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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汉子停了叫骂,依言坐了下来,却并没有接水碗。
里正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酒家新出了一种“加料”的酒,深得一众“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的喜欢,不过价格就不是一般酒价能比了。
这几年风调雨顺,上^位者还算清明,是以绝大多数百姓能维持温饱,而酒是要靠粮食酿出来的,一斤酒得两斤多粮食酿造,价格至少能比上三斤粮食,并不是谁家都喝得起的。
银花坐在屋里听到“神仙醉”这样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当初初中没读完就回家种地,后来手里有了几个余钱,自己虽不得出门,托人带几本书还是可以的,大概因为没读完书是心中最大的遗憾,银花最喜欢的不是名著也不是小说,而是初中高中的课本,英语数理化是不行,其它几门的课本是那几年里银花唯一松快的时候,是以她知道杂交育种、基因工程和酵母菌,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何生产力,知道不同的地理环境会对生产造成什么印象,更知道魏晋名流的五石散、晚晴的鸦片战争!
事情说来简单,何老三以前是不赊账的,但这“神仙醉”却不同。
“……这是他亲自画的押!”
一个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何老头不识字,何老三又叫不醒,请里正帮忙看了一遍。
总的说来,何老三欠了酒家一两多银子才把人招上门来,否则谁耐烦走上几个时辰!
何老头气的直哆嗦,把何老娘拉开,从厨房里端了半盆凉水出来,劈头淋在何老三脸上。
面色惨白的何老三咳嗽了两声,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
“爹……”
“你还晓得叫爹,这是怎么回事?”何老头把账单扔过去喝道。
“儿,儿,你快说说,快说说,是不是有人坑你……”何老娘慌忙拉起自己的袖子帮何老三擦脸上的冷水。
何老三的眼神才慢慢清明起来,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东西。
那就是真的了!
何老大与何老二都变了脸色。
“三子,不是哥哥说你,往常你不顾家也就罢了,这一两多银子你是吃了人参燕窝不成……”何老二跳着脚叫开了。
围观的乡里人也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何二嫂在屋里也坐不住了,“我出去瞧瞧!”
银花心里什么也没想,只管专心哄大宝。
大宝被吵得睡不着,腿疼人也不舒服,嘴里不停的哼哼,眼睛哭得红肿。
银花把家里最柔软的一块棉布裁成了帕子,轻轻的帮大宝擦眼泪。
“老三家的,你手里还有多少?”何老娘沉着脸进来问道。
“家里但凡有一个都叫他摸去了,前儿刚得了卖牛肉的一笔银钱,乖宝又出了事,大夫说不仔细养好将来怕是会瘸了,总得留两个,还有半两银子,您拿去先还债……”银花木然的说道。
那五百个铜板儿已经数出来放在木桌上。
何老娘心里其实有数,不过白问一遭罢了。
屋外就传来何二嫂炸豆子一般的说话声。
一是嫌银花拿得少,二是坚决要何老三打欠条。
“……都是亲兄弟,我们也盼着小叔子好哩,以前就罢了,这次绝对不行,一回两回,难道叫我们大河、二柱饿死……”
何老大两口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是赞成的。
“说的什么话,既然知道是亲兄弟……”何老娘也高声嚷嚷起来。
“够了!”何老头大喝一声,由于太激动,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就按老二家的说的办,老三家的要照看大宝,老三太不像样子,是我这当爹的没管好,这次一定要叫老三把酒戒了,我打折他的腿看他还怎么出去败!”
说完,何老头又是一阵咳嗽。
何家两兄弟当即湖回去取了银钱打发了讨债的,又请里正见证,写了欠条叫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何老三按上手印。
乡里人瞧够了热闹才一路议论着散去。
有幸灾乐祸的,有感叹何家家底看样子还丰厚的,有说那没听过的“神仙醉”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才值一两多银子……怕这半年,村里人都有谈资了!
