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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清秋面露喜色,又毕恭毕敬地朝文昌侯作了一揖,“承蒙侯爷错爱,清秋实在受之有愧。”一番推脱,这才屁股挨着凳子坐了。
董清秋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整个厅里,文昌侯的两边都各摆了几排几案,除了董清秋对面那张几暂时空置,其他的几后都已经坐了人。
董清秋便也向看向自己的众人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文昌侯客套之后,便向董清秋介绍起坐上的诸人,“这位是兵部的尚书刘大人”,“这位是骠骑大将军……”均是朝廷上的重臣。董清秋心里明了,文昌侯今天在自己侯府开小宴,坐上诸人即使不是他的党羽,也是他的帮凶,文昌侯无非是在自己面前树立一个第一印象,他是要告诉自己,他才是楚国的太上皇!
董清秋不动声色,又一一向众人行过礼。文昌侯介绍完才对董清秋道:“董公子是英才,皇上明日召见,必定会委以重任,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朝同僚,还都指望着董公子照应着点呢!”
文昌侯看似随意的发话,其他人也都接着附和。
董清秋一听就知道这老头说的是反话,她作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文昌侯躬身行大礼,“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清秋不过是一介书生,平庸无能,皇上与侯爷抬爱,清秋才有机会站在这里,才有机会与各位大人同朝为官。就算日后清秋果真飞黄腾达,能够衣锦还乡,那也是侯爷的恩情!侯爷今日说这样一番话,岂非说清秋是个忘恩负义之辈,狼心狗肺之徒?实在是让清秋面容羞愧,无言以对。清秋这就奏请皇上,实难供职于楚,明日便回乡去。”董清秋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让其他的大人都不由目瞪口呆,这马屁也拍的太慷慨激昂了吧?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官,都没有这样厚颜无耻得说话,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跟真的似的!
看来轩辕季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原来是个马屁大王啊!
文昌侯也是大出所料,脸上浮现出笑,赶紧劝道:“董相公,老朽不过是随意说的话,你不必如此在意。”
“侯爷在楚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常言君无戏言,皇上如此,侯爷亦如此,侯爷说的话又岂是儿戏?清秋如何能不在意。”董清秋还真的认真起来。
“诶,老朽只是素闻董相公的声名,按捺不住自己求贤之心,替皇上先瞧瞧。董相公你且放宽心,老朽并无他意。”文昌侯看着眼前的董清秋,心里头倒是不禁有些纳闷起来。文昌侯是何等样的人,阅人无数,自然是知道董清秋这番话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董清秋先一步“请”到府上的目的。
小皇帝想搞新政,文昌侯这班旧臣自然是反对,那么小皇帝千里迢迢派人把董清秋请来,不就是想效法当年的太祖皇帝仰仗轩辕季建国变法么?他抢在皇帝之前,先一步把董清秋弄来,一是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二是要立个下马威,若是他肯来,则说明他还可用,否则就杀无赦。
现在,这个董清秋非但大方赴宴,还对自己谦卑恭敬,话语里头处处透露出要以自己马首是瞻,投靠自己之意,文昌侯怎么也想不到天下第一才子竟然这么自觉就为己所用,不禁朝面前这位书生多看了两眼。
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灵气,形容举止端庄大方,只是面容姣好却有些娇弱,说话拿捏到位却细柔,整个人柔柔弱弱,毫无阳刚之气,这和当时堪称枭雄的轩辕季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个董清秋是真有真才实学,还是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空有虚名之徒?
文昌侯正想着,董清秋这边厢却也打着小算盘,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文昌侯明摆着是摆出一桌鸿门宴来试探自己,多拍他的马屁,即使不能获得他的赏识,也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董清秋眼瞧着文昌侯并没有让众人动筷的意思,她再匆匆一扫,便知道所有人面前的酒菜都还没有动过,文昌侯恐怕不止是在等自己?而是对面的那个人?
