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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庄文过来了,她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听。
我答应替庄奶奶介绍在公证处工作的熟人,她千恩万谢,说:〃添麻烦了,都怪我三个儿子不争气!〃
庄文突然冷冷地插言道:〃奶奶,你怎么把自家的事告诉别人呢?〃
〃别人?别人待我比家里人还仁厚呢!〃庄文奶奶笑道,〃你这个烈货,对人好一点,自己不也好受些?你成绩下来了?考多少分啊?〃
〃还可以。〃庄文说。
待我们回到家,莘莘才告诉我,庄文平均分不足70分,而她平均分有90分。
我笑笑,说:〃你们都说'还可以'。〃
〃妈!〃莘莘说,〃我原本想回答'挺好的',可怕庄文难过,那样,她会在她奶奶面前失面子,说不定会挨她奶奶骂。〃
这小孩,心挺好的,晓得顾及别人,为了给他人留出地方,不惜将自己的光芒遮掩掉一些。可过不了几天,莘莘又有了新表现:她和一拨同学排练的小品节目要上台彩排,大家一拥而上去夺演出的红裙子,莘莘最后一个上去取,结果那条红裙子腰上的搭扣是坏的,扣不上,她的同伴,如林宝妮、南南纷纷笑她,莘莘很委屈,觉得谦让吃亏了。我劝了她几句,她不再做声。可待到正式演出那日,她捷足先登,抢夺了一条搭扣不坏的红裙子。我问她是否笑话过那个拿到破裙子的同学。她摇摇头,说如果那样就是坏人,她不想成为坏人,坏人早晚会受惩罚;可她也不想做好人,做好人太吃亏。她顿了顿,大声问:〃我可以做不坏也不好的人吗?〃
第40节:莘莘(12)
莘莘作出做不好也不坏的人的决定还另有原因。
这一次小品演出,是全年级的比赛。莘莘原本提议演《彼?得·?潘》,一个童心灿烂的经典童话,可大家一听故事情节,都觉得不过瘾,一定要演一个案件故事,里面有谋杀、小偷什么的,也有些无辜的人,结果,莘莘一个人饰演两个角色,都是〃受害者〃。
邻班排的小品,导演就是薛迪声。他们演的小品,内容比较平淡,让人看过就飞快地忘掉,但尾声却很热闹非凡,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大听瑞士果汁软糖。〃薛导〃领头,将一听瑞士糖分掉,给评委老师一大把,在场的班主任一小把,学生全没有份。
到了总评时,薛迪声他们班的小品节目获最高分。
评委老师把糖分送给周围的同学,也给了莘莘,但莘莘悄悄地把它们留在桌角边。
〃妈。〃她说,〃评委老师帮他们的,不公平。〃
〃为什么?〃我道破她的言下之意,〃你认为是那些糖起作用了?可评委分明把糖分给大家了。〃
〃可是,〃莘莘说,〃评委老师感动的,觉得他们好呀。〃
〃哦!〃我说,〃如果真是这样,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你打算怎么做?〃
〃丢人现眼!〃她赌气地说,〃我才不那样!如果我是他们,那我就不是我了!〃
她通过暗自猜疑,自认为目睹了世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然而对世界、对生活远不止一种解释,有真理,有歧义,有温情,也有欺诈,对这至关重要的发现,她真是一下子左右为难。
期中考试过后,南南和郑小愉、金苹他们又投身于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经过又一番搏击,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们三个从考场出来,都有点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已离成功不远。
关于自发组织一拨同学去远足的点子,就是这三个班级的核心人物提出的。莘莘是热烈的响应者,她还为这次活动取名为〃超常青年旅行团〃。
曾超也是积极分子,他的期中考试成绩终于跻身于中等行列,那是他企盼了六年的目标。这一阵课业压力锐减,他的心情便像飞起来的风筝。他带着〃革命已成功〃的喜悦,滔滔不绝地即兴编了许多尼古拉·伊维奇的新故事,是有关宇宙探险的。他建议,不妨走远些,去森林公园,没准还可探险。
莘莘他们一行在周日向森林公园进发,但半路上就遇上点小麻烦。林宝妮热了,跑去买冰淇淋,她一买,大家纷纷跟着买。莘莘隔着口袋,摸摸里面的一把硬币,想着,这冰淇淋挺贵的,要三元一客,终于还是舍不得破费,林宝妮让莘莘在冰淇淋上嘬一小口。莘莘品尝后,感慨地咂着嘴赞叹道:〃真好吃啊!〃
这时,围过来两个乞丐,伸手向大家讨钱,其中的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捧着只小搪瓷杯,紧紧尾随着莘莘央求道:〃行行好啊!〃
莘莘动了恻隐之情,同情她,就把省下的三元钱从口袋里抠出来,放进她的搪瓷杯里,钱币丁丁当当响着,莘莘很自豪,可另一个小乞丐马上走过来了,莘莘只能又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三元钱,她怕给了这个,不给那个,会使其中的一个受伤。人都只有一颗心啊!