银花好容易哄睡了大宝,出来堂屋听老两口与两个大伯子商量事情。
“大宝撞了头又摔断腿片刻也离不得人,我想接我娘过来住几天,好把菜园子打理出来。”银花低声说道。
还有一层顾虑,若何老三真是沾了鸦片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没有个汉子怎么制得住。
“把人捆到老大家去,我就是这身老骨头不要了也先治死这个混账!”何老头拍着桌子说道。
何大嫂嘴巴动了动,终究是忍了下去——做老大的不吃亏,难道放着小叔子和断腿的侄子不管!
等银花收拾了何老三的几件衣服出来,何老大跟何老二一起连拖带拽的把人弄到何老大家里。
何大嫂收拾了收拾了一间偏屋,家里老的小的有七口人,哪里还有多余的炕。好在现在还不冷,爷几个用木板和架子简单的搭了一个板床,铺上褥子暂时让何老三住下。
何老娘烧了半锅热水给何老三端进去,准备叫小儿子洗个澡换身衣服。
“娘!娘……”
何老三突然就跳了起来,力气大得惊人,抓着何老娘直叫唤。
“三!三子,你怎么了?”何老娘手里的半盆热水“嘭”的一声落到了地上,“老头子!老头子!大文,快过来!”
“……给我,嗬——给我……”
……
第9章
第九章
……
何老娘被掐的直叫唤,再孤陋寡闻也瞧出何老三不对劲了,“我的儿,你慢慢跟娘说,你要什么?肚子饿了?”
“酒——啊——酒——”
何老头捡了一根柴棒子进来,一进门就听到何老三再喊酒,当下气血往头上一涌,举着棍子就打了过去。
“我给你读了这年的书,自己不成器还学人去买醉,今天我就打死你个不成器的,省的带累几家子……”
何老娘见何老头动了肝火,也不敢再拦,而况心里也为那一两多银子滴血,是应该给他一点儿教训。
何老三惨叫几声,抱着头往后缩,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上直滚,浑身抽…搐,嘴里只管乱叫。
“爹,小弟这样子是?”何老大惊疑的问道。
何老头举着柴棒子直喘粗气,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要吃酒、吃……”何老三佝着腰就要往外冲。
“给我把他抓…住!”何老头喊道,只当何老三是发酒疯。
何老二就站在院子里,猛地把人抱住,没想到何老三力气大的惊人,带的何老二都险些摔到地上。
“哎呀,小叔子,你这是做什么?”何二嫂惊叫道。
方才何老娘端的半盆水都洒在屋里,流的满地都是,何老三原本就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在泥地上更是不堪,随着何老三癫狂的动作,泥巴点甩的到处都是。
何老大赶紧过去帮忙,爷几个一起把人推到偏屋里,把门从外面插住。
何老三瘾犯了,在屋里又叫又跳,连声音都嘶哑了,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一般。
何老娘站在屋外不停的劝,因不晓得真实情况,只来来回回的那几句:
“酒又不能当饭吃……”
“忍一忍就好了……”
“以后在不能去外头喝酒……”
“这次就绝了那念头才好……”
“理他做什么,先饿他几顿,看他还想不想吃酒!”何老头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气呼呼的说道。
一直闹到晚上,屋里才消停了些。
何二嫂跟何大嫂在厨房里烧火,二嫂子朝屋外看了看,老两口在里屋,两兄弟正检查农具,商量着明天的活儿。
当初何老三成亲的时候,老房子实在住不下,何老头干脆请了里正,把家分了,给二儿子和小儿子都各建了三间土坯房,不过农忙时,几兄弟还是一起干活,大件的农具也不好分,都是公用的。
“大嫂,我看小叔子这哪像醉酒的样子,根本就是疯……”
“嘘——”何大嫂给何二嫂使了个眼色。
何老娘正进厨房门,“晚食烧好了没有?”