第三章 明月丞相
董清秋不禁有些好奇,向着文昌侯莞尔一笑,“侯爷今天似乎还有一位贵客。”
文昌侯回过神来,不禁笑道:“是啊,因为要为董公子接风洗尘,老朽特意派人去请明大人过府小聚。也不知明大人会否赏这个脸。”
“哦?哪个明大人,竟然连侯爷的面子都不卖?”董清秋稀奇道。
文昌侯看了董清秋一眼,眼里头的疑惑更深了,“董相公竟然不知道?便是‘东月西秋’中的‘东月’,和董相公齐名的、我楚国的右丞相明月松啊。”
“东月西秋”还南帝北丐呢!什么东西。董清秋心里暗骂,脸上却已经拿出了自己上课培训时候的无耻架势,脸不改色心不跳,“这些虚名,清秋却也从来没有当真过。至于这位明月大人,还恕清秋孤陋寡闻,若有机会定要向他讨教讨教。”
董清秋身子挺得更直了,话语虽然谦恭,但却好像隐隐透露出一丝自己不屑于与明月松齐名的味道,比他更技高一筹。
“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厅外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就好像是一颗石子从空中丢落到平静的湖面,登时在人的心底惊起了一片涟漪,董清秋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视线再不能从眼前那男人身上挪开。所有人的眼球都被来人的衣服所吸引住。
宽大的湖蓝色长袍,是上等的织锦面料,中央偏下绣着一朵富贵大方的牡丹花,这朵灿烂绽放的粉红牡丹,被长袍外边罩着的轻盈丝罗笼着,透明的丝罗给那牡丹戴了一层面纱,更衬得其娇艳欲滴。
这袍子便是一幅生动的国画,可这幅画还裹着一个如同画一般的人物,从暮色之中走出来,衣袂翩翩起舞,像是刚刚腾云而下,不知为何让董清秋登时有一种画仙下凡的感觉。
这男子论五官,不见得比索玉强多少,但索玉到底只是个还没有长开的少年,不能和这男人一起评论。
而眼前这男子不仅气质不寻常,还非常恰当地穿了一件惹人眼球的长袍,衬得他更加飘逸遥远,超凡脱俗。看来“人靠衣装”这句话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同样的适用啊。
尽管其他官员也都是身着便服,但无一能和明月松相提并论,明月松学着魏晋时的隐士一般,头戴角巾,约略地拢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虽然和坐上诸人的服饰格格不入,但却实在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文昌侯看到来人,不禁脸上浮起了笑容,“没想到明大人真的肯赏光,老朽甚是荣幸。”想必这个男子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明月松了。
除了文昌侯,坐上的其余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向明月松拱手。明月松淡淡地笑,风吹过他随意绾着的发,连着飘飘而起的衣袂,就如同这世上一味珍馐,董清秋看得差点要口水横流。
明月松侧眼看了董清秋一眼,刚好把她那有些失态的模样收在眼底,他的目光没有在董清秋脸上停留半秒,就挪开了。“听闻侯爷请了与月松齐名的董兄,月松特来拜会。”言下之意倒好像承认了自己一般情况下,多半是不会给文昌侯这个面子的。
文昌侯倒也不跟他计较,这位右丞相仗着自己有几分惊世才华,在楚国文人心中的地位崇高,多少有些恃才傲物,自然不愿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正因此,文昌侯才十分好奇董清秋怎么和明月松截然相反。
“呵呵,如此甚好。董相公擅长抚琴,明大人吹得一手好箫,东月西秋,今天齐集一堂,正好来个琴箫合奏,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界。”明月松的提议正中文昌侯下怀。正所谓曲由心生,他无法知道董清秋的治国之策,但至少可以通过他的琴声来看出他为人的一二,也好验证一下这位才子的虚实。
董清秋心里头都要冻成冰块了。抚琴……这辈子她就没有过什么音乐细胞,唱歌都跑调,更何况让她去弹什么琴。
然而,心里虽发虚,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她淡淡道:“清秋琴艺拙劣,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
“董兄谦虚了。”明月松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不客气地就在董清秋的对面直接坐下了。“谁人不知,董兄的《广陵散》已经出神入化,堪比当年的嵇康。”明月松看了眼董清秋背上的绿绮琴,“董兄是惜琴如命,不肯赐教,还是认为月松不配与董兄一较高下?”
