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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的目光扫过鞘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好似九环锁似的玉饰,又扫一眼他手里的核雕,淡淡开口:“府上那些机关暗道都是你造的吧。”
鞘有些惊讶,他“咦”了一声,径自在沈却对面坐下,说:“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绿蚁和红泥更加不乐意了,哪里有这样的!主人没发话,自己随便落座的无耻之人!而且嘴里的话也没有一句恭敬的!
“你叫什么?”沈却不答反问。
“鞘。”
“先生给你起的名字?”
“正是。”
沈却就轻笑了一声,道:“真是个好名字,先生这是劝告你剑有归鞘时,总是张扬浮夸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哼,”鞘脸上的笑意散去,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他!”
多年以前,戚珏也曾跟他说过极为相似的话。
当年他年轻好胜,自诩鬼才。听闻戚珏对机关之术十分擅长,竟是连他父亲都连声称赞。鞘就不乐意了,他可不信一个瞎子能懂什么机关之术。所以他摆了一场机关盛宴招待戚珏,那些机关是他当时所有的心血,是他最高的成就,可是偏偏轻易被戚珏解了,自己还差点死在那些机关之中。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他站在致命机关的夹缝里,看见戚珏凉薄的盲眼,那双眼睛黑的仿若最沉寂的夜色。他抓住戚珏递过来的手,恨恨爬上去。心想总有一天用机关之术胜过戚珏。可后来当他知道戚珏的盲眼痊愈以后,他便觉得他这辈子也赢不了戚珏了。后来他家里又发生了些事情,倒是真心追随在戚珏身边了。
鞘懒洋洋地向后倚去,枕着自己的一双胳膊,道:“有什么事情要问啊,快点说啊,我一会儿还得去会小情人呢。”
“朝中分歧,军中主权,皇权争夺,边疆形势,诸国实力。”沈却挺直腰杆,一本正经地说。
鞘眉毛跳了跳,道:“你问错人了,我就是一个木匠好吧?”
“咦?”沈却古怪地看她一眼,“就算你是个木匠,跟着先生以后都不学的吗?没学会?全都不懂吗?那先生居然还留着你,也是奇怪。”
她又是宽慰似地说:“鞘,是吧?我劝你还是学一点,别被先生赶走了。”
鞘嘴角抽了抽,怒道:“谁说我不懂的!”
鞘终究是将他知道的一点点解说给沈却听,原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好奇,这些东西也是十分乏味,小姑娘家又能听进去几句。没有想到沈却还真的听进去了,她听到恍然时,眉眼绽开的神色让鞘一怔,鞘居然在她的双眸里看出点与戚珏相似的神色来。
鞘就讲得更加认真仔细,不由又加深了点深度,那些不该说的,也微微暗示。沈却也是一点就通了,鞘又问了几个问题,沈却都轻易答了上来。等鞘悄悄试探沈却,问她的政见时,竟惊讶的发现她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与戚珏出奇的相似。
“所以嘛,如今最有可能笑到最后的不是三皇子,就是五皇子,至于太子倒是……”鞘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低头,猛然发现自己坐在石桌边,上身往前倾,竟是离沈却十分近。
“咦,怎么不说了?”沈却诧异地回头,就看见戚珏不知道在她身后立了多久。
“先生!你怎么过来了!”沈却欢喜起身,挽住戚珏的手。然后她才发现,日薄西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没有想到时间过得竟是如此快。
戚珏伸手,将沈却额间一绺儿碎发理好,道:“你哥哥和殷二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瞎子你好,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问一下,你为啥不下口啊?
小7:她撩了我这么久,我怎么也得撩回来。
作者:噫,你就作吧。男二都回来了好么!
小7:呵,你那男二太弱,不堪一击,而且早和沈休cp了
作者:……不能换男主我换男二还不成吗!
☆、第55章 反贼
“哥哥终于来看我啦!走,咱们快去!”沈却挽着戚珏的手,刚刚迈出去一步,忽然想起身后的鞘。
于是她侧脸仰望戚珏,问:“先生,明天可以把鞘再借我一日嘛?”
戚珏看一眼鞘,道:“借你做什么?听他胡扯吗?”
鞘耸耸肩,嘟囔了句:“我说的那些可都是你教的好吧。”
戚珏没有再说话,已经往前走了。沈却回过头,对鞘挥了挥手,摆口型说:“明天见!”
