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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烟、秋航都可以。”
“可你一个地方也没去过吧?”燕巧盯住我。
我朝她看一眼,笑道:“书房总是个地方吧。”
燕巧泄气,“不是在早四日前就该结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事?”
“总还有许多事是不分过不过年的。”我语气清淡,并不想多说。
“那朴园那边你打算怎么办?那几床被褥差不多也要烂了。”
我眼一沉,冷笑,“那就让它烂着吧。”
燕巧看着我忽然不说话了,我心里微涩,可是这种黑暗我并不想让她沾染。匆匆吃完饭,我又回到书房。六爷去了凌州郊外,整个书房一时有些静。我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六爷是个爱干净的人,手下的丫环小厮也都调教得明明白白。同样,他对手下人也要求做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朴园那几床被褥算什么,这些小事根本不用燕巧来操心的。
从窗台望出去,远远地看见家丁丫环来来往往,过年的喜气散布四周,浓烈地燃烧开来。六爷对下人的要求自是严厉,但仍是有零零落落的炮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除夕了,虽不合规矩,但热闹欢喜之余也不那么计较了。
还在蒙乾镇的时候,也是这般吧。我、张烟、虞靖向来没个约束,放起炮仗来也不输于别家的小子。而修月与秋航是十分安分的人,连看也看。燕巧喜欢看却不敢放。拘缘是早早被父母拴在家中。不过,晚上都会结伴到师傅的书斋里跟师傅一起。
或许因为是除夕,所以师傅这天晚上都会喝点酒,微醺的他总让人觉得有丝悲哀缠绕在其眉间。有一次,我和虞靖还偷偷看见他拿着一块通体澄黄的玉佩反复思量。那时候不懂,还曾偷出来玩过,现在想来,师傅这一生必定也有许多痛苦与无奈吧。
现在想起他那日的绝情来,也明白了他自有他的隐衷,只是我们都不能知道。
除夕了,云散,雪止,多风。凌州的雪很轻,风轻轻一卷,即满天飘零,“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来不止北地才有。喜庆的气息很浓,大伙都乐呵呵地忙着。
但我忽然发觉,府里有一批人很平静,一种预先安排过的镇定。那是侍卫。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六爷在安排着什么,但我却看不出端倪。
算了,我还有我的事,六爷既然有所决断,想也布置妥当了。我在书房院外拐了个弯,前面即是帐房,虞靖正在那里忙活。
我敲门进去,“虞靖,怎么还在忙?”
“啊,平澜哪,你去帮帮燕巧吧,她被叫去替补各种杂役,上午已不不知吐了多少苦水。”虞靖整张脸都埋在帐册里,头也没顾得上抬。
我略一迟疑,“好。今晚有空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虞靖抬头,“什么事?”
“现在你先忙吧。”我不再打扰,转身往回走。燕巧那么懒散,必不堪被这么叫来叫去地打杂。如果由我叫她去书房帮忙倒还可救她一救。
和燕巧在小园子里聊了半天的话,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晚间。冬日的天总是暗得快。
六爷一落坐,仆人便如流水般地进出‘景斜园’,一道道菜色花样繁复,让人眼花缭乱。
先是丽人献茗,上的是首山毛峰。再来便是开胃菜,乾果四品:奶白杏仁、 柿霜软糖、 酥炸腰果、 糖炒花生 。蜜饯四品:蜜饯鸭梨 、蜜饯小枣、 蜜饯荔枝、 蜜饯哈蜜杏。饽饽四品:鞭蓉糕 、豆沙糕、 椰子盏 、鸳鸯卷 。酱菜四品:麻辣乳瓜片 、酱小椒 、甜酱姜牙 、酱甘螺 。
然后是前菜七品:凤凰展翅 、熊猫蟹肉、 虾籽冬笋 、五丝洋粉、 五香鳜鱼 、酸辣黄瓜、 陈皮牛肉。 膳汤一品:罐煨山鸡丝燕窝 。御菜十品:原壳鲜鲍鱼、 烧鹧鸪 、芜爆散丹、 鸡丝豆苗、 珍珠鱼丸 、猴头蘑扒鱼翅 、滑熘鸭脯 、素炒鳝丝 、腰果鹿丁 、扒鱼肚卷、清蒸时鲜 、炒时蔬、 酿冬菇盒 、荷叶鸡 、岑州海参。还有糕点如许:冰花糕 、松子海罗干、芙蓉香蕉卷 。
酒是最好的花雕,当然也上了凌州最是清洌的‘垅觉芳’。
末了还有时令点心、 高汤水饺。
所谓富家气派,我算是见识到了。看着满桌的酒菜,光是看就觉得舍不得下筷。六爷自是淡噙着笑意,修月、张烟、秋航、拘缘四个也开心地吃着菜,一桌子人显得和气又喜意洋洋。但为什么我看着六爷的眼,却发觉他有一丝异于平时的冷静呢?像在全力备战。
