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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休惨白了一张脸,一遍遍喊:“阿却在里面!阿却在里面!”
沈休像头小牛地挣脱开何氏的钳制,何氏一急,大喊:“你是你!沈却是沈却!她的命怎么能和你相比!”
“放手!”沈休一瞬间冷静下来,他转头冷冰冰地盯着何氏,那目光冷得像刀刃。
何氏一惊,心下凄然。她的儿子居然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失神的光景,沈休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不!”何氏大喊一声,冲上去抱住沈休的腰,“你不能出事!我绝对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她又对下人们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下大少爷!我的阿休要是出了一点事,我要你们的命来偿!”
一大群家丁和奴婢丢下水桶、水盆,冲过来围住沈休。
沈休急得团团转,他怒喊:“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快去救火!救火啊!”
“先生!我们就快要出去了!”沈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槛一阵欣喜,原来大火也没有那么可怕!她转过头,望着戚珏,一脸的邀功。
烧断的木门倒塌下来,朝着沈却的方向。
“当心!”戚珏一拉,将沈却整个人拉在怀里护住。
木门轰然倒塌在沈却的脚边,她有些后怕地攥住戚珏的手。她仰着脸,说:“先生,你撒谎,你就算看不见也可以出去!”
“是。”戚珏笑着承认。
沈却皱眉,小小的拳头砸在戚珏的胸膛,嗔怒:“你是故意不躲开的!还笑!瞧瞧你的胳膊都伤成什么样了!”
戚珏失笑,道:“倒也值得。”
沈却怔怔地望着戚珏,鼻子有点酸。
“好了,我们出去。”戚珏半护着沈却往外走,正巧遇见冲进来的沈休。
“沈却!你有没有事!”沈休看了一眼戚珏,然后伸手去拉沈却,将她从戚珏的怀里拉过来。
“我没事。”瞧着一脸关切的沈休,沈却忙说。可是被拽离戚珏身边,隐隐让她心里有那么一丝失落。她回头去看戚珏,她的先生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望着她的方向。他胳膊上的烧伤灼伤了沈却的眼睛。她的先生,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怕火,竟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仁刚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戚珏被烧伤的胳膊,他惊到:“沉萧君伤了?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沈休怒道:“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一堆没用的下人!”
“好了哥哥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沈却暖暖笑开,她的目光越过沈休,看着远处立着的何氏。何氏似乎感受到沈却目光,她看过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沈却勾了勾嘴角,然而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冷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一身是水的沈休,又看了一眼一旁关切戚珏的沈仁。缓缓低下头,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冰冷一点点收起来。
有这样一个毒害生女的母亲,对沈休的未来很不好吧?而且说出来,她的父亲真的会为她做主吗?会因为她的一番话休弃何氏?会吗?沈却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个多疑不易相信他人的人。更何况,她还没有弄清楚何氏推她入火海的真正缘由。
折筝院被烧毁了,沈却住进了客房。自大火之后,她称病没有再出去过,自然也不会再见何氏。几个丫鬟明显感受到沈却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落。她们几次去问,沈却只是摇头。没多少时日,本就瘦小的沈却又瘦了一圈。几个丫鬟不知道何氏的事,只当她是因为要嫁给刘大这样的人而伤心。
她们几个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婚期临近,整个沈家早已张灯结彩,处处铺红。人人见面先道喜,除了沈却这边。
大婚这一日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下人们都睡着没有醒来。
沈却本来就没怎么睡着,所以有人拉她手的时候,她几乎瞬间睁开了眼。
“先生!”她惊呼一声,立刻坐了起来。
戚珏将食指抵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却立刻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侧着耳朵去听,没有听见外间的动静。还好没有将外头守夜的丫鬟惊醒。她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声音问:“先生,您来看我啦?”
“嗯。”戚珏点了点头,将一个做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推给沈却。
沈却将盒子打开,大红的嫁衣看得她一愣。戚珏说过会带她走,那么她便信了。她没有问过戚珏的打算,她只要知道她的先生答应要带她走就足够,根本不需要去问过程。
随着婚期的临近,沈却毫不担心,反正她的先生答应了会带她走不是吗?
