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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天满地的找他,找了四年却都没找到。
可今日,我的忘若却出现在我面前了,他提著剑,来向我寻仇了。也好啊,
我的忘若,我既不能让你爱上我,那便是让你恨我让你记住我,又何尝不是一桩
好事?
死在你剑下,吾愿足矣!
' 绋绿' 我早已不是弗忘若。
我是绋绿。
昔日醉花楼内的绋绿,今日立在层冰身边出谋划策的绋绿。
兮老板见过我对政敌的手段後,曾颇为惊讶的说我手段毒辣,竟是他从未料
到的。
那一天,我依旧一袭红衫,我挑起兮老板的下巴,左右端倪,他那张脸上又
道长长的疤。不可否认,若没这道疤,你会很好看。我如此调侃他。
论手段我哪有他来的毒辣?
不过是兮老板的手段在人眼皮子底下,他惹了别人别人还会笑呵呵的替他数
钱,不过是我的作为太招摇惹人憎恶罢了。
相形之下,我自认比他光明磊落。
兮老板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的脸,理由我自然知道,是他胆小,所以躲开了
分去他一半心的贺兰,躲开了分去他另一半心的萧宜。
说到手段,我或许该谢谢席余沥,在他身边那麽多年来,他从不遮掩,我也
看得很多。
兮老板曾说,我偶尔与席余沥的作风有几分相似。
我不否认,多半潜移默化。
层冰带著温望零从林翰回来後,我便向他讨了三个月的假。
不知为何,我想去拜拜那个人,拜拜那个曾让我很怕很恨如今却只剩惋惜的
人。兮说得对,若没有此人,便也没有今日这般的绋绿。
会否也没有他呢?
我瞧瞧身後,问蕴还是跟著。
他不说话,可眼神分明是埋怨的。那小孩,做错了事他认,可他嘴巴上认,
他也认为自己的心底里认了,可事实上,他并没认错。
他知道我爱他,可他不知道,我要的感情太简单,简单到容不下杂质。问蕴,
你既是有目的的接近我讨好我取走我的心,那你今日即便真爱上了我,也与我无
干。做错了便说道歉?然後就是原谅?
笑话,这世上岂有那麽多一了百了的事儿?
当年我说你既无心我便休,如今我该对你说,我既无心你也别再缠了。
我爷爷曾说,席余沥是个寂寞的好人。这话我信,我方到恕铤楼时,并没人
愿意搭理我。那些与我同龄之人每日每日都要训练,唯有我,跟在爷爷後头跑来
跑去。直到我遇到了他。
渐渐长大之後,我也渐渐明白这人喜欢我,不是手足之情,而是别的更多的。
他的感情我懂,他的行事为人我也懂,十岁那年席余沥让我习武弄毒时我便
懂了,当时我曾想,对他,我是喜欢的。
我本不喜欢小动物,但小老虎是席余沥买来的。
养著养著也觉这小猫很是贴心。
小老虎死的时候,我知道,可能无论席余沥有多喜欢我或者我也喜欢他,我
和他不会走到一起。
当那个照顾我的婢女也死了之後,我更明白,我和他已然不可能。
恕铤楼楼主如何教育他,人尽皆知。
席余沥行事乖张也并非毫无理由,这些我都懂。
可懂,未必是接受。相反的,我越来越怕他。曾经让我觉得很亲切的席余沥,
他如今的笑容让我觉得惧怕,就好似他一笑,我身边便有什麽没了生命一般。
所以我在等,等爷爷不需要我陪伴时,我便离开。
终於,我离开了。
他会找我,而我不愿被他找到。我以为我会恨他很久,可很久之後,我发觉
我早已不恨他,不爱也不恨。什麽感情都没留下,若他知晓,定会气疯的。
所以我找到了一处可以将我藏的很好的地方,瑶城醉花楼。
起初,我也觉得当家的兮老板是个古怪人,可相处之後,便也觉得他是个妙
人儿。心里头藏了那麽多事,居然还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在醉花楼一留便是四年。
四年的末梢,我遇到了问蕴,我这辈子的冤家这辈子的劫。
说他冤家,是我承认我爱他,甚至胜过对席余沥的复杂感情。
说他是我的劫难,便是我知道遇上他我会受伤,而这伤口,我不会一再品尝。
犯错一回可以,同一处错第二回便是愚蠢,这是席余沥教我的。
第一回见到问蕴,我便有预感我会栽,没有理由,仅仅是他眉梢的眼神。
所以我破例让他在我屋里留宿。
第二回见到问蕴,我猜到这本是来长见识抽热闹的小屁孩喜欢了我。这些,
兮老板都不知道,我想让他离不开我,所以我一步步地布局织网。
只是,这网织得太随性,究竟捕得到捕不到鱼,还看命。
可我分明是看他喜欢我,所以才织了这张网的。
谁又知,织网时自己也越掉越深。
我想,我不止是喜欢他,可能还爱他。
问蕴的性子很可爱,嚣张跋扈可又傻傻的,一幅被人宠坏了的孩子的模样。
逗他两句他便会脸红,略为装装生气便能看到他小狗般讨好模样,真的很快活。
是啊,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很可笑是不?