鞘假装没看见,掂了掂手里的小核雕。
“哥哥!”沈却欢喜地冲进客厅,却在看见沈休的时候完全愣住。
眼前这个麦色皮肤,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真是自己的哥哥?印象里的沈休,个头跟沈却差不多,皮肤也是鄂南城公子哥儿那种贵气的白皙。哪里是眼前这个莽少侠的模样?而且沈却觉得如果现在让她穿上沈休的衣服,也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假冒的了。
“沈却!”沈休一步跨出,宽大的手掌抓住沈休纤细的手臂。
他的声音也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种难听的粗嗓门,而是一种略带浑厚的朗朗之音。
“你、你真是我哥哥?”沈却惊了惊。
戚珏伸出手拍开沈休的手,略埋怨地说:“你抓疼她了。”
沈休一愣,这才松开了手,瞟了一眼沈却的手臂,然后立在那儿。他站姿笔直,仿若一株青松。
“嘿,别我把这半个哥哥忘了啊。”殷夺一手搭在沈休的肩上,斜斜立着,笑看沈却。
沈却就把目光移到殷夺的身上,殷夺的身量也完全长开,几乎和沈休差不多高,虽然斜斜站着,但是那种挺拔之感还是十分明显。
“殷、殷二哥哥好。”沈却木讷地点点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两年多的光景,这两个人都要不认识了?
直到晚膳的时候,沈却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今日来沉萧府的贵客可不在少数,没想到最后能吃到沉萧府新厨子手艺倒是只有我们兄弟俩。”殷夺笑道。
戚珏的目光落到殷夺案前未动过的酒盏,道:“殷二公子倒是不如从前那般喜欢府中的酒了。”
似想起年少时醉酒的情景,殷夺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够了又摇摇头,道:“戒啦,以后都不喝了。”
“难得。”戚珏轻笑,独饮一杯酒。
沈却欢喜地望着沈休和殷夺,问:“哥哥和殷二哥哥,你们在军中得了什么职务呀?”
沈休夹菜的手一顿,略略无奈地说:“火头军。”
“火头军?”沈却蹙眉,她觉得这个词儿有点耳熟。
沈休将很大一块肥肉夹在嘴里,慢慢嚼着,也不吭声了。一旁的殷夺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军队中最重要的可就是火头军了。没了火头军简直一日都熬不下去!所以啊,火头军在军中可是十分抢手的职务。”
沈却古怪地看了殷夺一眼,说:“唬我没当过兵的,火头军不就是做饭的吗?”
殷夺还打算继续吹嘘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她又吃惊地望着沈休,问:“哥哥,你现在居然会做饭了吗?”
本来沈休以为沈却会嫌弃他在军中混了两年只混个火头军,不过此时见她满眼好奇倒是没有轻视的意思,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点了点头,说:“军中吃的东西哪里是现在桌上这些,都是洗干净炖熟了就吃的。没啥难的。”
沈却看着沈休只吃些肉食,便明白沈休这两年在军中一定是受了苦的。
一旁的戚珏看了沈却垂下的眼脸,说道:“你哥哥与殷二公子当初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又是顶了别人的名,火头军不易被发现,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啥啊,还不是被发现了。”殷夺叹了口气。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偷偷喝酒,醉后吐真言,谁能发现!还连累我也挨了三十军棍!”沈休怒喝一声,竟是忍不住爆了粗,他一想到沈却和戚珏在这,顿觉尴尬,忙咳嗦两声以来掩饰,又给殷夺使眼色。
殷夺似乎没看见沈休的眼色,立刻回嘴:“你大爷的,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要不是你慢吞吞的,我能被炎雄毛子砍一刀吗?”
沈休拍桌而起,怒道:“当初是谁把盐当糖下锅!害得整个火头军半个月没吃一口盐!”
殷夺瞪他,说:“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当年把马草当引火草烧了的事了?”
“那又是谁把那么好的一口锅给烧漏了!”沈休质问。
殷夺也站起来,朝他瞪眼,说:“你是不是忘了谁烧了半个月还学不会烧饭,能把米饭烧成外面糊了里面生的也只有你了!”
