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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地方,接待省领导也不觉丢脸的地方。
在这一大家子里,有钱人也就只能算是老邝了。他把他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而且还把他的住房抵押给了银行。他要倾心全力实现这一大家子的愿望。弟弟妹妹们都说,一旦酒店赚了钱,首先得把老哥的钱还了。还了老哥的钱,他们才能分他们的那一份。
然而,收获的季节已经临近,甚至于,他们已经闻到了水田里飘来的稻香。
非典,那个莫明其妙的非典!
常委市长联席会议上的切断的不只是非典的病源,还切断了老邝一大家人的希望,甚至于,连老邝的后路都切断了,说不上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也不为过。
老邝悲凉地笑,想这也是运气吗?这是什么运气?
他一走进门,弟弟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她长得还算漂亮,也比弟弟年青许多,穿着旗袍,站在那些靓丽的迎宾小姐中,也还显几分姿色。
她说,老哥来了。
老邝笑了笑,说,过来看看。
她说,你脸色很不好。
老邝说,是吗?不会吧?开会开得累了。
她就笑,说:“开会也累吗?我只知道干活才累的。”
老邝说:“开会不是干活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穿过大堂,到两旁的厢房。在走廊上,老邝便停在走廊上,看那假山喷洒的水,看飘逸的垂柳,看那桥下游动的锦鲤。
他对弟弟的女人说:“你去忙你的吧!我随便看看。”
说着,老邝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一个偏门,出了那偏门,便是装放禽鸟的地方,那里搭了好几行竹架,那竹架上便挂着无数个鸟笼,各种各样的鸟在那些笼子里蹦跳,吱吱喳喳地喧叫。食客们多都喜欢自己到这来挑选禽鸟,看中哪个就逮哪个,然后,三个妹夫就当着他们的面把看中的禽鸟杀了,交到厨房去。
三个妹夫一个个健壮得像牛一样,一年也难见发烧感冒一次,有时候,老邝还想,让他们干这活儿,真有点屈才了。至少,他们得干一些更费力气的活儿。
他们见了老邝,都说:“老哥来了?”
老邝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他们对老邝曾经是怨恨的,恨这个大舅不是人,恨这个当大官的大舅见死不救。但是,开这家店后,他们才真正了解了大舅,以前,大舅不帮他们,是不想用手里的权帮他们。只要他们找到了一条能够自救的路,他一定帮,一定担起大哥的重担,他不惜钱,不惜力。
老邝在厨房看到了弟弟,他已经不用自己掌勺了。他招了十几个徒弟。他曾悄悄对老哥说,他们都是想来学手艺的,就像他当初一样。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是做了别人的女婿才把真工夫学到手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对老哥说,没有这个谁做的都一样,但有了这祖传秘方,洒上那么一点,工夫才到家。
这会儿,弟弟笑吟吟地迎过来。他问,看到那个新建的大棚了吗?老邝说,看见了。他问,怎么样?老邝说,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弟弟说,我准备在那空地再建一个大花圃。这么说着,就带老邝去看,就站在酒店门口指给他看,说有了这个花圃,我们这酒店建设就算全面竣工了。以后,至少五六年都不用怎么大投入了。
老邝叹了一口气,脸色更难看了。
他问自己,你可以不执行常委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吗?
他对自己说,谁也不能不执行这个决定,唯一不执行的办法,就是否决这个决定,取消这个决定!
第六四三章改变决定
这会儿,和老邝进来时已经大不一样了,下了班了食客也随老邝的后脚到了,于是,酒店前块空地已经摆满了桌子,几乎坐满了人。自然,酒店里的房间也已爆满了。老邝拿出了手机,拨打李向东的电话,他叫他过来,他说,他要请他吃饭,说要请他吃啤酒焖禽鸟肉。他问他怕不怕?怕不怕吃了禽鸟肉会得非典?老邝说到后来,已经激动得在吼了,已经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李向东并不在乎吃什么?他在乎的是老邝怎么了?老邝几近于疯狂。他甚至还感觉到老邝那疯狂中带着绝望。
他马上打电话给黄,要黄马上来接他。
这时候,李向东正在市政府小食堂里吃饭。杨晓丽也感觉到事情不妙,问,什么事?李向东说,没什么事!杨晓丽又问,谁打来的?李向东说,回来再告诉你。他不想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钟市长也在。
虽然,在阻击非典中他可以对钟市长放心,却不等于他就完全相信他了。何况,这是老邝打来的电话,老邝是谁?是他的圈子里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能把自家的状况泄露给外人,而且是他的对手。
坐上黄的车,李向东就说了一句:“真是莫明其妙!”