我以为只有我在织网,却忘了他也可能在织网呢。
兮老板让我小心他说了他是恕铤楼当家的时候,我想我明白了。以前略微让
我退缩的那一些点滴原因,诸如问蕴偶尔划过眼的冷,诸如他打量的目光,诸如
很多,那一刻,我都懂了。
也是,这世上除了席余沥,谁能调教出这麽乖张又好演技的人呢?
我笑,笑著一人喝完了一壶酒,是上好的雪酿,层冰说这酒三口便能让人醉,
可我偏偏喝了整壶,却还是清醒。
演戏就演戏呗。
问蕴,既然你对我不过一出戏。
那麽,爱上你的我也该尽责的将这出戏演完,演得你满意,演得你觉得自己
有好演技,才不需此行吧。
他找我,再对我笑,再跟我闹,甚至撒娇我都不拒绝,他要我告诉他我爱他,
我也说了无数遍。
我知道,这出戏落幕了,我与他便再没瓜葛了。
即便,早已从戏里走出来的我,看清了问蕴的假戏真做。
可那又如何?他假戏真做又如何?合该我爱他便要提醒他,问蕴,你是爱我
的,问问你自己的心?不可能,这太好笑了。席余沥是个偏激的人,我或许也是。
只不过,席余沥的偏激在於他不能容忍他爱的人对其他任何人好,而我的偏激在
於我无法容忍我的爱中有任何欺骗,即便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足以致命!
问蕴离开一段日子後,他想来以为我想他了,是,我也确实想他了,毕竟我
爱他。
他如同个骄傲的孩子般兴冲冲的把他的计划托盘而出,他说席余沥死了,因
为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杀了席余沥,他说他是来为他哥哥报仇的,他说他自始至
终都只是报复没有爱过我只有我傻傻爱上他。
在这之前,我以为我已做好了充足准备,即便不会心痛也会演一出惟妙惟肖
的戏让问蕴满意。
可孰料,听到这番话的我却还是痛了,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刺进心里的疼,看
他这麽兴奋的模样,看他看到我这麽难过所以很开心的模样。
原来有些戏,不需要演,便已经很真了啊。
问蕴离去後,我告诉兮,他拿走我的心我拿走他的身,两不相欠很公平。兮
眼底的质疑其实我看得很清楚,可是我和兮不同,他的心看似铁石心肠其实是很
软的,所以他最终无法面对贺兰,说不出原谅也说不出不原谅的选择逃避。
而我,错了便是错了,就算问蕴也爱我那又如何?
