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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在如猿猴般在柏树的枝叶间腾跃,快到树顶的时停下来,张目向外观望。片刻之后,他从原路返回,到柳随风面前禀告道:“有大队兵马入城,正在府衙前集结,但雾气很重,看不清旗号。”
“这就对了”柳随风睁开双目,“时候也该到了。”
外面的吵闹许久才停歇。他安静的等候了一天。
次日辰时,他正在院子中挥胳膊转腰,一套五禽戏练了一半已是大汗淋漓。
院子外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一人,潘国凤神色僵硬,头发有些散乱,粗声粗气的说:“柳侍郎,三府的将军昨日已经入城,今日要见你”
柳随风充耳不闻,继续练习那动作看上去很拙劣的五禽戏。
潘国凤生出一股怒气,柳随风这是在藐视他,也是在藐视大西军。
的确,一个潘国凤,柳随风还没放在眼里。直到把一套功法练完,他才扭过头来,道:“年纪老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三府将军怎么过了这些日子才来,我怕耽误朝廷的事情。”
他眼神锐利,见潘国凤眼中有血丝,不知这几天不知在忙活什么事,但一定与他有关。
潘国凤不想在见到他这幅嘴脸,拱拱手扭头离去,临出门时留下一句话:“亥时,我来接你”
今日,柳随风的早饭吃的比往日要多一些,因为今日的会面需要精力。
亥时过半,潘国凤带人来到院子外,柳随风已经换上了一套官服,神采奕奕。
“柳侍郎,走吧”潘国凤忍住厌恶之色。在三府将军进入昆明城后,他不敢对柳随风过于无礼。
柳随风出门,两个侍卫跟在身后。
他带入昆明府的行礼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摆放在厢房里,也不留人看守。
潘国凤一直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把大明朝廷的圣旨带在身边。不过,孙可望不下命令,他不敢私自翻动柳随风的东西。孙可望很精明,也许正因为精明,有时候有些多疑。
府衙与沐王府相隔三道街道,一行人很快走到。府衙前有兵丁肃立,不过没有大前天那么多。
柳随风官服的衣襟随走动步伐招摆,挺胸收腹昂头,今日他必须要做出一副天朝来使的傲然模样。
随潘国凤走进府衙,他见大堂中两排各站立了八个士卒,孙可望坐在正中的主座上。
主座两侧设立了三个椅子,李定国单独坐在左手,右手边坐的两人,一人身穿束腰劲装,眼如铜铃,下巴留了一撮做浓密的黑胡须,另一人看上去年纪稍大,脸上有皱纹,看他眼神温和。
不用介绍,他知道那黑胡须的是艾能奇,看他眼神温和的是刘文秀。
潘国凤先到大堂中,拱手行礼道:“孙帅,三位将军,柳侍郎带到”他的语气,如带囚犯上堂审问。
李定国眉心处轻轻耸动了一下。
孙可望从主座上站起来,张开笑脸招呼:“柳侍郎到了,看座”两侧三位将军也站起来,拱手见礼。
潘国凤退到一边,有士卒端着一张太师椅过来放在大堂当中。
大堂当中摆放一张椅子显得孤单而突兀,从没有这样会见使者的。
柳随风安安稳稳坐上去。
孙可望等三人也各自坐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开口便质问道:“柳侍郎代表大明朝廷来云南,既然是招安我大西军四府,就应该以诚相待,为何前后言语多有不实,欺骗我兄弟之间的感情。”
李定国的目光炯炯有神,落在柳随风的脸上。
“哈哈哈,孙帅的意思可是质疑老夫在罗雄州与李将军所说与前日与你的说法有所不同?”柳随风笑声爽朗,道:“大西军这几个月不停骚扰贵州地界,对朝廷态度不明,圣上怎知四位将军是否会接受招降?”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只是朝廷根据大西军的态度,准备了不同的封赏。”柳随风手抚花白的胡须,掷地有声道:“圣上和晋王都已同意,谁北伐与左将军协力取下陕西全境,便封谁为王。”
他一开始便抛出最有诱惑的诱饵,不与孙可望在细枝末节上争执,那些封赏本就是他开口胡编的,晋王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但绝不可能答应封孙可望为秦王。
柳随风此言一出,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眼中都放出神彩。
如让孙可望主导招安,他们与封王不会扯上任何关系。能从张献忠部中存活下来,并脱颖而出,这四人能力和眼光虽有差异,但都知道在乱世中保存甚至扩大实力是第一要务。
孙可望力主与郑芝龙合力攻明,但那是孙可望主导的联盟。
大西军攻取了云南后,孙可望锐意改革,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缓解了粮饷危机。也因此,孙可望部快速壮大,已有压制齐发三府的态势,唯有李定国敢发出一些不同的声音。
柳随风带来大明朝廷的策略,则让他们每个人都看见了机会。
柳随风不说孙可望为“孙帅”,公然平等称呼四府府主为“将军”,虽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但三人包括李定国在内都在那里装聋卖哑,心中其实很受用。
孙可望阴恻恻的问:“能封秦王吗?”