明月松说话的语调十分平缓,但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文昌侯不禁暗暗欣喜,这个明月松,是皇上钦点的右丞相,虽是破格录用,但因明月松在楚国读书人当中的威望甚高,竟无人质疑。还好右丞相只是掌管楚国的科举取仕及档案文化一类,重要的兵权边防,律令和地方郡事都归左相掌管,这一职司由文昌侯暂代。然而,当比明月松还要出名的轩辕季徒弟横空出世,也甘于为楚国皇帝效力,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董清秋将和明月松一样,成为新皇的左右膀。
文昌侯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左相之职会不会被皇上以年迈为理由,剥夺了送与董清秋,此次设宴,本就是鸿门宴,董清秋若是不来,或者应答令他不能满意,文昌侯都随时准备发难。
文昌侯心怀鬼胎,这个明月松又何尝不是呢?左相比右相权利更大,地位更高,董清秋一来,楚国这位本土的大才子,又该如何自处?是以平日不屑与这班腐朽老臣为伍的明月松也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
文昌侯心里暗笑,忽然觉得踌躇满志的新皇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生瑜何生亮?一山哪里容得下二虎?既然如此,文昌侯也乐得作壁上观,就让他们两人去斗好了!
文昌侯也不帮腔,也不插话,把身子向后一仰,手搭扶手,靠着椅子,干脆来个默不作声。
第四章 一较高下
董清秋哪里知道那只老狐狸肚子里头转了这么多圈,眼看着对面的明月松咄咄逼人,其他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便只有硬着头皮假装不屑与明月松比拼,硬撑到底。
董清秋把背上的绿绮琴解下,背了好久,猛一解下还有些不习惯,她轻抚着绿绮琴,“俞伯牙弹琴,只为知音钟子期,子期死而伯牙碎琴。明月大人或许是阮籍,不过清秋不是嵇康,只怕要让明月大人失望了。”董清秋虽然要表现得对明月松不屑一顾,但对于明月松这个名字却是超级有爱,直接无视他的姓,而将明月二字连读起来。
文昌侯及其他大臣均想,哟,坏了!这还没怎么着,没入朝为官呢,就先杠上了。董清秋这话是说明月松不配做她的知音,自己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抚琴。
明月松也是不动声色,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董兄是说在下非董兄的知音,还是说在场的诸位大臣也都不配听琴呢?”一仰脖子,酒杯里的酒滑落下肚,他端着杯子,看向微窘的董清秋。
董清秋脸色发白,这个明月松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呵!正盘算着该怎样把他这句话给化解了,身后的索玉忽然开口道:“小子不才,愿意替我家公子弹奏一曲,还请明大人赐教。”只一句话,登时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董清秋掉转头,却看见索玉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看向明月松,清秀的脸因刚才的高声发言而微微泛红。
“小玉?”董清秋试探地看向他,得到索玉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的自信与正经不像是胡闹。
“公子,索玉平日得公子传授琴技,虽然驽钝,但自认为也学得公子的一、二分。就请公子让索玉和明大人先较量一下,若是索玉输了,公子再抚琴不迟。”索玉毕恭毕敬地对董清秋道。
董清秋心里恨不能好好抱抱索玉,再把这个小书童狠狠啃两下,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太好了!没想到自己的书童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简直就是绝地反击嘛。看索玉这样子,自然不是开玩笑,相信他的琴技不会差到哪里去。
董清秋于是佯怒道:“胡闹!明月大人乃是一等一的才子,岂是你这黄毛竖子能比的?说了直让人笑话!”
索玉配合地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董清秋歉然地朝明月松拱了拱手,这主仆两人倒好像是事先故意安排好的,合唱的双簧,想着法子来羞辱明月松。
明月松冷冷一笑,倒也还算不失风度。“既然董兄的书童也都身怀绝技,月松便先向这位小哥请教请教吧。”他说着,反手向后,从腰间取下一管透亮的玉箫,这是要和索玉琴箫合奏了?
董清秋故作尴尬,“这怎么使得?”背过脸却对索玉用足以让任何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明月大人是尊长,你可不许太过放肆了!”
索玉点点头,“公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