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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歌?”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先离开,只留两人在校园里随意漫步。
“你怎么在这里?好巧!我没想到……”乔落看着方歌仍处在震惊中。
当年母亲拖了三年终于不治离世,乔落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知道她要向前走,可却找不到任何一条路。她把自己投掷到人群中,整夜在Pub里端着酒坐在一旁看他人狂欢。
Pub里有一位人气红火的长发狂野歌手,每次一登台就能立刻点爆气氛,重金属的摇滚让乔落忘记压抑忘记掩饰忘记坚强,只是宣泄。直到某日,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酒杯,在她耳边喊:“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纯正的普通话。
乔落看过去,是那个歌手,那人洒脱地一捋头发,竟然露出一张清秀的亚洲脸孔,对她龇着一口大白牙来了一个大笑脸,在昏暗的Pub里灿烂得刺眼。乔落一愣,原本要说的话咕咚一声咽回肚子里。她本来想说:她不是一个人。
虽然她跟贺迟说:Leave me alone,可是他怎么可能放自己一个人?
就这样认识了。她后来知道了他叫方歌,北方人,热爱音乐,逃婚出国,在这里靠驻唱糊口。还知道他之所以留长发是因为大家竟给他起了个“Sunshine Boy”的俗烂绰号,于是他抓狂,留长发扮沧桑。尽管如此装扮相识,乔落在知道他其实比自己大五六岁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不同于他歌声中的嘶吼疯狂,他本人是个干净清秀的人,她是说,与他的音乐相比。而且非常的阳光,整个人没有一点阴暗气息,似乎所有的痛苦灰暗都在音乐中宣泄殆尽。真不怪人家给他起这个绰号,他一笑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高中小子。
像许多北方男人一样,方歌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不知道真假,总之很好听。情节曲折、绘声绘色,关键时刻会自己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而且他很直爽甚至有些粗心。这一切都让乔落觉得舒坦自在。
她知道贺迟在看,她还知道,只要她能开心,他怎样都不会干涉。
很快酒精也帮不了她,乔落越来越无法入眠。她没有办法永远的麻痹自己,她真的,真的失去了妈妈。
她非常地不安,总是梦见母亲,然后哭喊着醒过来。贺迟整夜整夜地抱着她安抚她,可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啊……
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妈妈,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回来……她哭,然后昏厥过去。
在病房看见方歌的时候,她真的意外。方歌笑:“意外吧?这位帅哥请我来的。”一手比着门口的贺迟,“我说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啦?”大咧咧的样子。
方歌捧着吉他坐在病床前,用他嘶哑的摇滚嗓子含情脉脉地唱一段二人转,边唱还边对乔落抛媚眼。
乔落哈哈大笑,眼角都挤下眼泪来,她随手擦去。
病房门默默关上。
眼泪却越掉越多,擦不完。
乔落终于笑不出来,专心致志地哭起来。
方歌什么都没问,只是换了首歌。
Drifting on the wings of freedom; leave this stormy day
And we’ll ride to tomorrow’s golden fields
For my life’s too short for waiting when I see the rising sun
Then I know again that I must carry on
Carry on till tomorrow; there’s no reason to look Back
Carry on; carry on; carry on。
她的灿烂笑容在贺迟的眼中多么刺目她清楚,只是她那一刻是不是真的那么快乐,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她跟自己说,她没有错。
这样与贺迟分开,将账户里所有治疗剩下的钱归还。
离开的那一天贺迟没有出现,她将房门钥匙留在玄关,回首看这栋住了三年的房子。
开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贺迟死死地抱着冰冷抗拒的她问:你自己受尽罪及妻女之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别人!乔落!我只是我!
她问:你是谁?
他答:我是贺迟,只是一个想要乔落的男人。而乔落,只是一个不太走运需要帮助的女孩。
乔落想起那时仍觉得恍惚。她知道,贺迟那时也许只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可她却真的惊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迟,也许你认为我仍心有芥蒂,其实我只是想要彻底逃开这一切,或者说,这一次,我想要独自面对。
你的钱我能还,其他的,我没有了。
对不起。
与方歌莫名其妙地开始。
她爱方歌么?不,当然不。
方歌爱她么?不,也不。
可是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比朋友亲密却并不是外界以为的情侣,他们不过问对方的过去却彼此依赖。如果非要给他们一个定义,那只能说是——难友。
方歌离开的时候温柔地抱住她,说,谢谢。
其实这些是后来她才慢慢明白的。
在自己陷入狭隘的困境中,无法呼吸、举步维艰时,是方歌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在方歌最迷惘最堕落的时候,她成了系住他的唯一责任,把他从迷失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方歌笑,仍像几年前一样爽朗的露出整排牙齿:“我在这里当老师。”
“老师?!现在进B大当老师不是都要博士起?”乔落脱口而出。
“我是博士啊!怎么?看起来不像?”
乔落愕然,旋即觉出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
方歌并不在意,耸肩笑:“我当时也可以说是博士差一年念不下去了跑出去的,后来回来继续完成论文毕了业。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原来是B大的学生啊,我以为你是个问题少女。”
“我以为你是个大龄愤青。”
两个人无奈对视,释然而笑。
“乔落,你还是那样,一点儿都没变。”
“不可能吧!大叔,你这是夸我年轻呢还是贬我仍有问题呢?”知道他真实年龄和样貌差十岁之后,乔落就总爱叫他大叔,美其名曰从意识上培养成熟气质。
“哧,我说的是你那种说不上来的劲头。你骨子里有一种傲然。”
乔落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叔,我太受用了,你这个恭维我收下了!”
