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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如初摆弄着自己的衣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轻描淡写的道:“要我帮忙也不难,不过我首先得确定她是来自哪里。我才能知道帮不帮得上,另外……戴东家也是买卖人,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才是。”
闻听此言,戴远之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失落。他希望闻夫人能答应帮忙,可私心里。他也希望闻夫人能拒了他,莎丽那里他好交待,在南朝,莎丽能依靠的只有他,只要莎丽断绝了离开的念想,他便能得偿所愿。
可是……他终是更想让莎丽高高兴兴的,哪怕她的高兴是建立在离开他的基础上。
并且,他需要为她的高兴付出不知会是怎样的代价。
嘴角露出苦笑,戴远之问得直接,“不知夫人要在下做什么。”
哪想到华如初回得更直接,“戴东家既是举人,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现在治所内官员尚未配齐,不知戴东家可愿换个身份,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入仕?”戴远之再保持不住翩翩风度猛的站了起来惊问。
除了杜家那样的人家,但凡参加科举的,要说在仕途一道上没有野心谁信,戴远之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因为莎丽,他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
可这一刻,有人却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他如何能保持淡定!
华如初坐得有些累,不着痕迹的变了个坐姿,微微点头道:“这对你对大人来说都是个机会,若是你能干,大人便多了个得力帮手,可若是你只有点嘴上功夫……”
看了下首之人一眼,华如初顿了顿,道:“那就抱歉了,戴东家从哪来还得回哪里去。”
戴远之心跳得厉害,指甲狠掐了下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若是在下做得不好让大人和夫人失望了,夫人可还会帮莎丽?”
“那是自然,你已经付了代价,我自不能食言。”
这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如何称得上是代价,分明就是天上掉馅饼之事,就是真中了进士,能跟着闻大人的机会又有多少?
上一科被闻大人亲自带着的,不也只有二甲的陈坚吗?
他只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却能得到青睐,并且还能解决了莎丽之事,他再无后顾之忧,就是一直不能理解他的老父恐怕都要开祠堂祭祖了。
深深的躬身下去,戴远之声音再不如之前稳定,“能得夫人看重是在下的福份,只是……在下不知是否入得了大人之眼,在下也担心会让夫人失望。”
“这个你不必担心,在见你之前我便和大人说过了,他是同意的,只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同,得看你有几分真本事了。”
“在下定会全力以赴。”
遂了心愿,华如初心情大好,便又说回了莎丽之事,“你找个时间将人送来给我看看,我想确定一下她具体来自哪里,如果是东洋,我有现成的路子,如果是西洋……目前来说有点困难。”
“是,在下明日就将她送来。”
“也好。”华如初笑,“明日你将人送来后便去找大人吧。”
“……是。”戴远之想说他的清风苑还要做些安排,能不能延后两日,可一抬眼看到那个笑脸,他舌头一转,居然就点头应允下来。
“我有些累了,戴东家请便。”
戴远之不好再改口,深施一礼告辞离开。
晚上,华如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阿佑听,临了还不忘加上自己的感想,“这个戴远之的观察能力很不错,脑子活,不是个死读书的,而且他有情,有情之人用起来比那些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要让人放心。”
闻佑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抚摸,轻轻恩了一声,问,“那个莎丽,会不会麻烦?”