“就好,娘,今儿人多,就在院子里吃罢!”何大嫂温言道。
何老娘应了,揭开锅盖,把粥捞稠的盛了一晚放在碗柜里,才出去喊老的小的准备开饭。
何老头今天气狠了,身上就有些不得劲,晚饭只喝了半碗稀饭就放了筷子。
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谁心里都不大痛快,胡乱吃了晚饭就散了。
何老娘故意跟着大儿媳在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端着那碗冷粥摸黑去了偏屋。
“老头子!”
何老头端着个小凳子稳稳的坐在门口。
“你端着什么,个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还偷嘴!”
显见是气狠了,何老头一把把碗夺过来,一气儿就灌到了自己嘴里,“谁都不许开这个门,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理他!”
站在堂屋门口的何老大与厨房门口的何大嫂两口子一边应着,一边把开始抹眼泪的何老娘扶进屋里。
“爹,锅里烧着水,您洗了早些歇着。”何老大出来安慰道。
何老头“嗯”了一声。
里屋,何大嫂也小心翼翼的劝何老娘,一家人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锁门睡下。
这边,银花也是焦头烂额。
小家伙白日睡够了,晚上直“哼哼”,越哼头越晕越想吐,一会儿身上就发了一身的冷汗,面色惨白。
银花端了热水,小心的帮大宝擦了一遍身体。
“娘,呜呜——”
“好了,乖宝,娘知道你难受,明天早上喝了药就好了,娘给你讲故事……”
今儿下午闹了大半日,银花连药都没来得及煎。
大宝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银花的衣服,头微微一晃,越发的难受,哭声就更大了。
“不哭,不哭,越哭越难受,来,乖宝,娘抱着你给你唱歌儿……”
银花使劲浑身的解数,到了后半夜,小家伙才又睡着,只梦里还不时吭上几声。
接连几夜没好好休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银花怕躺炕上睡熟后,大宝夜里又闹了起来,只敢在炕沿趴着……
“何大哥,你家这是咋了?”邻居隔着篱笆高声问道。
“没事儿,老三发了酒疯,一会儿就好,打扰你睡觉啦!”
黑灯瞎火的,那人听何老大高声应了一句,虽觉得那叫声有些不对劲,也没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进屋又睡下了,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
何老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直喊何老娘拿绳子过来,与何老大合力把人捆起来,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何老娘看何老三把自己装的鼻青脸肿,被捆住还兀自挣扎,抹着眼泪问道,“他爹,三儿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我看是喝酒喝疯魔了!”何老头气哼哼的说道。
何老大两口子心里有疑虑却没敢说,或者也不愿意往那最坏的方向想。
晚上时分,何老三闹了一场,在地上翻得满身都是泥巴,这会子干在头上脸上,混上鼻涕眼泪,甭提有多腌脏。
何老三被捆住后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浑身一软昏睡了过去。
“爹,叫他大哥给小叔子换身衣服放床…上躺着罢,这躺在地上可要不得!”何大嫂轻声说道。
“对,对,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何老娘顾不得身上落下来的外褂,转身就往厨房走。
“娘,娘!我来,您搁这儿看着小叔子。”何大嫂帮何老娘把衣服披好,连声劝道。
何老娘有些慌神,六神无主的被何老大扶到屋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何大嫂烧了小半锅水,何老大跟何老娘一起帮何老三把脸上手上的泥土擦了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爹,您看这绳子?”
“捆着,哪个有功夫整日守着他,明儿我们下地,叫你…娘不许给他送吃的,我看是肚子饿厉害还是酒瘾厉害!”何老头又发了一回狠话才回屋。
何老大想着还撞头摔断腿的小侄子和今儿拿出去的半两多银子,牙一咬,将何老三捆在了床…上。
第二日,鸡叫了五遍,村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何老头怕何老娘掌不住,干脆亲自在家守着,把积攒的柴都搬出来砍了,码的整整齐齐。
期间,何老三又发作了一次,何老头只拿布塞了他的嘴,硬着心肠不往偏屋去看,只何老娘趁何老三平静下来的时候给喂了几口水。
几个村子几代互相通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