黯淡,似乎有很多故事已经发生过了一样。也许这样的怀旧,也是一种预言。
  我一直不喜欢北京的地铁。可是那天,我开始喜欢了。
  我还开始喜欢在街头打IC电话。这完全和等待Serein有关。我产生一种想法:如果我用自己的手机打,那么我的号码一定会显示出来,可是如果我打一个匿名的呢?用一个不属于我的号码呢?
  我习惯了在喧嚣中听到在钢盔般的罩子里说话,风铃一样的回响,不经意不敏感就不会存在。我要让车子和车子上的人们路过我。而不是觉得永远的是我在路过他们。如果说话和伤感也能成为铺满灰尘的路途上的一个戴着钢盔的点,那么我又在制造回忆了。
  于是,从地铁出来,我站在街头,走进一个黄色罩子的IC电话亭。那些车辆在昏黄的黄昏里睁大红色的眼睛徘徊着,停停走走。我无法去想象那些声音传入话筒会是如何逼真的、属于流浪、不安的气氛。我掏出IC卡,可是两分钟后,就直接离开了那个亭子。
  我在想,我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我一路走着,顺着这些黄色罩子的电话亭。手里握着一张已经完全热乎乎的IC卡。它甚至比我的身体还要热,可能吧。我觉得自己浑身冰凉。我看着这些长相一致的亭子,始终不能下了决心,随便找一个,给他打通一个电话。
  “随便”——总是说说而已。其实只是做不出选择的敷衍之辞。
  当我觉得累了的时候,距离出发点已经超过几公里了。可能我走了一个小时了。我累了。当一辆辆进城的拖拉机在我的身边路过,发出震动空气的轰鸣时,我觉得眼泪被它震下来了。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躲进一个电话亭,那里没有灯光。那里有一只沉甸甸的话筒悬挂着。我先是低头,看着委屈的眼泪滴到了灰蒙蒙的地面上,两个黑色的小圆点。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把IC电话卡插入了那道狭窄的黑缝。绿色的显示屏亮了。拨动号码的声音很响,拖拉机声还在远处匀速前进。
  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跳,似乎和远处的声音合拍了,同一种遥远的低沉,一旦靠近去聆听,就是轰鸣之声。距离感,在那一个瞬间,让我黯然失色。
  铃声响了下去,一直没有人接。还是遥远,越来越遥远的感觉,极度的不真实,似乎我手握着属于现实的种种工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现实里。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在罩子里点燃它。绿灯灭了,红灯亮了。我望着这个闪烁的烟头,吸了两口,非常淡,抽烟居然像在做深呼吸,可是烟雾就这样迷蒙开了。那个瞬间,没有风跑进来吹散我的呼吸。我看着烟雾沉静地散开,更加有种不切实的荒芜感。甚至那暴露在路灯下的、罩子下面的那双疲乏的双腿,也不是我的一样。它们漠然地支撑在我的视线里。
  在一支烟燃烧的时候,我开始幻想。猜想他的真实境况,他可能有一个妻子并且可能正在一起,他可能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他可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他可能死了……我看着这些幻景中,Serein的脸孔是一片空白,只有红色一点在闪烁不停,像独眼人暧昧的瞳孔。
  这一系列幻想只发生在一支烟的时间里。直到这架四环路边的黄色电话突然之间响起来。震耳欲聋。
  铃声掐灭了幻想,烟落到地上,一丝烟雾之后,红点熄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无比清晰地发问,“谁打我的手机?哪位?喂?”
  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听仔细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说,在他挂断电话之前,把沉甸甸的话筒放回安静的位置。
  我已经分辨不清方向了。我不仅迷路了,而且身上剩下的钱也肯定不够打车了。可是我觉得踏实起来了。
  是他的声音。
  他是存在的。
  他是真实的!




《二十三岁》第四章4(1)



  我开始找工作了。这最终变成无奈之时的唯一刺激。我的方向是找杂志社、报社。为此我在报摊上买了一堆杂志,按照版权页上的电话,给一些负责人打了电话,交了简历,交上了一些作品,逐个接受面试。有几家还真的很缺人手,那是一年的末尾,一般来说,都是辞职和跳槽的好时机。
  过了十天。我要在两家杂志社之间作一个选择。待遇差不多,一个是文化类杂志,一个是女性时尚杂志。我还没有作出选择。我想询问小姨的意见。在我生活中,我能听取的意见就是来自小姨的。虽然她任性、靠主观经验、甚至不熟悉这个社会,但是她熟悉我,这就足够了。很多时候,我们能够对外部世界作出正确的评价,可是对自己却未必能够。
  小姨不在家。电脑开着,正在进入节电屏保模式。我一边脱衣服,一边为它读秒,5、4、3、2、1——硬盘关闭,屏幕一片漆黑。我拿了香皂去水房洗手。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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