这两个人吹胡子瞪眼,竟是马上就要开打的架势。
绿蚁和红泥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新菜刚刚送来,有些惊骇地看着两个人。她们手里举着托盘愣在那里,竟是不敢上前。
“咳咳……”戚珏轻咳了一声,“这灼八块、煨麻雀,还有脱沙肉味道都还不错。”
绿蚁和红泥这才和几个小丫鬟将新上的几道菜摆在桌上。
“尝尝看。”戚珏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休和殷夺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早已不是艰苦的边境,而是繁华奢侈的鄂南。两个人都默默坐下,大口吃着新上的几道荤菜。嗯,好吃,真好吃。
别看是火头军,其实他们两个几乎两年没碰过肉食。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看着那些奋勇杀敌的友军,而自己只能干着急不能上阵杀敌,又哪敢多吃一口干的,但凡有点好的食物全送到前头去了。
沈休偷偷抬眼去看沈却,生怕刚刚的一时忘形惹沈却嫌恶。他看见沈却低着头,一双手在那些碗碟间不知道忙些什么。
沈却将一碗参果肉沫汤推给沈休,说:“给,这个助消化的。”
看着沈休吃了那么多肉食,沈却有点担心对他身子不好。
“嗯。”沈休端起汤碗,一口气给喝了,差点呛着。
殷夺闷了闷,佯装生气地说:“怎么都没我的份啊!”
“有有有!殷二哥哥也有!”沈却莞尔,将一碗参果肉沫汤推给殷二。
晚膳刚刚用完,沈家和殷家就来接人了,而且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俩家的心头肉,又离家这么多年,两家人对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来沉萧府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太赞同的,恨不得让全家人围住,将关切的话说一万遍。
“想来的时候,沉萧府随时欢迎。只是今日切莫让家人担心了。”戚珏道。
沈休和殷夺也知道该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沈休有些犹豫地问沈却:“过几日就是祖母的六十寿宴了,你回去吧。”
沈却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算了,你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了,没事!”沈休急忙又说。
沈却就笑开,甜甜地说:“回去看看也好,我也有些想祖母了呢。”
“嗯。”沈休点点头,和殷夺一起告辞出了沉萧府。
沈却好一顿叮嘱沈休要好好吃东西,蔬菜也是要吃的。又说了些千万记得来看她的话。最后,沈却和戚珏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两个人肩并肩往外走,刚出了沉萧府没几步,沈休就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你犯什么毛病了这是?”殷夺拍开沈休搭在他肩上的手。
沈休满脸自豪地说:“我妹子天下最好的妹子!”
殷夺难得没反驳他,他沉默了一瞬,忽然问:“嘿,你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啊?”
“哪句啊?”沈休问。
“当年不是你说的……长兄为父!等你长大能做主了就把沈却嫁给我吗?”殷夺没好气地说。
沈休的脚步忽然停住,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沈却和戚珏相依偎的身影还没有回去。他又估摸这个距离,那两个人该听不见他俩的谈话,这才略略放心。
沈休转过身拍了拍殷夺的肩膀,说:“你小子要是有胆子跟我妹夫抢女人,就自个儿去。别拉着我,小爷我现在惜命得很!”
他说完已经沿着长街拐了方向,沈家和殷家的方向不同,在这儿也要往两个方向走了。
“阿却,你喜欢你哥哥现在这样吗?”戚珏低眉看着身侧的沈却。
沈却叹了口气,说:“哥哥这两年一定受了很多苦。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哥哥。若真是要比较一下,我倒是喜欢哥哥现在这样。先生你以前说的对,当初的哥哥的确太不懂事了,莽撞、无礼、任性……还偏执。”
“其实你哥哥现在也……莽撞、无礼、任性和偏执。”戚珏顿了下,“许还添了些世俗。”
沈却想了下,固执地说:“不一样的,里子不一样了!”
戚珏笑着拉沈却往回走,道:“更深露重,该回去了。”
“其实我也没羡慕哥哥,这个时候他的父母都在家里等着他吧。还有祖母,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沈却垂着眼,将目光落在自己被风吹起的裙角。
其实,前世的戚珏也是羡慕过的。
戚珏就更加用力地握住沈却的手,说:“你有我每时每刻的惦念啊。”
沈却就笑望戚珏温润的眼眸,说:“嗯,阿却也每时每刻惦念着先生。”
两个人相伴往前走,已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对了!”沈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