刚刚戚珏的突然出现,让沈却瞬间以为他来接她了!可是他却给了她大红色的嫁衣,纵使这套嫁衣再如何美丽,都不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趣。
她信他,可是这份信任仍旧带着一丝小小的不安。
“先生,您要我嫁给刘大吗?”沈却仰着脸,声音闷闷地说。
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说:“乖,去换上看看是不是合身。”
“晓得了。”沈却闷闷应下,拿着大红的嫁衣往屏风后去换上。
因为沈却身量太小的缘故,原本为她准备的嫁衣是特意定制的,然而跟戚珏拿来的这一套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大红色的嫁衣完全按照沈却的身量裁制。发丝般的金线在嫁衣的领口和袖口绣着凤求凰的暗纹。碎玉坠在腰间,行走间,带着浅淡的流彩,大有光华流转之意。
毕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沈却纵使心里闷闷的,仍旧在梳妆台前的铜镜前转了个圈,铜镜上映出少女皎好的容颜和小巧的身段。只是毕竟是个小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总是有一份怪异的感觉。
“来,坐下。”戚珏将梳妆台前的椅子拉开。
沈却依言,乖巧坐下。
戚珏立在她身后,用玉梳将沈却的长发一点点梳理平整。
沈却在铜镜里看见自己的长发被绾起来,她还能看见戚珏白色的胸膛,看不见戚珏的脸,让沈却有些不安。
“先生,我可以自己来的。”沈却伸出手摸上自己的长发。
戚珏拍开沈却的小手,说:“又不是没给你绾过头发。”
沈却收了手,静静看着铜镜中戚珏修长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发丝间,将她的长发一点点绾起来,露出白皙的玉颈。
“先生,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沈却小心翼翼地问。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先生突然出现为她准备了嫁衣,又亲自为她绾起长发,真的会带她走吗?
“嗯。”戚珏应下。
“什么时候,今天吗?”沈却转过身,望着戚珏。
“嗯。”
戚珏将雕着雀翎嵌着珍珠的步摇插在沈却的发间,窗外的朝阳一点点升起来,暖融融的光照进来,照在沈却的身上,为她小小的身子渡上一层光。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都带着一层朦胧的醉意。
戚珏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沈却的面颊。
前世的时候,在沈却大婚前一夜她跑到沉萧府,静静站在戚珏的屋外许久。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站在外面,望着窗上映出的戚珏的身影,不言不语。
他们两个人之间本来就不需要任何言语。
直到黎明的光一点点洒下来,她才缓缓跪下,拜了三拜,然后轻声说:“先生,阿却走了。”
戚珏画了一夜的笔终于停了下来,画卷上是沈却小时候趴在他怀里用两只小手摆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她仰着小脸,问:“先生,先生!你猜这是几根手指头?”
戚珏准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后敲敲她的额头,说:“小阿却长大了,居然欺负我是个瞎子。”
沈却就一脸认真地说:“先生,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戚珏猛地站起推开窗户,沈却寂寥的背影已经越走越远。戚珏静静地望着她走远,直到视线里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先生,先生?”沈却缩了缩脖子,戚珏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发凉,让她略略不习惯。
戚珏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前世,他并不是不懂她的求救,他更知道沈却答应那门婚事很大程度是为了赌气。可是那个时候,他真的救不了她,把她抢回自己身边,除了让她忍受整个鄂南城的风言风语,以及让她与他一起陷入无尽的追杀中,他并不能给她安逸美好的生活。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已是将死之人。
还好,如今都不同了。可,就算今生拉她到身边,仍然不能给她安定,戚珏还是决定牢牢将她攥在手心,再不允许她离开,再不放手。
外间逐渐响起丫鬟们起身穿衣的细碎声响。
“先生……”沈却略略不舍,她知道先生要走了。
