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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落雪中旋舞的姿态,看来好娇、好俏,艳光射进他的眼,教他霎时间失了魂……
雪祭。
每年初雪落下的时节,千樱会举办雪祭,目的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民生安康。这是国内重要祭典,与樱花祭及中秋祭并称为国内三大祭典,
自从天神殿的祭司,也就是千樱的护国巫女水月宣布雪祭口期后,王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屋宇亭阁匀上琉璃白雪,好似铺琼砌玉,美丽动人。
这天,雄伟的祭坛在天神殿外的广场搭起,四周则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席位,除了位高数阶的王座之外,分据四方的贵宾席则是保留给千樱国风、花、水、火四大氏族的代表。
入夜以后,在专属凤凰宫的侍卫队引领下,海珊瑚乘轿来到了会场,风劲早在广场上等着她了,宫女们替她掀起轿帘,她一眼便看见了他。
他就站在她面前,身穿一袭宝蓝镶金丝袍,英姿挺拔,气韵浑然天成。
他看着她,湛眸如斯深邃,宛若两片延伸至天涯的汪洋,好专注、好深远地看着她。
小鸟儿又在她心房扑翅了,海珊瑚轻叹一声,愉悦地握住他递过来的大手。
「好几天没见你了,风表哥。」她盈盈举步,与他相伴前行。
「谁说好几天没见?…昨儿个不是才跑来议事厅外吗?」他似笑非笑。
「那不算。我只是在门口看了你一眼,又没说上话。」
牵握她的手紧了一紧,「怎么不留下来等我?」
「你在忙,我不好打扰你,所以就乖乖回去了。」
他不语,静静地像在想些什么。
「你生气了吗?风表哥。」她抬眸望向他侧面,「我是不是不该去找你?」
他同看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做。」
她心一跳。她不会吗?
「为何在殿外跳舞?」他问。
「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穿新衣裳的模样。」她坦然回答,「我好看吗?」明眸扬起,期盼地问他。
「……好看。」他声嗓微涩。
「今天也好看吗?」她又问。
「嗯。」
她嫣然一笑,「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这些新衣裳,每一件都好看得紧、」
「好看的不是衣裳。」他忽道。
「嗄?」她愣了愣。
「是人把衣裳穿好看了。」
「啊。」她俏脸一红,「表哥的意思是……我生得好看…?」细声细气地问道。
他不语。
她却明白他的意思的确是那样的。他赞她好看呢!海珊瑚微笑地想,桃腮生晕,明眸莹亮。
「我送你的香囊,你喜欢吗?」她又问。
「那是…亲手做的吗?」他不答反问。
「当然啦。」她慎重地点头。
「熏香也是…亲手调的?」
「嗯。」她又点头,瞥了眼他深沉的神情,「怎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
「真的吗?」
「真的。」他好似觉得她不确定的表情很好玩,淡淡一笑。
他笑了。她忍不住开心,脸颊滚烫滚烫的,柔软的娇躯更加偎近他些许。她忽然觉得信心满满了,原先她还怕今晚遇到的人多,万一错认了人就糟糕了,可现在,她不怕了。
她一定不会出错的,为了当好他心目中那个美丽聪慧的表妹,她绝不容许自己出错。
在他的引领下,她和他一起坐上王座,王公贵族们一一前来觐见,她努力回忆花信之前为她恶补的资料,摆出公主的架子,从容应对。
一个垂垂老矣的贵族退下后,接着过来的是一对长相完全一样的年轻双生兄弟。两人一般的高,五官一般俊秀,眼神笑容也一般活泼淘气。
他们是谁?海珊瑚一时慌了,发现自己认不出这对双生子是何方神圣。花信为她绘制的图像里,不曾出现这两人啊。
糟了!她掌心微微泌出汗。万一云霓认识他们……
「…识得这两人吗?霓儿。」风劲忽然转头问她。
她不知道。她悄悄收握粉拳,勉强自己牵起樱唇,压下心头窜起的慌张。
「这两位……嗯,呃,」实在想不出是谁,只好硬着头皮坦承,「我似乎没见过,两位是谁呢?」索性对着双生子直接笑问,
「也难怪公主殿下不认得,我们已经好多年不曾来王宫里了呢。」双生子其中之一笑着回话,「我是花朝。」
「我是花夜。」另一位回答。
花朝、花夜?海珊瑚脑中灵光一现,「你们是花信的--」
「弟弟。」两人异口同声。
糊涂花信!谁都记得替她绘图介绍,偏忘了自己的亲弟弟。海珊瑚在心底悄悄埋怨花信,表面上仍是浅笑嫣然,「真高兴见到两位。你们见过花信了吗?」
「刚刚见到了,顺便替我们老爹训了他一顿。」
「训他一顿?」海珊瑚扬眉。
「老爹一直催大哥回花城成亲,他却死赖着不肯回家,他的未婚妻都快到了,他还这么干耗着,老爹不开心了,要我们好好替他痛扁大哥一顿。」
「嗄?」双生子说的这番话令海珊瑚好生意外。花信原来早有未婚妻了?那紫姑娘怎么办?