“我希望她是东洋的,如果是东洋的就一点不麻烦了,和葛榔头合作这么多年,要他帮这个忙他还是会帮的,可如果她是西洋的就麻烦了,我也想开了西洋这条路子,但是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有联络上西洋的人。”
闻佑知道如初愿意接下这事大半是因为他。
兖州缺官员缺得厉害,皇上陆续有派人来补缺,可他治所内的空缺却是得由他来想办法补上,从事官中资历老的推荐了几人,可还有好几个位置空着,如初看好戴远之,所以用莎丽之事让他自动上勾,不外乎是想帮他罢了。
正想着,又听得如初道:“你不要怪我插手你的公事,其他事上我不会管的,就是觉得戴远之应该是可造之才,要是他真能堪大用,以后你也能轻松些,我想孩子生下来后你能多些时间陪他。”
“没怪你,我怎会怪你。”察觉她的不安,闻佑亲了亲她额头,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还记得那时我想让你帮我在背后出出主意,你一开始都是拒绝的,后来才勉强同意,现在你却能主动为我着想了,这说明你把我放进心里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华如初也想起了那时的两人,嘴角露了笑,“那时候我确实是不想掺和的,我对皇家一直都没好感,翻脸无情就是用来形容他们的,我也担心那时候我要是太过锋芒毕露会被人利用起来去对付陶嘉,只恨不得将自己整个都藏起来,又怎会愿意露脸。”
“现在不用顾及那些了,我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怎样想,我知道你的本事,要是你有心,你能有的成就绝不是现在可比的,可你却安心的呆在我身后,为我打理内宅之事,从不轻易出头,为我你已经做至此种程度了,我要是还不满足,和那些蠢笨男人有何区别?又如何值得你倾心?”
亲了亲她额发,闻佑继续道:“你愿意为我出谋划策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我不想你因我之事陷入麻烦之中,所以,不要事事为我着想,偶尔也想想自己。”
华如初鼻子发酸,她想说她并没有那么伟大,可回过头去一想,事实可不就是如此,她的出发点,她的目的,一桩桩的哪件不是为了阿佑。
原来,阿佑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如此高了吗?
“莎丽的事也不仅仅是麻烦,处理好了对我也有好处,从戴远之对莎丽的描述里我几乎能肯定莎丽是西洋人,东洋人和我们南朝人差别不大,看葛榔头就知道,只要稍一伪装就能混过去了,西洋人和南朝人是非常不一样的,总之我见过人后才能知道。”
“别累着自己。”
“放心,我会量力而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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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因爱而怯
次日一早,戴远之便来了。
同来的,还有个戴着帷帽,眉目低垂的女子。
“见过夫人。”
一说话,华如初便听出了异腔异调来。
就像葛榔头,多少年前就会说南朝话了,可到现在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点怪腔。
“戴东家,你出去吧,外面有人在等你,他会带你去见大人。”
“是。”看了眼身边紧张得身体都僵硬着的莎丽,戴远之应下,转身就走。
这事终是要莎丽自己去面对,他现在能护着,在南朝的时候也会尽力护着,可一旦离开,远离亲人如此久的莎丽许多事都得靠自己,在他还看得到的地方,他得适当的放手。
因戴远之的离去,屋里沉默了片刻。
莎丽小小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缓慢,但坚定的抬手摘了帷帽,并且抬起眼,露出一张哪所是乌发也掩盖不了的异国脸庞。
眼里有害怕,有惊惧,可这些也掩不住深深的期盼。
华如初突然觉得自己肩膀重了好多,像压了什么一般。
心口也哽着,上不去下不来。
这时候,她心里莫名多出一个疑惑,这个莎丽,她真的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他国,而不是和她一样来自异世吗?
心像是被人紧抓了一下,华如初不由得抬手捂住心口位置。
“小姐,您不舒服吗?”注意到小姐的异常,秋谨忙上前询问。
华如初微微摇头,没有答话,问起下首之人话来,“戴远之说是在青州的海边捡到的你。”
紧紧抓着帷帽,莎丽点头,“是,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远之。”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称呼却这般亲密。莎丽许是不懂,至于那戴远之,恐怕就是有心为之了。
华如初又问,“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我们那里的生活和这里很不一样,长相不一样。住的房子不一样,出行工具也不同,我们是不坐马车的,都是骑马,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送了我一匹小母马。它陪我一起长大,我七岁的时候就能骑它了,我们出门也不用戴这个帽子。不过我感谢这个帽子,它能帮助我偶尔出去一下。”
华如初隐约记起她曾经看过的一些杂书,说欧洲那边的古代生活是庄园式的,马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伙伴,和莎丽说的倒有些像。
“照你这么说,你家里应是贵族,那你又怎会来了这里?”
