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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忠贞营这些日子,与诸位统领私交都不错,知道忠贞营反清之志坚决,故意用言语相激。
李过果然先拱手表态,笑着说:“大将军威武,但汉人中不止有大将军一个好汉!”
翟哲的这封信把忠贞营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上,他的言辞中明显表现出对何腾蛟的不屑,以及对忠贞营的推崇。
自李自成死后,大顺军余部像是失去了巢穴的孤鸟,不得不改编为忠贞营,看大明官吏的脸色行事。翟哲的这封信对他们的承认,胜过十万两银子的赏赐。
诸将异口同声,拱手道:“愿与大将军相约,共破清虏!”
翟哲此语,近似于平等的姿态对待忠贞营,李过等人心中生出一种几年未曾有过的自豪感。
堵胤锡很尴尬,他若是表示赞同翟哲的话,就是明白站在何腾蛟的对立面。
柳随风凑砸堵胤锡耳边,小声道:“大将军正在筹集酒肉和银两,三四日后会送到荆州,忠贞营军心可用,此机若失,不会再来,再战湖广不知又要等到何年?”
忠贞营的粮草和饷银赏赐几乎全来自大将军府,堵胤锡与其说是湖广巡抚不如说正在为大将军府督军。
有些东西就像一层窗户纸,存在是为双方留有情面。
堵胤锡又怎么会再次让忠贞营从自己手中溜走。而且,他能断定,他若离开荆州,这次忠贞营不会再返回夔东,因为柳随风在这里。
中断四日后,明军继续围攻荆州城。
李过命李来亨率部监视岳州府方向。
为了牵制岳州府守军,翟哲也调集方国安率部进入岳州地界,让岳州守军不敢北上。
求人不如求己,何腾蛟既然靠不住,翟哲索性撇开他行事。
荆州攻城两月。
忠贞营在城外挖地道、修冲车,尝试各种攻城方法。虽然还没能破城,但城内的守军已经筋疲力尽,死伤惨重。
死士急报湖广总督洪承畴。
忠贞营没有像预测的那样退兵,坐卧不安的不仅是洪承畴,还有回到长沙的何腾蛟。
何腾蛟从岳州退兵十日后,章旷赶到荆州城外,同时带来了一万两银子。
这是湖广总督府首次来赏赐忠贞营诸将,出手如此寒颤,翟哲前前后后在这里已经砸下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因为左若向前的无礼,章旷现在视大将军府的如仇敌,柳随风识趣的避而不见。
章旷拜见堵胤锡,他替代湖广总督而来。
一万两银子先拿出来,章旷皮笑肉不笑,说:“总督大人说堵大人在荆州战事辛苦,特让我来赏赐三军。”
“多谢总督大人!”
章旷叹了口气,说:“清虏调集女真精锐在岳州府逼总督大人退兵,又准备攻击长沙府。翟哲率大军在武昌府坐山观虎斗,完全在想看湖广的笑话。总督大人想请堵大人率军退回湖广,确保长沙府安全。”
真是信口雌黄,堵胤锡要是不知道实情,真有可能被章旷骗上。
堵胤锡不好当面揭穿章旷的谎言,摇头说:“荆州城指日可下,怎可轻易退兵?若清兵南下,我立刻率军与总督大人南北夹击。”
章旷焦躁,说:“长沙是西南的门户,堵大人不可冒险。”
堵胤锡摇头,说:“大将军翟哲在武昌驻扎重兵,湖广怎敢调集兵马南下?”
谁也不愿意吐出到嘴的肥肉。堵胤锡觉得何腾蛟简直不可理喻。
章旷很不高兴,说:“堵大人难道不听总督大人的命令吗?”
堵胤锡苦笑道:“非我不听大人之言,实在是无法调动忠贞营南下?”
章旷不解,问:“为何?”
“大将军翟哲自四月起给忠贞营发了十几万两银子的饷银,五日前,运输了整整一船的酒肉,更不提粮草杂物。大将军的幕僚柳随风与忠贞营诸位统领交好,先不说忠贞营会不会跟我走,就是我带走这些人,总督大人放心让他们进入长沙府吗?”
堵胤锡说话有些不客气。他是个典型的文人,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忠贞营全靠翟哲提供粮饷维持,何腾蛟对他排斥到极点,又想指手画脚。
章旷骂道:“顺贼果然贼心不改,与翟哲正好是物以类聚。”
堵胤锡到底没忍住,斥责道:“章长史,慎言!“
第467章荆州城下(中)
孝感是一座小城。
若不是汉阳和荆州被包围,襄阳城离前线太过遥远,洪承畴一定不会驻扎在此地。
此刻他正徘徊在府衙的内院,小声骂骂咧咧;“何腾蛟,果然是个废物!”
