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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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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三刻,六爷率军入主丰岗,才迎入岗上主营中,六爷便一声沉喝:“平澜,你可知罪?” 
  我应声跪地,这一幕早在预料。 
  “你公报私仇,不管是抗是降,将丰军五万人尽数斩杀已毙!我之前是怎么交待你的?我的军令怎么说来着?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帅!”六爷“啪”地一掌击碎了桌案,几个大步跨到我面前,“居功自傲,枉顾军法,以权谋私,你……你可有话说!” 
  我将身子一挺,朗声道得字字清楚,“平澜知罪,但凭六爷处罚。” 
  “你!……好,好!执迷不悟……来人!” 
  鲜于醇等众将一见如此情势都跪下为我求情。 
  “六爷,军师自战以来,屡建军功,此战拿下丰岗,伤亡在所难免啊!” 
  “请六爷三思。军师劳苦功高,今日虽有过错,但过不抵功,请六爷开恩。” 
  “六……” 
  “六爷。”儒辉才要开口,便被宣霁截了过去,“六爷只责军师斩杀敌军,实在有些冤枉了军师。上阵杀敌,兵者之责,丰军誓不肯降,难道军师还任人宰割不成?”他朝鲜于醇等眨了下眼睛,我自然看在眼内,当下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看情势如何走下去了。“鲜于将军,你说是吧?” 
  “没错。”鲜于醇立时应道,“当时丰军负隅顽抗,无奈之下,军师以夺下丰岗为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哼!那李延亭俘虏的三千人又作何解释?”六爷凌厉的眼神直向我逼来。 
  我只能道,“平澜有罪,请六爷处罚。” 
  投在身上的眸光一紧,我知道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宽恕不了了。……一百军棍,只要不死,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六爷,是左梧无能,不能统御部下,才铸成仇杀之过。”左梧忽然打横里抢到前面跪下,“当时军师命我率部朝李将军监护俘虏,是我无能,请六爷明鉴。此事与军师毫无关系。” 
  我眉一紧,却偏偏出不得声,左梧这是要代我受过,我明知与他无关,却不能为其开口辩护。六爷现在震怒,如若我再不识好歹地冒然开口,只怕我和左梧命都不保。……儒辉不能开口,我只得悄悄向鲜于醇看过去。 
  鲜于醇立时会意,上前道:“六爷,左副将年轻资浅,此次又是代鲍将军之职上阵领兵,难免有部众不服统御。念在他初犯,又是军威不足,请六爷从轻发落。” 
  “请六爷从轻发落。” 
  六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平复了气息,语出沉肃,“左梧枉顾明令,有违军纪,本当重责一百军棍。念其初犯,免去二十军棍。其部下兵俑不听号令,逞强斗狠,责五十军棍。” 
  “左梧领罚。” 
  “平澜,你身为军师,却不能约束部将,过杀降兵,你当负全责……念你事出有因,又屡建军功,拿下丰岗,功不可没,功过相抵,便免去你的杖责。但你擅违军纪,不罚无以明号令……就暂停你军师一职,闭门思过,如无我令,不得私自会见任何人!” 
  “是。平澜谢六爷恩典。”我磕了个头。 
  “都下去吧。” 

  我被锁在丰岗的一间小石室中,小兵送过饭后,师父也来了。他坐在石凳上看了我半晌,才缓缓开口:“澜儿,斩杀五万丰军,于六爷声誉有损,你不会没有考虑到吧?……本来凌州的事就在这两日,但六爷现在怕你误事……” 
  “师父。”我心中一急,不禁叫了一声。 
  “怎么?”师父的眼神平静中透出些了然来。 
  我叹一口气,“那五万人早晚都要死的。我不动手,谌鹊又岂会留下他们?少不得找个什么借口逼其反叛,除了安心。与其日后让他动手陷六爷于更不义之境,倒不如我现在就动手,也好让他不起疑心。” 
  “哦?”师父微一沉吟,“你是说他到过丰岗?” 
  “诱杀大将如此机密,他又如何放心不面授机宜?所以事情了结,他也要杀人灭口。五万人,不一定谁就看到过他。为免日后行迹败露,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师父叹息地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你却行险了。万一此事不为六爷所宽宥,一百军棍你受得住?” 