可是,待他们走来走去寻车站时,莘莘看到了伤心的一幕:那两个小乞丐进店里各自买了两根雪糕,左手一根,右手一根,正大咬大嚼。莘莘几乎哭出声来:她小心省下的两笔〃巨款〃,竟被别人大手大脚胡乱花掉了……
为这件事,莘莘又唠叨了一遍:〃我想做不好也不坏的人了,好人很可笑的!〃她的目光望出去的人和世界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莘莘他们的〃超常青年旅行团〃在公园内的境遇也不妙。中午时,莘莘曾借用曾超的手机打电话回来,说:〃妈,你说怎么个玩法好呢?我们实在想不出来了。〃
她们居然想不出玩的花样,这些未满十二岁的孩子!
我想起了小学时候看邻居养鹦鹉,邻居将鹦鹉在笼子里囚禁一年多,有一天把它弄出来,要放生,但这只鹦鹉却停在笼子外,战战兢兢,不敢亮翅去飞,直到观察了许多日子,才突然飞离……
第41节:莘莘(13)
我建议莘莘他们去草地上做游戏,去观察树种、植物,去骑马,去倾听鸟语,去追踪拍摄蜜蜂采撷花蜜的情景……
〃妈,〃莘莘犹犹疑疑地问,〃这会开心吗?〃
结果,他们并没有采纳我的〃苦谏〃,他们久违了自然、质朴的生活,他们一时融不进那份恒久、宁静、天然的雅致。
他们在那儿兜了一大圈,吃了点东西果腹,想起可以拍照片,就找人少的地方站。
莘莘当摄影师,她给大家拍照,轮到郑小愉,他迎着莘莘的镜头,摇摆着身子,受罪一样,莘莘刚要按动快门,他就叫〃等一等〃,伸手撸撸头发;莘莘再次按动快门,他又叫〃等一等〃,开始拉领子,其实,那都是没毛病的,他的头发很优雅,衣领也很挺括,可他还嫌不够完美。
后来,莘莘不等郑小愉叫〃等一等〃,顾自按下了快门。
郑小愉,也就是现在的郑清,略带遗憾地说,这可能是小学时代最珍贵的一张照片。
可惜,这张照片拍糟了。在画面上,这郑小愉永远尴尬地摸着头,仿佛在叫:〃等一等啊!〃
这天还出了个发人深省的结局:这拨小孩走散了。莘莘和南南、常戚一同找大部队,东寻西找拐进公园的一条僻静小径。南南突然提及,她妈告诉过她,这个公园的僻静处曾发生过一起〃敲头案〃,一个大盗抡着榔头猛敲游客的后脑勺,没准阿瑛的男朋友丁阿强就是仿效那个大盗的手法……
南南说着说着,忽然打住话头,也许追忆起阿瑛来,她心里最亮的地方就有小个子阿瑛的亲切身影闪现。
正午时分,这条小径上除了她们,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小径两旁,大树林立,静谧得听得见树木的呼气和挣动声。
不知是谁带的头,她们三个开始加快步伐,紧接着是大步流星,呼哧乱喘着,最后干脆是狂奔乱逃,跌跌撞撞,仿佛体察到看不见的险情就潜伏在身边,她们弃甲丢盔,土崩瓦解。
这莘莘逃亡的姿态很可笑,将两只手紧紧地插在兜里。
事后,莘莘心有余悸地告诉我,她想起了小霸王说过要剁手的话。
一个小孩的经历,也就是这个小孩的基本人生观。莘莘心里萦绕的阴影难散,她文曲星上的密码至今仍是:求助,求助,求助。
真正给予莘莘致命伤害的还是当天下午。
这拨小孩在公园门口会合后,郑小愉提议,说干脆继续玩,他的舅舅在两站路远的游泳池当教练,可去那里玩水。
大家全都赞同,庄文格外兴奋,因为她游泳游得很棒。
一拨小孩拥到郑小愉的舅舅那儿,那位舅舅是个豪爽之人,见好久不见的亲外甥领了朋友来,格外高兴,替他们租了泳装,安排他们进大游泳池,并且再三叮嘱说不远处有个七米深的水池,是供专业人员用的,大家千万别过去。
女孩们拥进更衣室,互相盯着对方,她们对同龄人的身体充满好奇的根源在于想知道自己细微的生理变化是否正常,她们没有把握啊。
常戚看见庄文在换衣服,多了一句嘴,说庄文的身材不好看,腰腿都太粗笨了。