翟哲要是能听见他的话,一定感同身受。
只是,一个人同时遭到敌我双方统帅的唾骂,也是一件奇闻。
“连自己的兵都管不住,如何能算计翟贼!”
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得只有洪承畴自己能听清楚。
前些日子,他在湖广的筹谋取得重大突破。在探明明廷大将军翟哲与湖广总督翟哲形同水火后,他及时与何腾蛟建立联系。
他曾是大明的总督,对明廷的朝政之争再熟悉不过。
“如果能让堵胤锡停止攻打荆州,他愿意把岳州府还给何腾蛟。”这是他开给何腾蛟的价码。
何腾蛟急需一胜,一场能挽救他名声的大胜。
为了得到一胜,何腾蛟先要付出一败。只要能收费岳州府,当然不会有人再提起他在岳州城外的败仗。
但是,现在何腾蛟从岳州退兵后,忠贞营的攻势更猛。
“如果是这样,我的功夫不是白花了?”
如果堵胤锡收复了荆州,何腾蛟在岳州城下的佯败会成为他又一条罪证。
章旷在荆州城外的兵营软磨硬泡,终究没有办法让堵胤锡撤兵。
战局已经不再为堵胤锡一人控制,翟哲付出了那么多钱粮后,对忠贞营的影响力比堵胤锡不差多少。
在荆州兵营中,章旷很不受欢迎。他无法刻意讨好忠贞营中那帮反贼,李过和李来亨等人也无视他的存在。
回避两日后,柳随风见章旷暂时没有回去的意思,恢复了往日在军营中的活跃。
他们都曾是眼高于顶的文人,柳随风曾经最悲惨的经历,成为他的财富。忠贞营中各部都喜欢与柳随风相处,一不留神,就能得到这位大将军特使的赏赐。
柳随风去的最多的是李过的兵营,每每两人说起当初在郧阳翻山越岭的日子,李过有惆怅也有兴奋。
闯王死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会成为大顺的开国功臣,但现在他还是反贼。有的时候,他会喝多,想起那么多残忍或者仁慈同伴,很多人都不在人世了。
年轻的李来亨是李过的义子,忠贞营的后起之秀。
他没有那么多回忆,在被李过收为义子之前,他一直是个战斗在最前方的士卒。那些回忆,人只会想忘记的更快。
有一次,李过喝醉了,李来亨向柳随风求证:“大将军与闯王有什么不同?”
这半年来,他耳边一直响着大将军翟哲的名字,听的都快起茧了。闯王在进北京城前,在他心目中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随后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噩梦。
柳随风认真思考措辞,说:“大将军是更柔和的闯王。”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他合适走的道路,让翟哲走谋反之路,多半没有李自成那么坚决。
“你会有机会见到大将军的!”柳随风笑得很神秘。
忠贞营的那些老将都已经失去在闯王麾下的锐气了,经历了瞬间的辉煌,李过等人对那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辉煌念念不忘。只有这个李来亨仍然充满的干劲,忠贞营迟早是这个年轻人的。
李来亨笑着回应:“在攻下荆州后?”
“也许!”
