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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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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想过没有?王大人新丧,家中后院有女眷为其哭灵亦是常事,王家的哭声传到你家,你们听错了也未可知。”

老者大声辩道:“这怎会听错?那哭声嘶哑难听,诡异得紧,且王家女眷都住前院,灵堂亦设在前边,后院空置多年了啊。”

周平章微微颔首,对王德威道:“将那道人提溜过来。”

王德威一把抓起道人后颈,扔到周平章脚下,那道人摔了个狗啃泥,龇牙咧嘴后却终于学乖,晓得眼前这位定是有官身了。他不敢胡言乱语,咧开嘴哭道:“大人明鉴啊,贫道行善积德,斩妖除魔,修的乃正道,可不是坑蒙拐骗之流……”

“闭嘴!”王德威骂道,“王鹤冲大人一案朝廷尚未有公论,你好大胆子,竟敢越过官府,自行编了一套恶灵杀人的谣言,害得汴梁蔡河一带人心惶惶,你可知罪?!”

那道人在汴梁混了多年,一闻此罪名便知非同小可,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他眼珠乱转,忽而看到周平章一身微服,心下生出希望,立即跪好了连连叩首道:“大人可怜可怜小道哇,给小道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越过朝廷。且王大人府上,小道这等身份怎么进得去,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周平章笑了笑,暗叹这京都人到底与外省不同,旁的不说,审时度势的能耐就比自己在江南东路遇见的百姓强多了。他打断道人喋喋不休地自辩清白:“那就怪了,你既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死的,为何又能断定此乃邪灵作祟?我听说,为此你还卖出不少符箓呢。”

道人正待现编,就听王德威暴喝一声:“混账东西,现下不说实话,是不是要留着去大牢里说?”

道人浑身一抖,慌道:“小道生计艰难,这都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可是大人,邪灵作祟杀了王大人可不是小道说的。”

“哦?”

“是王大人府上的人所说。”

周平章眉毛一挑,问:“怎么讲?”

“小道愿对玄天大帝起誓,邪灵作祟乃王大人府上传出,大人传王家的家僮一问便知。小道不过路过听了那么一耳朵,以为有生意可做,这才鬼迷心窍。”

周平章问:“从实招来。”

道人谄媚地跪近,道:“小道那日去蔡河下曲做道场,偶然经过王府,想到王大人横死,兴许这里头有生意可做,就上前去。还未走近就见王大人府上两名僮仆出门来,边走边说自家老爷是个好人,也不知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才会对他下手。可另一个说,没听老夫人哭吗?那压根儿不是人做的,而是邪鬼所为。”

周平章猛然喝道:“扯谎!王大人新丧,王老夫人卧病不起,府上忙着奔丧入殓尚且不及,哪来的多嘴僮仆嚼念主人家之秘事?还偏生让你听见?”

那道人正待分辩,已被王德威一脚踹翻,王德威手按刀柄,凑近他阴森森道:“妖道听好了,爷爷我专干的,便是如何对付你这等奸猾之徒。不说是吧?”

那道人号道:“我说我说,邪灵作祟确实是王大人府上之人告诉小道的……”

“谁告诉你的?”

道人豁出去道:“是小道俗家的,俗家的表姑妈……”

“继续说。”

那道人哭丧着脸道:“小道的表姑妈乃侍奉王老夫人的婆子,姓张,平素常有往来。王大人出事后,表姑妈跟小道商量,要捐绢匹替王老夫人做法事,她说王老夫人认定自家儿子死在邪灵手中。哦,对了,那邪灵还是手持一柄什么开膛刀,真怪,我学道多年,从未听说邪灵还有兵器,那兵器还有名字……”

周平章脸色一变,猛然站起,厉声问:“开膛刀?你可有听错?”