说到她记忆中的家族,莎丽显然记忆极为深刻。且骄傲,“是,我的家族是弗罗王国的贵族。我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
停了停。莎丽神色黯淡下来,“我离家都八年了,说不定不是最小的了。”
美人蹙眉也是好看的,华如初静静的欣赏,等她平复。
很快,莎丽便缓过来了,记起另一个问题,脸上流露出几分茫然,“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明明之前我还在家里和哈比玩,醒来时却到了船上,那时候年纪小,见船长是一个认识的叔叔,说带我出海玩,我就信了,现在想来,恐怕他没安好心。”
“那你又怎会晕倒在海边?你的那个所谓叔叔呢?”
莎丽摇头,“我不知道,船遇上风暴了,我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再醒来时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幸好捡到我的人是远之,不然我刚从风暴里逃脱又要死于大火,后来我会说南朝话后问过远之,他说我们在青州住那段时间没有听说过哪里还有出现异族人,他们恐怕当时就见了海神了。”
华如初看她说的不像是假话,想到戴远之的一片深情,不由得问,“你知道戴远之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吗?”
“我……知道一点,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当官了,也是因为我,他不能成亲,现在……”
“你果然只知道一点,在南朝,二十岁成亲是常态,再早的都有,可是戴远之都多大了?二十六七了吧,他少年便有才名,不到二十中举,前程大好,为你,却生生耽搁下来,就算是亲人,能做到这般程度的又有几人?他却为一个异族人做到了,别告诉我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对你的心思。”
莎丽眼神露出痛苦之色,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可是,“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帮我这么多,救下我性命,我不能恩将仇报的害了他,有些事可以掩下一时,却掩不下一辈子,如果我和他成亲,我便要接触他的家人,到时我的异样一定有人会看出来,再好的伪装也有被拆穿的一天,我怎么能害了他。”
华如初心里舒服了些,如果这个莎丽是存心利用戴远之的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说不定真会从中动点手脚,成全了戴远之。
可看着莎丽痛苦的样子,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也是喜欢戴远之的,只是她想得更深远一些。
活过两世的华如初还知道两人都不知道的一点,混血儿……比常人都要长得好看,且孩子像娘的多些,她蓝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谁能保证不会遗传给孩子?
到那时,悲剧不可避免。
就是开明如她的爹娘也不见得能接受一个异族人做媳妇,其他人她更不敢妄想。
“扬州那边每年都会有西洋人来,只是时间不固定,我去年冬天就让人留心,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会写封信回去叫他们打听一下弗罗王国的事,你且先按捺下来等待消息。”
“我等得,我等得。”莎丽漂亮的眼睛里掉下大颗眼泪,“以前没一点希望的时候我都熬下来了,现在有了希望,我更加等得了。”
“戴远之以后估计没多少时间管清风苑,你替他管着些,谨慎些,不要给他惹来麻烦。”
“是,夫人放心,我会的,我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看她眼泪还是掉个不停,华如初终是软了心肠,声音都温柔了几许,“只要你的国度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便一定能找着回去的路,现在不过是希望之前的黑暗,不要哭。”
弗罗王国有宗教信仰,华如初这番开解的话让莎丽几疑是神听到了她的祷告,派了神使来给她指路,这一刻,她那么那么相信,经由这个华氏女子,她一定能回家。
“夫人,马管家回来了。”
随着通传,马柏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一直挂心的人安危无恙,马柏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回原地,深深的一躬下去,“夫人,我回来了。”
华如初喜不自禁的起身,疾步走过去将人扶起来,仔细的打量他好一会道:“瘦了些,怎么去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