这是一个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
柳随风摇头道:“圣上有交代,唯有孙帅率大西军悉数北上方可封秦王,若只让派三位将军北伐立功,则可封郡王。”
第629章欺人太甚
朝堂上的平衡与菜市场的小贩讨价还价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柳随风的身份、神态乃至他的年龄让人很难去怀疑他的话,即使是孙可望也是如此。大明朝廷若是对大西军出尔反尔,不但会招来大西军的仇恨,也会失去对天下各路豪强的公信力,得不偿失。
事实上朝廷在大西军中封一个郡王尚有商量的余地,但封秦王没半点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柳随风提出一个孙可望决不能接受的条件。
这看起来很简单,两瓣嘴唇一开一合,话语便吐露出来。但一切都是直到柳随风见到孙可望那一刻才做出的决定他是个需要自由度的使者,根据局势的变化作出最合适的反应。所幸,晋王信任他,给他的权限远大于他现在的身份能承受的。
“彼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待之。”
柳随风知道自己的幸运,所以一路上用坚强的意志支撑虚弱的身体,远赴千里来和一群年富力强的人来勾心斗角府衙中,三个人在围观两个人唇枪舌剑。
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是大西军中人,但此刻好像成了这场辩论的围观者。
孙可望威逼利诱,柳随风的回答滴水不漏,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敲击旁坐三府将军的心理。
许久之后,在一旁侍立的潘国凤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孙可望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正常”
与一个使者逞口舌之利,岂不是以己之弱攻彼之强吗?偏偏柳随风的每一句都直指他的敏感处。他们二人争论的厉害,其实是在说给旁观的三人听。是事情越描越黑,渐渐变成他孙可望不顾汉人大义,以一己之利反对接受朝廷此次的招安。
“柳侍郎,多说无益,朝廷诚意不足,我等是不会接受这些条件”孙可望当机立断,以一言结束这场争论,同时向潘国凤努努嘴,下令:“请柳侍郎回去歇息”
柳随风一脸痛苦的表情,又不辩解,连连苦笑摇头,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自行往门外走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做到自己所想的一切,后面的局势到底会变成怎样,非他能把握控制。
孙可望目送柳随风走远,摆手命两侧侍立的兵士退出。
大厅中只剩下四府将军。
“诸位”他伸手拿起案桌上一块木制的令牌,双手各持一端猛一用力,令牌发出“咔嚓”一声响,断为两截,“你我四人正像这块令牌,一旦分裂,只能沦为别人的家奴。”
“听了刚才的话,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柳随风是明廷派来的奸细,此行就是要离间我们四人之间关系”
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目光在空中交接,但没有一人站出来接话。
孙可望的心往下一沉,今日的会面真是糟糕透顶。
“他是个奸细”他咆哮,想用声音来撕破府衙中的压抑,“我已得到确切的消息,明廷对我大西军包藏祸心已久。”
刘文秀皱了皱眉,轻声道:“李过也降了,朝廷连‘一只虎,都能放过,应该不会对我大西军施加什么手段。”
刘文秀为人沉稳,从未主动出头挑衅过他的权威,今日竟然当面提出异议。“住口”孙可望凶狠的目光紧逼过去。
刘文秀吓的往后一缩,偷看李定国正在皱眉沉思,后面想说的话不敢再吐露出来。他与李定国私交很好,并且,他也不愿意与大明开战。
李定国终于开口,道:“眼下明廷兵马几乎全部集中在江北与清虏交战,确实是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期,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在我看来此次朝廷诚意十足。”
孙可望冷笑,道:“不要忘了,他们是官兵,我们是流贼,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身份。现在他们有难处才会开出这么高的价码,你怎会知道等局势明朗,他们不会秋后算账?”
