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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结果和你想的完全相反。我相信你也了解马修,他是个非常重旧情的人,如果他选择了我,那就是抛弃了莉迪亚和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也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就算我以后和他在一起,他也会终生带着愧疚,担负着始乱终弃的骂名生活下去。我们中国人有句箴言叫‘名不正则言不顺’,苟合终无善终。”
许栩摇了下头,低垂的眼睫仿佛倦透的蝶,在皮肤上投下淡青的阴影。经过一整晚的思考以及刚刚莉迪亚说的话,她明白到他们三个人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是个越拉越紧的死结,只有其中一方放手才能松开,问题就是谁先放手?她想,如果不是自己遭遇空难,不会穿越时空来到内罗毕,也不会遇到马修,那么他和莉迪亚就能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如果这件事定要归咎一个错处,最错的就是她为什么会来到1933年?上天的一个小小失误,会导致无数人命运轨迹被打乱,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把破坏无限叠加。她无力去改变事实,却可以让所有的错误在自己身上终止,归根到底她才是混乱的源头。
“听你的口吻,像是已经有了决定。”阿诺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种欲抽身离去的意味。
许栩僵硬地牵了牵嘴角,却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别说我这块了,说说你吧。我听桑布总管讲,你后天要回蒙巴萨了?”
“是的,离开那么久,底下的人没了管束,生意乱得一团糟。我要回去打理我的航运公司,顺便教训一下那帮不听话的小崽子们。”阿诺点了点头,其实他早该离开,但因为许栩的事情放心不下,所以才将归程一拖再拖。
“蒙巴萨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许栩突然问到。
“那里和内罗毕很不一样。蒙巴萨是非洲东海岸最大的港口,那里有沙滩,大海,棕榈树和白色的清真寺,炎热的天气能让人发疯,可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你在蒙巴萨能买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能和世界各地的人做生意。正午的时候,如果你驾驶飞机越过耶稣堡(蒙巴萨著名景区)前的那片浅海,会有种置身玻璃球的错觉,目之所及都是一种蓝得发腻的颜色。”,阿诺喝下一口酒,扬了扬酒杯说。
许栩抓过酒瓶,破天荒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狠狠地灌了口:“听上去,蒙巴萨很迷人。”
阿诺盯着她的脸,她那白皙的双颊并未因酒精而显出半点血色,眼底的浓黑越发沉了下去,像极了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许栩,你是不是有些什么打算?”
许栩放下酒杯说:“我打算……”
还未等许栩说完,旁边的书房内响起一阵尖锐的碎裂声,听上去像是马修书房里那排瓷器被砸到了地上,然后书房门“哐当”一下被人推开,莉迪亚哭着冲了出来。
许栩和阿诺愕然地看着她,只见她一直奔到他们跟前,突然刹住脚步,抄起桌上的布样一股脑地砸向许栩。
许栩连忙低头避开,虽然她身手敏捷,可莉迪亚的攻击太突然,她躲避不及,额头还是被布料裹着的硬纸板击中,纸板锋利的边缘在皮肤上划开一道细口,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莉迪亚!你在干什么?”阿诺连忙扯开莉迪亚,没想到她咬着牙二话不说,随手又抓起茶几上的花瓶想朝许栩扔过去。
“住手!莉迪亚!”马修从书房里追了出来,飞快地夺下莉迪亚手中的花瓶。
“别拦我!我要撕烂她的脸,这无耻的婊…子!勾引别人丈夫的下贱女人!”莉迪亚还想扑向许栩,但被马修和阿诺拦住,只能边哭边骂。
“莉迪亚,够了,这事和许栩无关,是我先爱上她,是我要留下她,对不起你的人是我!”,马修扼住莉迪亚的手腕喊道。
“马修。斯特林,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从小到大我都认定你是我未来的丈夫,从没想过会嫁给别人。你来非洲的这几年,我天天都去教堂为你祈祷平安,天天盼着你回来接我,可你……你现在竟然说爱上了别的女人,为了这个才相识几个月的女人而抛弃我!”莉迪亚哭泣着,泪水融化了她的妆容,乌黑的睫毛膏和着眼泪淌下,模样有点狰狞,也有点狼狈,可更多的是痛到极致又无可奈何的哀怮。
许栩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莉迪亚,觉得她原本美丽的脸此刻苍白得像张面具,道道泪迹如无数裂开的伤痕,由她的身体深处一直崩裂开来,连同对马修十几年的期待和信任一起支离破碎。一个女人等了一个男人十几年,从孩子到成人,用她最虔诚的祈祷和最美的年华构出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他的新娘,但最后等来的却是他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许栩不知道如果换成是自己遭受此等待遇,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或许,她会比莉迪亚更疯狂。。。。。。
同为女人,何苦相煎?许栩暗暗叹了口气,血珠从额际滑下,迷蒙了她的眼睛,但却感觉不到痛。忽然间,她有个奇异的想法:如果痛,莉迪亚的心里会不会比我更痛?