庄文逼视着常戚,充满敌意,她的怨恨也许在于她没有好的成绩,容颜上破了相,缺乏温馨的家庭,很贫穷,交不上真心朋友,也失却了进好中学的资格。她最引为骄傲的是她有挺拔有力的身躯,现在,连这一点都被人否定了,她真觉得一无所有。
〃你找死!〃庄文骂常戚,〃你完了!你会后悔的。〃
这拨小孩们往往就是这样,大人越叮咛不能去的地方,他们便越想去见识、去冒险。他们在大水池中嬉戏片刻后,便三三两两地跑到七米深的水池边去探视。
那水池里无人游泳,一汪静水,自然也没有教练员,小孩们见没趣,也就返回了。
莘莘和常戚没有走开,站在水池边聊得热火朝天。
常戚喜欢在谈话时拉住莘莘的两只手,很腻人的。不过,莘莘开始接受常戚了,她说常戚虽然脾气怪,但心不狠,总想着别人会怎么看。这一天,常戚说的是要是来月经,肚子很疼的,血很脏的。她又说,她妈妈正在给她联系一个学校念初中。
第42节:莘莘(14)
庄文正好走过来,对着深水犹豫着是否要下,听见常戚的话,插言道:〃屁!你这成绩……〃
常戚不理睬她,只对莘莘说:〃我妈妈把支票拿去了,给学校很大一笔赞助。〃
莘莘她们顾自说话,忘了庄文就在身边。莘莘常常是这样,她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有时,她捏着一沓菜票进饭堂,见人多,就退出来,她穿过人群出来时,手里空空的,菜票没了,不知掉在何处。
意外出现了,横亘在女孩们的命运中。
有个人突如其来地蹿过去,使劲将她俩一推,两个手拉手毫无防备之心又不识水性的女孩身子一斜,纷纷掉入了七米深的水池。
庄文不敢朝深池里看她们一眼,慌慌张张地跑回大游泳池。
莘莘在落水的那一瞬间抓住了水池边的一个金属扶手,幸而没有沉入水底,她懵懵懂懂地随波在水面上一浮一沉着。刚想呼救,就让水呛得噎住了,接连着灌进一肚子的水。
郑小愉这个敏感、懂事的男孩,这会儿见到庄文惊恐地赶过来,忙问:〃莘莘和常戚呢?〃
庄文什么都不说,抬了抬胳膊,神色慌张。
郑小愉飞奔过去,他一眼就瞥见了正在深水池里一冒一冒的莘莘……
常戚获救时,已经奄奄一息,瘫倒在郑小愉舅舅的怀里,连眼皮都睁不开。莘莘看着常戚,看看围过来的同学关切的眼神,又瞧见腼腆的郑小愉一反常态,点着庄文的鼻子大吼大叫,不由百感交集,小声啜泣,她哭声颤抖,是那种从心灵流出来的真正的哀号。
莘莘从〃超常青年旅行团〃回家,扑上来紧紧抱住我,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差点见不到你了。妈,为什么人会是这样的呢?〃
她在那一天里仿佛大了好几岁,从此以后她一下学会了去害怕人,用戒备的眼神去看人、提防人、猜忌人。
我和家盛为此事一夜无眠。我们在夜深人静中沉思,思谋着无数个〃万一〃:万一,郑小愉没怀疑庄文不对头的神色;万一,庄文不回大泳池,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万一,莘莘没有拉住池边的金属扶手;万一,郑小愉大声呼叫时,他舅舅没有及时赶到;万一……
这个世界怎么能少掉这样两个虽然软弱却仍有光芒的天使呢?
我阵阵后怕,假如这天两个女孩未曾获救的话,那便是悲剧中的悲剧,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想明白我聪明、乖巧的女儿,怎么会掉进那个深池的;我肯定不会料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可怕的阴影,有关儿童的恶。
家盛,这个慈爱的父亲暴怒了,他说不能放任庄文。这个本性诗意的,为了没赶上听一场喜欢的音乐会会茶饭不思的男子,深觉痛苦,在他看来,这一切太残酷:暴力、仇恨、陷阱会将世界搅乱。我们要救莘莘这样的孩子,还要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