李定国皱眉道:“晋王翟哲娶了高闯王的侄女啊”
孙可望讥讽,“一个女人算什么?”
李定国暗自腹诽,也只有你这样的才不会把女人当回事。柳随风走后,府衙中的气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增添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他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孙帅坚决反对此次招安,我也无话可说,你我四人不可兄弟阋墙,但出兵攻打大明一事,也休要再提。”
“你这么糊涂”孙可望满脸都是失望,“你身边的人都被明廷挖走了,你还被蒙在鼓里,替仇家说话。”
是到了该下猛药的时候,否则他推行与郑氏的联盟将前功尽弃。夏季过去,将是起兵之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李定国色变,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道:“孙帅不要胡说”
“你知不知道,近两个月来,一个断臂的中年人常在罗雄州与贵阳府的交界处活动?”孙可望恶狠狠的盯着李定国。
质问需要气势,让对方感觉理亏的气势。
李定国果然露出迷惑的神色。
“那就是明廷新任锦衣卫统领,晋王最忠诚的狗,季弘”孙可望说出季弘的名字,看见三人震惊的表情,隐然有股快意涌上心头。
季弘是个传奇般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中晋王起兵时攻杭州、收徽州,乃至张名振兵变,去年朝廷平定长沙总兵刘承胤,明廷近年发生的这些大事件中都有他的身影出现。
很少有人知道他长相,但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有一条左臂。
李定国脸色泛出红色,问:“孙帅何以得知?”
孙可望道:“白文选已经招供了”
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三人听闻此言皆面露惊色,孙可望竟然拷问了李定国的心腹爱将。这已经突破四人间关系的底限,白文选即使有错,也轮不到孙可望严刑逼供。
因为,如白文选这样的亲信,一定会知道李定国不少秘密,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孙可望在冒险,他在赌李定国不会因此与他翻脸。
李定国站起来,提高声调问:“白文选在哪里”他生气了。
孙可望朝门口方向重重拍了两次手,两个侍卫闻声走进来。
“来人,把白文选押过来”
两个侍卫接令离去。
李定国胸口起伏,右手握住刀柄,然后又轻轻放下。
第630章临渊
白文选被带入大厅时,李定国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如一条死狗样被拖到客厅当中。
李定国心中猛然一揪,但他忍住了,坐在那里没有动。
孙可望言之凿凿。
白文选是他的爱将,但从崇祯七年他随张献忠渡过渑池杀入中原,见过了太多的背叛。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是各谋生机的流民。
见李定国没有当场发作,孙可望心中暗乐,他赌对了。如果李定国现在翻脸,大西军会就此分裂。李定国没有这么做,所以这场戏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潘国凤站到侧首,呵斥道:“白文选,四位将军都在这里,你是怎么与明廷锦衣卫勾结,如实交代”
白文选抬起头来,恰巧遇见了李定国的眼光。
承认就死定了他有气无力的说:“末将绝没有与明廷勾结,孙帅错怪我了”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李定国。
也许,今日李将军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是维护大西军一体,还是抛弃他这个心腹爱将。
潘国凤没有因为白文选的否认而慌乱,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灰色纸片,纸片的右下角有一个血色手印,挥舞着纸片叫道:“这是你的供词,现在想矢口否认吗?”
白文选双手按在地面,努力支撑起上半身,胸前和腋下露出无数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他惨然一笑,问:“看我现在这个模样,这份供词还值得相信吗?”没有表现自己的愤怒,也没有质问孙可望和潘国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