我微微皱眉,眼光看上拘缘,她笑得那么祥和,肚子已隆起来,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明年夏天就会有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宴席进行了大半,院里却猛然刮来一阵强劲的大见,吹得人睁不开眼。‘景斜园’的院门被风吹开,外面响起了打斗声。我一惊,难道……我飞快地看向六爷,只见他仍是淡噙着笑意。六爷等的就是这个么?灵光一闪,“他那点子伎俩我还不放在心上”,来的这些刺客是王上派的?如果是,那可真是个卑鄙却有用的主意,那是说如果六爷没防备的话。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只有六爷拿着酒杯轻酌着。一阵轻风吹过,我忽然感到眼前一闪,六爷已长剑出鞘,直指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的黑衣人。刺客!丫环仆人们都惊叫起来,都纷纷涌向门外。我快步上前扶住拘缘已略显笨重的身子,对另其他人大喊,“全呆在一边!外面更危险。”的
听打斗声的激烈,显然来的远不止三四个。此时出去,无异自寻死路。我护着拘缘,拉住张烟,让丫环们围成一圈,环住她们的主子。看六爷胸有成竹的样子,应付一个刺客应该可以吧。
我心急地看着眼前一青一黑两条身影,他们打得如何我不知道,但看六爷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显是游刃有余了。我吁出一口气,一旁修月紧抓着的我的衣角也轻轻松开了。才想安慰一下紧张得不行的拘缘,却见那刺客不知挥出什么,六爷翻身一跃,仆人中已有两人忽然倒地。是暗器?!还来不及惊诧,那刺客趁六爷一跃之时便向我们这一处扑来。目标似乎直指拘缘。
我情急之中已抱住拘缘一个转身,手已被人抓住,我忍痛将拘缘顶开,人已被刺客拉过去。手似乎脱臼了,疼得人冷汗直冒。那刺客没料到他居然会抓错人,一个怔愣,六爷的剑已当胸刺来。
这是气势惊人一的剑,也是必杀的一剑,刺客眼神一冷,将我横在胸前,竟是要用我来挡剑!
冰冷的杀气充斥全身,一时我只能瞪大眼睛瞧着死亡之剑刺过来,心跳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我抖着唇,喉咙里却像塞着一团绵花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顺着越来越贴近胸口的剑,我对上六爷的眼,那里里是一片冰冷冰冷的杀意,似乎闪过一抹迟疑,但随即是更冷的寒光,他眼一紧,居然是直直看着我的眼将剑送入。
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快速而冰冷地夺去呼吸,我很清楚地感觉到长剑贯穿了身体,于身后晕开一阵温热,渗入我冰冷的胸口。胸口很疼,却比不上浑身那种冰冷的感觉。
六爷的剑随即拔出,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我摇摇欲坠,背后有人倒下,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喊,但我已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快死了吗?……我模糊地想着,眼前是一片黑暗阴冷,已没有痛的感觉了,却觉得很冷,异常得冷。……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清洌的,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居然是冲着我来的……心口好痛,有异于剑刺入时尖锐撕裂的痛,却像是坠入谷底般冰冷得要裂开的疼痛。
……呵……快死了么……我有些讶异自己居然还头脑清醒。我费力地看着,想看看拘缘,想看看燕巧她们,……想看看六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是了……我一定死了……这里是阴间……难怪他们都不在……不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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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真是冷啊……是哪里呢?那么黑……好累啊……不知自己还在挣扎什么,好想放手……
似乎背心传来一股遥远的的暖意……让人眷恋……很浓……但却是那么远……像在招引着什么……我想够……整个人却沉重得根本无法动一动……唉……算了吧……
可是那暖意无比执着,一直一直就这么源源不绝……
渐渐地,似乎那么一点暖了……黑暗仍在继续……压得人透不过气,但好像不那么冷了…… 可是这时候,浑身却开始灼烫起来,满眼满眼的,都是红雾。似乎呼吸着每一口气的都是热烫的的如同火炉里的热浪。……原来她们用的不是土葬……是火葬……
火点在身上,无处不烫……我挣扎着喘息……都是火苗……不是黑的,都是红的……好难受啊……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沉重的身体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坠……她们竟是在烤我么?……还不如埋在地里……黑就黑点……好热……模糊中还飞来一只大火炉,啊……
好痛!胸口有如火灼般的疼痛……眼皮好重,我竭力睁开……想看清地狱的模样……
咦……有烛光在摇……淡绿的纹帐,雕花的床板。我转转眼睛……桌上伏着一个人,是……燕巧么?我没死么?还是幻觉?死人也有幻觉么?