马修面对莉迪亚的控诉也愣住了,眉间显出深深的纹路,织成一张复杂的迷网,网的这边是莉迪亚,那边是许栩,而他置身中央,痛苦挣扎。
莉迪亚挣开马修的手,抹去眼泪,看着马修,忽然冷笑起来:“你想和我解除婚姻,和这婊…子在一起,别做梦了!我早就发了电报给你爸妈,将你们的丑事都告诉他们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从英国赶来,你觉得你爸会接受一个卑微的东方人做斯特林男爵夫人吗?”
“莉迪亚,你?!”马修顿时又怒又惊,他没想到莉迪亚竟然通知他的父母。按她的话,她早就知道自己和许栩的事情,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难道有谁暗地里告诉了她?想到这里,马修不禁狐疑地看向阿诺。
看到马修震惊的神情,莉迪亚得意地挑起眉毛,用一种恨极而笑的口吻说:“怎么样?感觉很吃惊是吗?想不通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那我就告诉你,平安夜那晚你偷偷地溜进这女人的房间,你以为我没察觉吗?你们在房间里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和你解除婚约的!”
说完,莉迪亚推开马修和阿诺,狠狠地盯了许栩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上了二楼。
第十八章 夜航蒙巴萨 。。。
马修立在原地,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是觉得事情的发展犹如一辆失控的列车,拖拽着他们三人冲向迷雾重重的前方,尽头处是深渊抑或巨岩皆无法预料。他曾以为自己能掌控好一切,结果一切都脱轨了。许栩和莉迪亚,爱情与道义,自己该选择哪一个?马修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选择哪个,结果都是痛苦的,又或者说选择的本身对他而言就是最残酷的折磨。
恍惚间,马修突然听到阿诺焦急的声音:“许栩,你的伤口流血了!”。他蓦然惊醒,只见阿诺正拿着手绢帮许栩按住额头的伤口,白绸上渗出殷红的血迹,衬着她比手绢更苍白的脸庞,分外触目惊心。马修的胸口一阵抽痛,连忙走近几步去查看她的伤口。
“许栩,怎么样?很疼吗?对不起,我不知道莉迪亚会那么失控,都怪我……”,他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恨不得自己割自己一刀,替她承担所有的痛楚才好。
“没事,只是一道小口,不是很疼。马修,你能去给我那些棉花和胶布来吗?”许栩偏了下一脸,躲开马修企图触碰的手指,然后平静地说道。
马修的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他感觉到许栩的疏离和抗拒,不过却无力说些什么。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不敢巴望许栩还能若无其事地原谅自己,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隔壁房间去取药箱。
待马修走后,阿诺奇怪地看着许栩问:“马修已经和莉迪亚摊牌,他也承认爱的是你,为什么你现在还要给他冷脸看?是在生莉迪亚的气吗?”
许栩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盯着自己脚下发呆,仿佛研究地板花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过了几秒,她突然抬头,脸上有种介乎于迷惘和坚决之间的复杂神情。
“阿诺,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什么事?”
“你回家的时间能够提前到今晚吗?”