在悦染的第二年,我又见到了问蕴。
他说他爱我,他说他抱歉,他说他知道我无法原谅,他说他会努力求我原谅。
我笑,笑问他,你又如知道我爱上的究竟是你问蕴还是你那出戏里的天真孩
子?其实,我也分不清,我究竟爱的是哪一个,他本身,还是他演得角色。
可这些,早已不重要。
我清晰地看到,我那麽问时,他的脸刷白了。
我看到他的痛了。
然後我转身离开。
原来,我爱人的方式便是互相伤害,看谁受的伤更深,谁便是付出更多的,
看谁是杀伤力更强的,谁便是解脱的一方。
而如今,我来给席余沥上一炷香。
拜祭曾经或许现在也是那麽爱我的他,拜祭那个曾经很宠我我很崇拜的他,
拜祭那个送我小老虎又杀了我的小老虎的他,拜祭那个在我爷爷的灵前想做坏事
却最终停下来的他,拜祭那个看到了假的我而死了的他。
我想过,或许他换一种方式,我会爱上他,毕竟他天时地利人和。
可也只是想,不会成为事实。
“绋绿,你不会爱我哥吧。”身後的问蕴这麽问,我看不出他哪一点像是恕
铤楼主子的模样。
“我喜欢他。”我道。
问蕴咬住唇,很委屈的看我,而我怀疑,他在演戏,没办法,他演技太好。
“可我不爱他,我爱的是你。”我又道,人都死了还打击他真是抱歉。
问蕴笑了,很天真的笑容,可我还是怀疑。
“可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我补充。
我看到他停顿,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换了很多种,我不知他心里如何想,但那
又如何?与我何干?
过了很久,问蕴才说:“没关系,我会继续跟著你,一有空就跟著你,这样
就好像我与你一起一样。”
我耸肩,跟或不跟是他的自由,理或不理便是我的自由。
我只知道,有些事发生了,便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痕迹,是如何都抹灭不了的!
' 问蕴' 这世上我最喜欢谁?
我想是阿沥,我的亲哥哥。
这世上我最爱谁?
我想是绋绿,我哥爱的却得不到的人也是我爱的同样得不到的人。
我与哥唯一的差别在於,他始终没有得到过。
而我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
可我至少得到过,足够我回味一辈子。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有人养我供我吃喝,让我快活长大,
可我知道,这对与我恭敬的近乎隔著一层水壁的夫妇并不是我的父母。
且不说他们与我是否有血缘关系,至少,他们对我,就好似是下人与主子。
八岁以前,我以为我没有父母,石头里蹦出来的。
八岁那年,我知道我有个父亲,虽然他死了,更知道我有个很厉害的兄长。
我哥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是大人模样了。那一天他看到我很高兴,将我高
高的举过头顶,我对他很好奇,觉得这人疯的好似三岁稚童。
八岁之後,我见不到我的父亲,却常常可以见到我的哥哥。他陪我玩,带我
去骑马。
有个这麽好的哥哥,我很高兴。
我十二岁时,知道了哥哥是个杀手,父亲是开门做这档子买卖的。那天哥哥
很伤心,我看到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出来。
我在他屋外等他,等他带我逛逛这个从未见过的恕铤楼。
我等了一夜,我没有等到。
翌日清晨,我冷得不行跑到哥屋里,我看到那麽强大的哥眼角的痕迹。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什麽可以让哥哭的,他那麽强大,那麽坚强,即便是在提
起父亲时,哥都没哭过。
我很难过,想帮他擦擦脸。
哥应该还没醒。
迷糊的他抱住了我,说著不要走。
我怎麽会走呢?我希望自己一辈子跟著哥,做一个跟他一样的男子汉。
然後哥说:“忘若,不要走。”
这一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嫉妒。
我嫉妒这个名叫忘若的人,他让我如此厉害的哥难过,他让如此疼爱我的哥
忘记我的存在。他让哥在跟我说笑时会突然走神,他让哥连著寻了他四年。
忘若便是绋绿。
从我知道他的这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嫉妒他,恨不得他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这样,我的哥就是我一个的了。
可是,他就这麽消失,似乎很可惜。
哥说过,他是个如何如何的人。
我对他,嫉妒却也好奇,甚至有些羡慕,在这之前,我只远远看过他一眼。
哥说,他是个懒惰之辈,能不动绝不动。
哥说,他是个倨傲之人,看不起很多人看不起很多事。
哥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常常笑著笑著,说不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