那道人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应该、应该没有。”

四、开膛刀现世

开膛刀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柄利器。

一柄曾经名扬战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只不过那敌人指的是宋辽边境的大宋军民。

这柄开膛刀乃辽国战将楚阿不之佩刀,据说那刀状如弯月,刀刃却呈锯齿状。楚阿不武艺高强,却凶残嗜杀,最喜一刀将人自胸膛划到腹部,将尸体拖于马后耀武扬威。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在宋辽边境名如夜枭,能止婴啼。

但他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宋军射杀,这柄威风凛凛的开膛刀也从此不知下落。

若不是周平章做刑辩长官多年,辖区内剿匪杀贼,逼得他也要学着带兵,麾下网罗了些跟辽人真刀真枪干过的老兵当教头,他也不会知道这桩陈年旧闻。

可他没想到,王老夫人一个活在千里之外的闺阁妇人竟然也知道这柄刀,并且一见到儿子的死状,就认出儿子死于这柄刀下。

周平章只觉眉心开始跳,他忽然明白了开封知府之前的做法,选择将王鹤冲的死归为侍妾并奸夫杀人,听起来荒唐归荒唐,可没准能糊弄过去。总比牵扯出什么辽国已故凶将死后仍能持刀杀人这等耸人听闻的传闻震惊朝野要好。

宋辽世仇,虽说如今太平了,可凡事只要一扯上辽国,总会小事变大,暗波汹涌。

“大人,王家公子出来迎接咱们了。”

周平章吐出一口气,自轿子内迈出腿来。他今天穿的是官服,摆开了一省大员奉旨办案的架势。王家自然不敢怠慢,府上中门大开,王鹤冲的嫡长子王泊君衣冠齐整,恭恭敬敬带着管家僮仆候在门口。

这个已有功名在身的年轻人,一见到周平章即直直跪下哭道:“周大人,家父死得冤啊,求大人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令家父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周平章不待他哭完,便打断道:“开封知府已定杀人者乃府中侍妾刘氏,你一开口便要本官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莫非认为刘氏是被冤枉的?”

王泊君一愣,低头道:“学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那刘氏在府内几年,最是老实本分不过,她不过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杀死家父……”

周平章漫不经心地道:“王公子真乃心慈之人,请起吧。本官破回例,好叫你得知,王大人一案,开封府不日便会审完,真凶已伏法,你也可安心。”

王泊君爬起,吃惊问:“真凶?”

“便是刘氏。”周平章淡淡地道,“真真最毒妇人心,她先用药迷了王大人,再以剪子行凶,杀人尚且不足,还要剜心剖腹。怪不得仵作验尸有伤口不平一句。对了,本官听闻王老夫人自那日后便卧床不起,如今可好些了?”

王泊君脸色一变,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引着周平章往内走,边走边道:“有劳周大人相问,家祖母现已好了许多……”

“哦?那不如带本官至老夫人院落隔帘拜见?算起来,本官与王鹤冲大人同朝为官,过府理当拜见长辈。”

王泊君支支吾吾道:“周大人身份贵重,学生一家如何担得起……”

“无妨。”

“家祖母虽说略有好转,可病气仍在,若是冲撞了大人……”

“本官不忌讳这些。”

“周大人,实不相瞒。”王泊君苦着脸作揖道,“祖母自父亲出事后浑浑噩噩,醒来后常常疯言疯语……”

周平章微微一笑,就在此时,王德威带着兵士自外冲入,迅速将王老夫人所在院落围起。王泊君大惊失色地问:“周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惊扰了我祖母……”

外面唐泽端带着另一队人马进来,施施然走近问:“周大人,你的人进去了?”

“进去了。”

唐泽端沉下脸,大声道:“好,都听好了,本官与周大人奉旨查案,今疑府内藏匿凶犯,搜!”

整个王家宅院登时鸡飞狗跳,王泊君结结巴巴地问:“两位大人,府内、府内哪有什么凶犯……”

唐泽端冷冷道:“有没有现下本官还不知,但兴许过会儿就知道了。”

王泊君忧心忡忡地道:“您二位要搜哪儿都成,请莫要惊扰我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骨……”

周平章笑了笑道:“王德威,去,好好把王老夫人请出来。”

王德威得令,带着人劈开紧闭的院门,王泊君待要阻拦,却被人按住。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老年妇人极富威严地道:“住手!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奉了谁的命到此胡来?”

王泊君喊了声:“祖母!”

那老妇人怒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你爹才死多久,便让人欺负上门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衣着富贵的白发老妇扶着婆子稳稳走来,她相貌俊秀,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然而神情桀骜,虽然老了,却仍然厉眼如电,全然瞧不出半点老年丧子的浑浑噩噩之态。

周平章一看到她便明白王泊君为何不想让自己见到她了。眼前的老妇身形高挑,步履稳健,五官鲜明,便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官家老封君装束,然而其举手投足的活力却绝非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能比。

周平章微微眯眼,他扭过头,发现唐泽端也皱起眉。

“你们是什么官?来我王家作甚?”老妇人将拐杖狠狠戳地,威仪十足地问。

周平章笑而不答,连礼都不顾,唐泽端微一沉吟,也决定跟周平章一般对这老妇人视而不见。片刻之后,搜后院的兵士跑来道:“大人,后院空空如也,然屋内却置有祭台,上面放置此物。”

他捧上一个雕花木匣,唐泽端接过正要打开,却听那老妇尖声怒道:“这是老身的东西,谁准许你们动!”