“为什么?”阿诺退后一步,惊奇地问。
“因为,我想请你顺道载我一程去蒙巴萨,用你的飞机,但我不想惊动庄园里的其他人。”许栩回望着他,眼里带着祈求。
“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许栩,你就快完全赢得马修……”,阿诺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他无法理解许栩的决定,他甚至觉得她的脑子是不是被莉迪亚刚才那一砸,给砸糊涂了。
“阿诺,感情不是赌局,没有所谓的输赢。听着,如果我不离开,所有人都会痛苦,马修,莉迪亚,他们双方的父母,甚至是我自己,一切都像个死结,越缠越紧。但如果我离开,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死结自然就会打开。”
许栩一口气说着,觉得这几天以来,自己的思路从没有像此时这么清晰。刚才莉迪亚的话让许栩明白,尽管自己是喜欢马修的,可她无法像莉迪亚那样爱着他,缺乏那种为了马修能不惜一切,抗争到底的意志。就算她能从莉迪亚手里争得马修,也没有把握去面对马修的父母以及这个时代顽固的门第观念,她对于马修的感情不够深切,不够热烈,更不够勇敢。许栩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输给了莉迪亚,输给了她对于爱情的勇气和决心,离开会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你的想法很伟大,但也很疯狂。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女人孤身去到蒙巴萨能干些什么?离开了马修,恐怕你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阿诺追问道,他实在搞不懂许栩在想些什么?一直以来,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永远是弱者,她们就像纤柔又委婉的藤蔓,只能依附于男人强壮的躯干生存,所以每个女人都渴望找到一个富有又英俊的夫婿能够托付终身。对于许栩那样出身贫寒,又没有任何财产的女性来说,马修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天赐良机,可遇而不可求。她为何要拒绝一个能成为男爵夫人的绝佳机会,而傻乎乎地跑去蒙巴萨?
“谁说我什么都不能干?我能开飞机也能替人驯马,就算做个餐厅女招待也没问题,总之,我不会饿死自己。女人不是只能依靠男人才能生存!”,许栩飞快地打断了阿诺的话。
阿诺正视着许栩,内心在不断挣扎。他的感情无比渴望能够带着她飞离恩贡庄园,飞离马修,可是同时理智也在拷问他:许栩此时的决定是否一时冲动?又或是纯粹为了逃避和马修之间的情感纠葛而言不由衷?
“你在犹豫些什么?是害怕马修的责怪?还是害怕我付不起旅费?我全副身家只有40英镑,虽然不多,可买张去蒙巴萨的机票也绰绰有余。”许栩缓缓挑起嘴角,漆黑的眼中闪过两簇亮光,灼灼地射向阿诺。
阿诺定定地看着许栩,她此时的笑容像极了那天在阿布戴尔高地上的情形,骄傲,恣意,冷艳得能夺去他全部的心魂,又带着彼时没有的魅惑。吞下一口唾沫,压下喉间难以形容的梗塞,他鬼使神差般答道:“没问题,今晚几点?”
“凌晨一点过五分,那时是西北风最盛的时候,星光灿烂,适合夜航。”。许栩的声音传来,轻轻地,如同海妖的歌声,透过阿诺的耳朵钻进他的心窍。
凌晨时分,恩贡庄园北边的荒地。
“准备好了吗?我们马上要起飞。”,阿诺一边推动飞机油门,一边问。
许栩看了看周围,草地在脚下闪着幽绿的暗光,一路朝前方的悬崖铺陈而去,形成最原始的跑道,漫天星斗闪烁不定,就像天然的航图指引着他们的方向。她回头眺望,身后,斯特林府静静地矗立在坡地的顶端,几盏灯火从楼内透出,让她想起了黑暗中的候机楼。没错,斯特林府是她最初降落的地方,而现在,也是她重新起航的地方。
她想,为什么当初老天会让她越过时空来到1933年的内罗毕?既然来到内罗毕,为何又要落在恩贡庄园的地界上遇见马修?既然遇见了,为何又有今时今日的离别?美丽的庄园,英俊的男爵,英雄救美,然后情投意合,一切就像精心构造的剧情,但原来所有繁复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渲染离别这刻的伤感。许栩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