他说,有那必要吗?不就和钟市长步调一致了那么一回,有必要弄成这样吗?这老邝,是不是也太脆弱了?难道就希望我时时刻刻和钟市长那么别扭着?
他说,肖局长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野味是非典的病源之一,常委市长联席会议决定杜绝食用野味,他竟要请我去吃什么啤酒焖禽鸟肉。
李向东接受了钟市长的建议,已经电话通知老钱、公安局长停止关闭行动,已经通知宣传部长明天过来一起研究如何大张旗鼓地宣传野味的危害性。因此,提到野味时,他只用了“杜绝食用”这个组合词。
黄似乎并不知道那禽鸟酒店的地点,好在李向东去过一回,便没跑弯路。
李向东上次来禽禽鸟酒店是吃午饭,那一点都不能反映禽鸟酒店的火爆,这会儿,车一拐弯,还离着两百多米远呢,真就出现了枝子说的那景观。禽鸟酒店前面的空地摆满了桌,坐满了人。黄的比喻是,就像一条千多人的村子在村里摆酒席,全村人都拥到村场上来了。
黄问:“都是来吃禽鸟的?”
李向东说:“这酒店就这一大特色。”
黄说:“这一大帮人,如果感染了非典,涌回城里,市县想不出名都不行了。城区肯定成这非典重灾区被封锁,别说省,就是国务院,就是国际卫生组织也高度关注。我想,世界各地新闻每天都会播发有关市县的新闻。”
李向东说:“别说得那么恐怖!”
但他心里想,就是有个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够他呛了。这会儿,他真有一种刻不容缓的感觉。他打电话给宣传部长,要他马上派个电视摄影组过来把这个场面拍了,制作成一个禁吃野味的新闻,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的本地新闻播出来。
老邝就站在弟弟要建花圃的位置。他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看着黄的车驶过来,然后,就指点黄停在他站的地方。四周停了好多车,都没人敢留那地方,老邝大霸霸指挥他们,竟然也没人管,李向东和黄便意识到老邝和这酒店有着密切关系了。
李向东和黄下了车,都没说话。黄是轮不到说话的份儿,李向东是想看看这老邝搞什么鬼。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凡是事他总等到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才发话,也即是后发制人的那一种。
老邝也不说什么,一副主人的样子,带他们参观这禽鸟酒店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就像一个下级带着上面来的领导视察自己的单位那样。每到一处,他都如数家珍般。在大堂的时候,他就对弟媳说,想办法腾一个房间给我们。到了厨房,他又去弟弟说,弄几只最好的禽鸟,给我们弄一锅,你亲自弄,拿出你的真本事。
最后,他们把李向东和黄带到了那个圈养禽鸟的地方,让他们看那三个妹夫如何逮杀那些禽鸟。他告诉他们,他这三个妹夫,每天都泡在这里,跟禽鸟接触了一年多,就没见他们发个烧感个冒的。他们一个个结实得像头牛,非典?我就不相信这与什么野味禽鸟有关。
李向东说:“你这是不相信科学。”
老邝说:“我只尊重事实。”
李向东说:“你想改变常委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吗?”
老邝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事实。”
李向东已经知道这禽鸟酒店与老邝的关系了。这是一个家族生意,是老邝一大家族做的生意,生意做得很不错,然而,因为非典,这一切将会成为过眼云烟。
他开始有点明白老邝在常委市长联席会议上为什么一言不发了,为什么会议一结束就跑到他办公室来了。他是在乎李向东和钟市长步调一致吗?他在乎的是那个决定将打破了他这一大家族人赚钱的梦!