戚珏弯下腰,轻轻将沈却抱在怀里。戚珏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沈却牢牢禁锢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姑娘,该起了。今儿个可得早些起来,咱们……”囡雪边说边推门走进屋,她愣愣地看着一身嫁衣的沈却。
沈却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半开的窗户微微出神。
沈却抿了抿唇,唇畔一点点带了笑意。她转过来望着囡雪,道:“我起得可比你早多了。”
沈家三女同嫁,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而整个后宅早就乱成一片,女眷们叽叽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嘴,生怕疏忽了什么。
虽然沈家已经分了家,然而赶上三女同嫁的大日子,沈家还是决定将三个姑娘从老宅嫁出去。
此时,整个沈家的女眷几乎都聚到了老宅后院里。
“绿蚁,你见到沈休了吗?”沈却偏过头,轻声问。
“没看见呀,今儿个这么大的日子,大少爷也跑出去玩了吗?”绿蚁伸着脖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又说:“要不要奴婢去找找大少爷。”
“不用了。”沈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总担心沈休闯出什么祸事来。
沈绯、沈琉和沈却,三个人都是一身大红的嫁衣,她们三个人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依次从下人递过来的茶托里端了杯茶,说:“给祖母敬茶。”
“好好好。”沈老夫人依次喝了三个姑娘敬的茶,到沈却的时候,沈老夫人的眼睛就红了。
沈老夫人望着沈却,说:“我的心肝,来祖母这儿。”
沈却就乖巧起身,走了过去。
“孩子,委屈你了!”沈老夫人将沈却搂在怀里抱着,眼睛里全是心疼。当她知道沈却要代替沈绯嫁去刘家的时候,她是一百个不同意!直到沈仁与她彻夜交谈,才让她改了主意。可纵使这样,她还是心疼沈却这孩子。沈老夫人知道婚事不可更改,只好开了自己的库房,将好东西一股脑填到沈却的嫁妆单子里。
这事儿可是让白姨娘很是不高兴,少不得到沈仁面前抱怨。处处宠着白姨娘的沈仁这次没有听白姨娘的,反而斥责了她一同,甩袖离去。
“祖母,阿却会想您的。”沈却伸出手,抱住沈老夫人,祖母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真正心疼她的长辈。
紧接着,三个姑娘又依次从下人递过来的茶托里端了茶,递给沈仁和何氏。沈仁和何氏的脸色都不太好,沈仁是处于愧疚和羞愧。他觉得愧疚三个女儿,更羞愧自己的无能。
而何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最近总是夜夜做噩梦,梦里是无尽的大火。她站在火海里大声呼救,然而没有人来救她。烈火焚身原来是这种一种疼痛,大火逐渐将她吞噬,她看见自己白皙的皮肤被烧得发黑!三千乌发尽数烧焦。她像个女鬼一样声嘶力竭地喊,她冲出大火,然而所有人看见她就跑!
那些人喊她是女鬼!沈仁推开她,连沈休也一脸嫌弃地瞪着她。
“母亲,喝茶。”沈却恭敬地将茶水递到何氏身前。
何氏猛地站起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却不住发抖。
“怎么了这是?”沈仁拉了拉何氏的袖子,何氏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她这才缓缓坐下。她接过沈却递过来的茶,然而她的手忍不住打颤,还没有喝到茶水,手中的茶杯就倾翻了,滚烫的热水溅了她一手一身。
沈却及时起身避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何氏慌手慌脚地用帕子擦茶渍。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仁轻斥。
沈老夫人也微微摇头。苏妈妈急忙赶过来,用帕子给何氏擦拭污渍。
何氏怔忪间抬头,就望见静静站在一旁的沈却那双冷静的眼睛。那是多么澄澈的一双眼睛,清潭之下,似不容许人亵渎的神圣。沈却甚至勾了勾嘴角,对何氏轻笑。
好像有一双手,从沈却的眼睛里伸出来死死掐着何氏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她猛地吸了口气,将身子的重量倚在苏妈妈身上,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回去换件衣裳。”
“去吧。”沈老夫人不悦地皱眉。
沈却平静的眸子轻轻转了一下,带着点不易觉察的苍凉。
沈云拉了拉她的袖子,说:“以后咱们还能一处玩是不是?”
“当然呀,我会时常回来找你玩的。”沈却甜甜笑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