“德行!”方歌其实说得轻了。乔落今天展现出来的魅力让他吃惊,却并不意外。
他还记得在美国时,有一次他送乔落上学,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剑眉朗目的男人,他给自己一张纸条说:乔落有点儿过敏,胃病还没养好,最近睡眠也不好……这些东西不要让她吃。还有……她不喜欢穿袜子,不喜欢毛衣,桂花味的香水让她紧张,害怕苍蝇,但是敢打蟑螂……她其实粗心,而且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
那男子一看就是个不常向人低头的人物,神色僵硬,可仍是勉力诚恳地看着自己把话说完。
方歌早在第一眼就欣赏这个男人——有味!硬气!他以大哥的立场自来熟地拍拍他:喜欢她?那就追回来呗!
男子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干涩地说:请务必好好照顾她。
方歌海派地答:放心!我对女人从来体贴宽容!喂,我觉得你是个汉子,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姿色的小妞并不少啊!
男子看着自己,神色未变,方歌却感觉到滔天的怒气,他莫名地警戒起来。
那人却只是平静地说: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你没见过她神采飞扬像宝石一样发光的样子,你没见过她遭逢大变仍镇定微笑的样子,你也不知道她有多深情、多孝顺、多善良、多可爱……男子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已平复为冷冷的语气:不过你不知道也好,反正最后也不会是你。
男子深深地看着他,气势骤起,无形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字一顿地说:方歌,我不想引起你的不快,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让她受伤,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到做到。记住,我叫贺迟。
他后来从乔落那里知道了贺迟的背景,想起他那天的样子知道果真不是玩笑。不过方歌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而且他很喜欢乔落这个妹妹也真心照顾她,两人之间又如此清白,就是贺迟日后翻旧账他也不怕。
后来乔落毕业,他也释放完了叛逆的因子,于是整理行囊继续他枯燥的人生,完成他父母长辈的期许。
他近日在校园里看见MT演讲的宣传海报,演讲人赫然写着:乔落。他怀着一丝期待来看,竟然真的是那个女孩。他一眼认出来,随后却又迷惑。
在他心目中,乔落是个脆弱而沉默的女孩子,面对世事有些天真的激情。离开后偶尔想起这个女孩会有些担心。那个叫贺迟的男子那么强势霸道,对乔落势在必得,他觉得她一定会受欺负。
今日他才忽然发觉,原来乔落与贺迟是一种人。带着傲然的霸气和一种磨灭不了的清贵之气,不能折辱,也无从摧毁。这源自她的学识,她的思想,她的信仰,她的骄傲。
台上的她目光如炬微笑大方,显示出坚定和主见。她似乎见过无数的大场面,这使她在人前有一种出群的自然淡定的沉稳气度。
方歌忽然明白了贺迟的话。
他不知怎么,开始同情贺迟了。
第十五章 乔落三大罪
(用自由的翅膀飘浮,离开暴风雨的日子,飘浮到明日金色的田野上
我的生命没有时间等待 当我看见升起的太阳
那时我再一次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到明天,我们无须再回想,坚持到明天……)
快乐的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周末了。
乔落再见顾意冬时已能放平心态了,天平的那一端被父亲牢牢把持,她的心不再惊惶难安。
她打算给父亲买一个按摩椅,他这些年实在太操劳遭罪了。
贺迟说男女肌肉分布不同,必须找男人试坐才知道舒不舒服,于是跟着乔落一起去了商场。
看着轮番往按摩椅上躺,而且一口一声“爸坐这个舒服”的两人,服务小姐自然而然又将他们视为夫妻,乔落在无奈中沉默。
填好送货地址后,“碰巧”发现贺迟的楚馆就在商业区旁边,于是顺理成章地在楚馆吃饭。
这地方乔落并不常来,也是会员制的高级会馆。一进门就是流水墙和一棵槐树,虽然早就知道是真的树,但乔落仍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总是纳闷这种树如何在室内存活。
楚馆的装修非常的中国风。
深色调,雕栏画栋,精致典雅。乔落很久没来,发现大厅的屏风似乎又换了,她其实顶怕这种紫檀木屏风,觉得万一倒了能砸死人,所以从来都绕道。
正打量着,就听一声娇唤,那声音软得乔落差点儿冲那屏风一头栽过去。
“贺少……你都多久没来了!”随声而至的是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大美人,携来香风阵阵。只见其眉头微蹙,眼中含情,桃花粉面,檀口微嗔……
乔落打一个冷战,直接转身上楼。
楼梯间布置得也非常雅致,墙壁上间或有诗词字画或是内嵌壁橱,摆置着小小的琉璃瓶,射灯打下来有一种静静的璀璨。
乔落很久没有这种欣赏饰品的心境,一路优哉游哉地行至恶俗老板自用的“楚狂人”包厢,恶俗老板却已在包厢门口暴走,脸色跟那红木门框有得一拼。
“你、你去哪儿了?”
“我?”乔落无辜地指指自己,“我走楼梯上来的啊。你坐电梯么?真是懒啊……啧啧……”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越过他走进包房,拿起一个犀牛角雕刻的碗摆弄。
贺迟看着乔落满不在乎的模样说不出话来。又是这样!那次他去意大利谈建材,她给他挂个电话然后又掐掉,搞得他一直心神不宁的。急急赶回来竟然看见顾意冬在等她下班,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不在这段时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数?一边还想着怎么跟她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翻译呢,她却没事人似的冲上车,嚷嚷着饿!害他一肚子话硬咽了回去,憋个内伤!
那厢乔大小姐坐定,毫不客气地霸占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自己想吃的菜。然后啪的一声合上菜单打发了服务生,贼眉鼠眼地看看若有所思的贺迟,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说:“喂……那个女的……是不是程影?本人好漂亮啊……”
贺迟不说话,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