  一百军棍……“不管怎样,这个不仁的罪名由我来担总是利大于弊。首先可以免使六爷损誉。其二,军中诸人只道我是为虞靖报仇,谌鹊也不会再疑此事被我知晓……师父,平澜自知罪孽深重,斩杀降兵,为将所不耻,但却确确实实是我所为。不管出于何因,错了就是错了。所以莫说一百军棍,就是一命相赔也是理所应当。但……平澜只求师父能向六爷求求情,凌州之行宜早不宜迟啊。” 
  “嗯。”师父郑重点了下头,“六爷处我回头就去说。此来另一事便是与你说说凌州的安排……” 
  我一听立刻打叠起全副精神,师父这么说,应该已有了一番全局的安排。 
  “细作回报说,豫王一直有书信挑唆王上向六爷发兵,以缓六爷气盛之势……” 
  一直?那现在我方的动,是不是因为王上有了动向? 
  “哼!那人头脑倒还清醒,一直也不肯有动作,这一次若不是常望月百般煽动,只怕我们要动手,还需多费工夫。” 
  “常望月?!”我惊异,此人难道是豫王的人?这倒要好好提防他了。 
  “不是。”师父微哂,“此人贪财而好名,颇有苏秦、张仪身佩六国相印的志趣……” 
  我想起当初宣霁说过其人还与师父有过一面之缘呢。看来还真见过。“师父,你真与那人见过面?” 
  师父微微一笑,“是见过一面。早年我还在军中,他来投奔先爷,就与我谈过些话。夸夸其谈,腹中无物。先爷当场就回绝了他。所以,只要是对六爷不利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难怪。 
  “那边终于要出兵了,大将就是薛温晋,你负责拿下他的队伍,拖住他便可。” 
  我心中一动,“拖住他?那是说在王上处已安排下手了?” 
  师父眸光一沉,“没错,就打算下手了。” 
  我听着师父冰寒沁肤的话,不禁微微打了个哆嗦。 
  “谌鹊处,在王上还未除掉之前,且慢动手。”师父朝我看了一眼,“后方军辎可全靠他一手操持。王上处的人手安排也都由他包办,你可要仔细了。” 
  我一凛,“是。”不动他,我可以先找罪证。 
  师父看着我,笑得有丝深意。我心中一紧,师父是知我甚深的。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忽然俯到耳边低声道:“不妨去认识一个人。” 
  我回望住师父,那双清幽的眼眸,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齐研。此人是师父早年安插在豫王处的人……连六爷也不知情。” 
  我一怔,马上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平澜记下了。” 
  师父又绽笑意,“你好自为之。” 
  我猛然想起一事,连忙掏出怀中一只木盒,道:“师父,这盒白药麻烦交给左梧吧。他是代我受过……” 
  师父接过药,朝我看了眼,转身离去。 

  隔日清晨,曙光新透,我被师父招了出去。步出石室,却见到左梧、张炳和李延亭俱在一架马车旁朝我看着。我一愣,随即明白,这便是要回凌州了。我朝李延亭看了看,他在军中以谨慎持重为人称道,且又与我不熟,六爷会让他同行,其意很是明了。 
  才思忖间,师父轻拍我的肩,我回头,望见师父明晰的眼,抿了下唇。 
  “澜儿……唉,这是六爷给你的令牌,此去凌州,首立军威。” 
  “是。平澜记得。”我接过师父递给我的包裹与令牌,小心收好。 
  “……六爷的意思是让你小心为上。” 
  “……我明白……”这么说,是不用我去拜别了?他……还是在气我么?我有禁细细触抚那块白玉雕琢的令牌,上面刻有一个大篆的嵇字。我到现在共拿过四次,前三次,都是他亲手交付…… 
  “走吧!一路小心。” 
  师父按在肩上的手重了重,我抬起头,“师父保重!” 
  “嗯。” 
  我一坐上车,马车便向凌州的方向急驰而去。丰岗渐渐远离我的视线,但那血色却是永难抹去的。我没有计算过死在我手上或为我而死的人到底已经有多少,是不愿,也是不敢。轻捻浮肿的双眼,不行!我得想些其他的事情,在谌鹊还活着的时候,在燕巧还未安全的时候,我不能有这种犹豫与徘徊。看着车窗外的浓绿的一片,我吐出一口气。 
  王上那边会从哪儿出兵呢?经由五皇子兵出柳州而想直取晋平却落得个大败而亡的教训,应该不会再走这条路子。那么,就是由衍州樊阳发兵,意指郦阳了?如果这样的话,衍州孙长龄只有一万多兵马驻守郦阳,只消来个围城就吃不消了。所以,凌州必得要派军马过去才行。只是那么一来,我是必去的,因为那里还贴近虎州。但谌鹊却还留在凌州,那我此行岂不白费? 