窗边,似乎也有个人影。……白色的锦袍……谁呢……
我想开口,喉咙却像火在烧般,灼痛得像要冒出火来,只能发出自己也听不清的呻吟。而窗边那人却像是震了震,猛地回过头来……六爷?
唔……头脑阵阵晕眩,让我看不清迅速靠近的身影,眼皮再也撑不住地合上……我好想看清到底是谁……恍惚中一双手抓住肩膀,扼得胸口好疼……我皱眉,力道好猛……还似乎紧了紧……耳边听到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谁让你去挡那一剑的!你知不知道只要我……”
只要什么呢?我没再听到任何声音,只觉黑暗又一次来临……
当意识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口中苦得要命。是什么?我皱眉,用力撑开眼皮,入眼是一只汤匙,有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然后,在我听见一声尖叫的同时,有些微烫的液体倒在我脸上。嗯……我嫌恶地闭上眼……
“啊……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平澜……你听得见我吗?你看看我,别又闭上眼睛……”是燕巧的声音,叫到后来成了哽咽。
我睁开眼,呼吸还是有点闷,但我明白我已算是逃过一劫了。“燕巧……”我轻喘,发觉说话很累,喉咙里有点凉凉的感觉,却充斥了苦味。
“她说话了,她说话了!”燕巧扑在床前,热切地看着我,我又看到了虞靖有些憔悴的脸,两人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
“平澜……”她的声音沙哑,有种压抑后的轻颤,叫得那么小心翼翼。的 我虚弱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除了喘还是喘,仿佛吸不够气似的。但“燕巧,你能不能……”
燕巧附耳过来。
“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脸给擦了……”
燕巧倒吸一口气,瞪着我,紧闭着嘴。虞靖在一旁暗急,“她说了什么?”
我轻扯扯嘴角,脸上的汁液快要流到脖子里了。终于,燕巧不甘不愿地拿手巾给我将汁液擦掉,虽然气我,动作却很轻。
虞靖呼出一口气,“平澜……你吓死所有人了。”她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我会随时消失一样。“你知不知道,当时,当时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刺得那么深……那么凶险……当胸贯穿的一剑……”
那一剑呵……我心里一缩,即使我现在已然活了下来,即使一切已过去,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燕巧握住我的手,“你已昏迷了十天了……就在七天前,大夫还说你没救了……你可知道你的伤有多重?”她说得好轻,像是怕我会被吓到。
我看着她,好想说什么,“……我活下来了……死不了了”
“还说!”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很热,“大夫说寻了剑,几乎就刺到心了,只那么一寸。一寸!只要再往下一点点,你……你就……”2
只差那么一点么……我眨眨有些干涩的眼,忽然有一个问题,“你们一直守着我么?”
“嗯。”虞靖点头,“拘缘也要守着你,其他人劝着才走的。”
拘缘……我忽然不想问了,是幻觉吧……我看看虞靖,淡笑,“今儿初几了?” “初十了。你已昏迷整整十天了。”
初十?糟了……没时间了。我努力想撑起身,却浑身使不出一点力,只能躺着空喘。
燕巧见状慌忙扶我靠上床壁,“你想怎么样?动嘴就行了,我帮你做好了。”
我深吸几口气,“……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