她手一扔,手中拐杖便冲唐泽端掷去,唐泽端吓得手一松,“哐当”一声,木匣落地,滚了几滚,滚出一块红绸中包裹着的黝黑风干肉块。

“这是什么?”唐泽端好奇地问。

王德威走近细细端详一番,禀道:“回大人,似是人心。”

唐泽端赶忙后退一步,掩鼻道:“真个是人心?”

“看来周某所猜不差。”周平章叹了口气道,“唐大人,这当是王鹤冲大人传闻中被邪灵吃掉的心肝。”

唐泽端后退一步,语无伦次地问:“怎会如此?王鹤冲不是她儿子吗,天下怎有这般母亲……”

“此乃献祭于黑山之祭品,以亡者心肝献上,谓魂归黑山,司神以魂。”周平章盯着那老妇道,“王老夫人,这等契丹古礼,本官说得可对?”

那老妇面色剧变,却挺直背脊,昂然道:“不错,王鹤冲虽不是我生的,但他自小是我养大,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后当然要回黑山!”

“只怕是他还没死,你便要他回黑山吧?”周平章冷笑问,“王大人明明是宋人,乃我大宋朝廷命官,死后怎会魂归黑山,当真荒谬至极!”

老妇人斜睨他一眼道:“做我顶天立地的契丹男儿,当然比当唯唯诺诺、不闻兵事的宋人强百倍!”

“放肆!”唐泽端怒道,“兀那刁妇,就凭你适才这句,本官便能将你问斩剑下!”

“那又如何?”老妇人拄着拐杖讥笑道,“你们宋人便是这样,啰里啰唆,色厉内荏,我活了几十年,早盼着能魂归黑山的一天。只是你这把剑,也顶多能杀杀我这样的老太婆,若真遇上我契丹猛士,还不是只有你为鱼肉的份儿?”

周平章低头看着那团风干的心脏,阳光明媚之中却感到一股自脚底爬上的悲哀。他回头问那老妇人:“王鹤冲待你可好?可算恭顺?可算孝子?”

老妇微微一愣,随即扭过头去,倔强地道:“他敢待我不好吗?他吃的第一口牛乳都是我喂的,你们宋人不是最重孝道?我乃他的嫡母,他敢待我不好吗?”

“所以他明明是个宋人,你却要他做契丹人,迫使他夹在忠孝间无法两全。当你发现无法令他背叛大宋,你便照契丹人处理叛徒的方式,亲手将他开膛破肚?死后还以心肝为祭品?只不知你可曾想过,若他不将你视为母亲,又何须受你摆布,何须命丧你手?”

老妇人如遭重击,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道:“不,鹤冲不是我杀的,是楚阿不将军的英灵,是他用开膛刀惩戒意志不坚之人……”

周平章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楚阿不二十年前就被我宋军宰了,他那柄什么开膛刀,也早已不知下落。这世上根本没邪灵作祟,楚阿不真个阴魂不散又如何?我大宋人有的是法子让他魂飞魄散。”

老妇人嘴唇颤抖,眼神涣散道:“不是我,冲儿那么乖,我怎么会杀他,我只是瞧不惯他身上那股宋人的酸腐气,我只是想要他做回契丹男儿……”

周平章冷冷地道:“就是你,你杀了你儿子,如果弑亲的灵魂还能回黑山,那你们的神明不叫宽厚,而叫愚昧了。”

“祖母,您为何杀父亲啊?!”王泊君在一旁厉声哭问,“便是我们这一脉不是您亲生的,难不成我们待您有过一丝不敬吗?怪不得腊月二十三那日您要支开我们与父亲谈话,原来您要亲手弑杀他,虎毒尚不食子啊,您为何要父亲死……”

老妇人神色开始迷茫起来,喃喃地问:“我杀了鹤冲吗?是我杀了鹤冲,是我杀了我的儿子……”

就在此时,有名军士自老妇院落中捧着一个长条蓝布包袱出来,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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