李向东叹了一口气,想起刚作出这一决定时,自己竟也莫明其妙起到了这家酒店,当时,对了个还不认识人还有那么一份同情呢,现在知道这主人是谁了,他又怎么不能理解老邝的心情呢?
他拍拍老邝的肩,说:“我同情你,也很理解你。”
老邝苦笑了一下,说:“有用吗?你认为同情和理解有用吗?”
他说,我把所有的积攒都投进去了,我这一大家族就指望着这个酒店了,我们希望靠这酒店,靠我们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他说,非典,他妈的非典!
他说,这关我们什么事?市县有病例吗?非典是从我这个里引发出来的吗?为什么却要我来承担责任?
李向东没有说话,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跟他说什么呢?你就不能让他发牢骚吗?他完全相信,老邝只是发发脾气,他并不会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如果,他要对着干,他才不会带你到这来,才不会暴露自己与这酒店的关系。像老邝这身份,他打个电话,就直接打电话给老钱,打电话给公安局长,他们也要考虑动不动他这家酒店。
这时候,他又感觉到钟市长的考虑周全了。如果,真要采用硬性的关闭行动,他们将会遇到重重困难。说情的,耍赖的,使蛮的。你砸了人家的饭,就不准人家使出自己的招?
老邝说,我并不是要不执行常委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我只希望,再给我多一点时间,给我这一大家族人多一点时间。到目前为止,上面并没有明确要关闭这类野味餐馆酒店,所以,我希望,在这之前,先不执行这个决定。
他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里多经营一天,对我这一大家族来说,有多重要,一个星期,十天八天……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过,你放心,只要上面有指示,我二话不说,马上关门停止营业。
老邝的要求过份吗?似乎一点也不过份,只要他李向东按上级指示办事,就可以答应老邝的要求。换了别人,李向东可以不答应,但老邝向你提出,你也不答应?老邝可是在为自己求情,不是帮别人说话?
李向东你要想清楚,你能够在市县站住脚跟,老邝可是最大的功臣。当初,你向他说明你的意思,他什么条件也没提,就站在你这边了,现在,你还他一个人情,过份吗?这人情违反政策了吗?暂时还不违反吧?
人不能一点情面也不给,不能只想能要人家帮你,却从不想着要帮人。你李向东不是成天都说,人家帮了你,你就要尽自己的能力给人家好处吗?人家就要你在暂时还不违反政策的情况下给人家那么一点点好处,你就犹豫了?你要跟人家公事公办了?
第六四四章语无伦次
黄也看出了李向东的难。不可能不为难,就是黄也一直认为,李向东可以不在乎他黄的体会,也得在乎老邝的体会。他黄和你李向东是什么关系?是不记较任何得失的关系,或者说,他黄不能在乎李向东对他怎么样,因为黄的这一切都是李向东给予的,他让他黄上就上,让他黄下就下,让他黄什么也不是,他也无所谓。然而,老邝却不一点,老邝得到时你什么好处了?你得到老邝什么好处了。将心比心,你就得还债。
然而,这债怎么还?
老邝看着李向东,很显然,他在等李向东表态。
这时候,弟媳过来了。她对老邝说,房间已经弄好了,禽鸟肉也弄得差不过多了,是不是到房间去?老邝就拿出他的车钥匙,说,你去那车上拿两瓶茅台过来。
黄便笑“嘻嘻”地说,老邝书记这接待规格可够高的,喝茅台。老邝说,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就会打哈哈。黄说,我这不是缓解气氛吗?他说,喝酒喝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有些事,喝了酒就容易谈拢了。
弟媳腾出来的是一个小房间,三个人坐还觉得可以,五六个人坐就显得窄了。老邝说,这里的房间大小不一,有十几人的房间,有七八人的房间,也有五人左右的房间。他说,主要还是不想浪费地方,想多弄些房间。五个人坐七八人的房间,在我这里,真有一种浪费的感觉。
李向东是最后进房间的,他站在走廊上打了一个电话。他问宣传部长那录制新闻片的事部署下去没有?他说,先放一放吧?今晚别急着播。这一刻,他真想退步了,想还老邝一个人情。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