  我轻敲着窗棱,细想每一步的可能,同时也把师父往日教的东西全都调出来梳理。豫王,豫王……齐研,齐研!六爷也不知情的人,那谌鹊就应该更不知情喽?我一惊,直坐起来。谌鹊可以利用豫王算计虞靖,为什么我不能也学学他呢? 
  “先去衍州郦阳。”朝左梧吩咐一声,我瞥见李延亭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许是想问却终于忍住。 
  谌鹊一定要走出凌州,燕巧才会安全。燕巧啊……我从怀里拿出一封揉得不成样子的信,看着封口熟悉的字迹,眼睛就开始发涩。燕巧,平澜已非往日蒙乾镇的平澜,这样的平澜,你可还能接受? 
  我抖着手拆开信,入目便是燕巧微颤的笔迹: 
  “平澜如晤:死者已矣,生者犹存。我心自如你心,伤婉痛惜,不能自已。勿望自疑,我知你心当如己。所忆蒙乾,五岁相识,嬉戏玩闹,威见村北。及南北对峙,始遇虞靖,争斗中相识相惜,多年情谊,我岂不知?拜师始为蒙学,课业互进,偶一顽劣,被罚者二人同担,此间自是绝无相避。往事历历,比之华水长流更驻我心,岂能忘怀?痛逝挚友,又烦扰战事,我恨己之难伴在旁,一担重负,我若能分担分毫,使你明确我意,也不至如今两地相隔,音讯不寄。虞靖之死,我哀如你心,痛如你心,悔如你心,正因如此知你,我更惜你心。唯今姐妹只剩一人,涸辙双鱼,何以犹欢?只在你我皆为平安!万望珍重!万望珍重! 
                                      燕巧上” 
  我捂住眼,热泪涨得双目发痛。涸辙双鱼,何以犹欢?只在你我皆为平安!燕巧,我平澜何德何能,有你这一挚友为伴!涸辙双鱼,有你在,处涸辙以犹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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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途经黄州,在下栈时,我连夜写了封信,瞒过左梧与李延亭,让张炳直奔岑州交付一个叫齐研的人。在师父留给我的信中,他在那条线上已经有了安排,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事,只要避开谌鹊的耳目。 
  起程后,左梧与李延亭对于不知不觉地少了张炳都有些惊讶。我没有解释,师父会避开六爷安排齐研这一着棋,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很能明白。毕竟先爷也有其他子嗣,如若六爷最终没有得继父爵,那水夫人的仇就会不了了之。而有了豫王处的人手安排,依师父的才性,反助豫王以成大事也是可行。这是私心,先爷固然不能知道,就是六爷也不能知道,所以,李延亭要瞒着,左梧也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他也为难。 
  旬余,在我们已出泸州地界的时候,陈何年将军率了五百多轻骑追上了马车,一照面,陈何年便客气地朝我拱手一礼,“军师。” 
  我回身一礼,“平澜见过陈将军。”闻名已久,如今初见,更添几分敬佩。陈何年虽身为一代名将,却没有鲜于醇那般的粗犷身形,他的气质的沉稳而刚健的,有种自里而外透出的儒雅,但这种儒雅并不文弱反而显出一股沉着的威势。所谓儒将! 
  他轻捋了捋下颌的三络美髯,笑着回到,“军师不必客气,陈某奉六爷将令,与军师一同前往衍州郦阳。” 
  六爷将令?我微微一愕便明白了六爷的意思。对付王上,六爷要的是稳操胜;而衍州之于我却是块生地,如果有陈何年与我同行,那自可以助立军威。 
  一行人马过了永州便开始行水路,直借着顺风顺水,四天后,到了清风渡。刚下船,便有人来报信,说是豫王率兵东侵,河州、池州危急。谌鹊已率兵前往衍州另一端的晋平。我心中一喜,显然,张炳已成功和齐研取得联系了。而郦阳这一端也传来消息,说是薛温晋已陈兵樊阳,随时准备渡过夏江南下夺取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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