章旷看不起忠贞营,但他又嫉妒柳随风与忠贞营各统领的关系。
在荆州城下的兵营呆了一个月后,章旷基本了解了军营内的各种情况,知道无法再让堵胤锡率部退回长沙,选择自己独立离开。
炎炎夏日,明军冒着似火的太阳围攻荆州城。
城内不断扔出腐烂的尸体。这种温度的天气,死亡的士卒或者百姓一两天便会变成臭尸首。清兵不敢把发臭的尸体留在城内,担心引发瘟疫。
文林柱督促二十艘水师战船到达荆州,带来了二十门铁炮。
堵胤锡在荆州城下也与铁炮,但与这二十门铁炮比,如同小巫见大巫。
江南最大的铁炮都运到了湖广。
炮手指挥民夫修建好阵地,只半日轰击,便让荆州城东西两面城门变成千疮百孔的马蜂巢。巨炮依次敲击城头的防御工事,让荆州城简直变成去年杭州炮击的重复。
但荆州城没有杭州那么坚固,城内也没有与军心契合的民心。
柳随风向翟哲禀告,历时三个多月的攻击,荆州城破已然不远。其实在去年,忠贞营离攻破荆州城就差一步,结果疲惫的军士被清兵偷袭。
为了配合荆州城的战事,翟哲命左若督军不惜代价拖住勒克德浑的机动兵马,命方国安在岳州府与李来亨配合准备阻击可能救援荆州的清兵。
湖广的战事已经进展到最关键的阶段,翟哲甘愿为绿叶,为堵胤锡和忠贞营添加光彩,但有人不愿意。
七月十五日,鬼节。
李过再一次组织攻城,他亲眼看见军中勇士攀援上荆州城头,连续激战两刻钟左右,在城头悲壮的战死。
城内守军体力和意志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黑下来前,忠贞营在水边点燃裱纸,祭奠不幸战死的同伴。章旷姗姗来迟,章旷辞别回到长沙这二十多天是堵胤锡最轻松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对何腾蛟可以隐瞒什么,但如幽灵般在兵营晃荡的章旷让他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感觉,这个歪脖子的总督府长史像是在替代何腾蛟在监视他。
章旷一到兵营中顾不上休息,立刻了解战况。
一向谨慎的堵胤锡没有隐瞒军情,难得夸下海口,说:“荆州城十日必破!今日若是等城头的士卒再多些,攻破荆州城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章旷笑的很牵强,说:“那真是湖广的大功劳,没有让翟哲抢在前头。”
“攻下荆州,也有大将军一份功劳。”堵胤锡说了一句实在话。
章旷扭头嘿嘿笑,不以为然,提醒道:“不过,我来的时候听说大批清兵在向岳州府集结,堵大人万万不可大意!”
“真是如此?”
“你可以派斥候前去查探!”
第468章荆州城下
“大人再不救援,荆州就要城破了!”
死士跪拜,双手高举急件,以头触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胳膊和后背有三四道刀伤。三十骑兵在黑暗中突围报信,只有四人到达孝感。
侍卫伸手接过信件呈上。
洪承畴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看完。
明军从四月入湖广,在临近八月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节点。危机不是来自洪承畴忌惮的大将军翟哲,而是来自湖广的忠贞营。
其实这今年的战局是去年湖广战事的重演,只不过翟哲比何腾蛟要有力的多。
荆州、汉阳和襄阳是湖广江北的三角,失去任何一城,清廷将失去大片土地,战局将转变为在各地山林中的野战。
两年前,女真人在野战中视顺贼和大明各路兵马如粪土。
两年后,洪承畴暗自哀叹。
清廷失去江南后若再失去湖广,在国力上将弱于残明,成南北对峙之势。后续的发展,要看南明北伐的力度。
“郑芝龙占闽粤,丁魁楚占广西,大西残部入云贵!”这些都是残明的麻烦,但清廷也有隐忧。洪承畴卷起手边的地图,窝成一个大纸团,叹息一声:“不知四川的吴三桂还能不能老实下去。”
一年前,清廷入关势如破竹,时机把握的极其巧妙。
残明和大顺敌我莫辨,各地乡绅初始因仇视顺贼,站在满清一边。让多尔衮催动了天下大势。
但是,现在,剃发令后,形势变化之快,令人意想不到。
他深思熟虑良久,终于下令:“请勒克德浑贝勒率军从岳州救援荆州,料翟哲这几日无法攻下汉阳城。”
他决定调遣勒克德浑军去荆州城下,先解燃眉之急,等西线战事稳定后,再重新回到汉阳府。
清廷在湖广是个整体,各部都在洪承畴的调遣下行事。
而明军派系林立,翟哲、何腾蛟和洪承畴各不相属。这是明军最大的劣势,洪承畴寄希望于明军在相互配合中出现错误。
牛皮岭的明军一动,明军立刻得到消息。这几日是湖广战局进展的关键时期,斥候不分昼夜监视清兵动静。
翟哲从武昌府赶到江北大营亲自督战。
何腾蛟从岳州府退兵后,明军阻截清兵救援荆州的难度极大。
军中诸将集中在大帐。
湖广的战局大家都清楚,但诸将各有想法。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当绿叶,江南的明军要是阻击清兵,就是把湖广战役的首功拱手相让给堵胤锡和忠贞营。
忠贞营名义属于湖广镇,听何腾蛟的调遣行事。而在那位何总督兵进武昌府后,包括金声桓在内,军中诸将没有一人不讨厌他。
左若当了两个月的攻城主将,大军在汉阳城下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