「怎么?…替他操心?」彷佛看透她在想什么,风劲低声问道,看着她的眼略带嘲弄。
「我才不操心呢。」她耸耸肩,「别人的事,我瞎操什么心?我只管我自己的事。」她甜甜地对他笑。
深眸闪过一丝异芒,他凝望她一会儿,忽然朝花朝、花夜说道:「花信告诉我,小时候他常错认你们两兄弟。你们俩生得一模一样,肯定给家人带来不少困扰吧?」
「呵呵,也没什么。」两兄弟互看一眼,「顶多恶作剧时,搞不清该找谁算帐罢了。」
「双生子真有意思,…说是吗?电儿。」风劲忽问她。
「是啊。」
「…会不会也想要一个?」
「什么?」
「想不想也要个双生姊妹?跟…长得完全一个样?」他笑问。
她气息一颤。他应该只是随口问问吧?可为问她觉得他这话似乎问得颇有深意?他在试探她吗?
一个容貌相仿的双生姊妹--他在暗示什么吗?
「我不想要。」她强迫自己自然地回话,「我可不希望这世上有个人跟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你也不想要吧?风表哥,一个我就够你头疼了,再来一个,你不嫌累吗?」她说笑似的眨眨眼。
「公主这么漂亮灵巧,再来几个,相信摄政王都不会嫌烦的啦。」双生子在一旁凑趣。
四个人都笑了,可这笑声里,却含着不同意思,花朝、花夜退下后,海珊瑚瞥向风劲,正巧他也看着她。
她心跳一停。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深刻。
「只要一个。」他忽然倾过身,低语道,「这世上只要一个…,就够了。」
「就够你头疼了吗?」她嘟起小嘴,假装不服气。
他不语,只是微微一笑,那微笑,淡静悠远,意味尽在不言中。
海珊瑚一颗心教这样的微笑逗得发热发慌。究竟什么意思?他那笑?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正茫然间,祭典正式开始了。
令她吃惊的是,负责主祭的护国巫女水月竟在祭坛上说出一番千樱即将遭逢劫难的预言。
她说,大神指示,唯有水火共生,才能解此灾--
听到水月的预言,风劲却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站起身,当众宣布为了遵从大神的指示,火影与水月必须尽快成亲。
「你要火影跟水月成亲?」海珊瑚愕然。
「嗯哼。」风劲闲闲坐回座席。
「这样就能解千樱的国难吗?」她不解。
「不完全可以。」
「嗄?」
「还需要…,霓儿。」他转头,朝她若有深意地微笑。
「我?」她眨眨眼,少顷,忽地恍然,「你是指我跟邻国王室的联姻?」
「不错。」
她静静望着他深沉的表情,「你希望我嫁给谁?雪乡国国王还是羽竹国皇子?」
「…自己呢?…愿意嫁给谁?」他反问。
海珊瑚偏头,认真想了想,「嗯,若是嫁给雪乡国国王的话,除非能和雪乡合成一国,否则我和他分别治理两国,势必经常别离。或者我也可以长年留在雪乡,只不过如此一来,千樱国内势必得指定一位代理摄政的人--」她顿了顿,朝他送去一抹粲笑,「此人舍你其谁?」
风劲剑眉一挑,不置可否。
她抿着笑继续道:「若是跟羽竹二皇子联姻呢,他将来不会登基,尽可以跟着我住在这王宫里,如此就毋需你来摄政了。」她停顿下来,瞥他一眼,「若是为你着想,我应当答应雪乡国国王的求婚;为我自己着想,似乎选择羽竹二皇子比较好。」
「…不必为我着想,霓儿。」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唯一需要考量的,只有千樱的未来。」
「是吗?」明眸闪过一道异彩,「风表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若是我远嫁雪乡,你舍得一年半载总是见不到我吗?」
温柔轻淡的一句话,却问得风劲神情一凛,剑眉拧起,望向她微笑奇特的娇颜,「莫非…还喜欢着我?霓儿,我说过--」
「我知道,我并不喜欢你,风表哥。」她淡淡打断他。
他一愣。
「我不喜欢你,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她低语,樱唇还是抿着那数人摸不着头脑的浅弧,她睇着他,迷蒙的眼神却好似没将他看在眼底,而是注视着他看不到的远方。
「我只是希望你看重我而已。」她轻声道,「我晓得,只要我一日身系千樱的未来,你就会一直疼我宠我,不会抛下我。」她拉起他的手,让那微微粗砺的掌心摩挲着自己柔嫩的颊,「所以我决定?我会好好担起一个公主该负的责任,不让你失望。这样,我在你心中,就永远会是第二位,永远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了。」最后一句话,好轻好轻,彷佛风中一根跌落的羽毛。
那片羽,是从一只来不及飞往南方避冬的大雁身上剥落的,…为了追上自己的同伴,奋力扑翅,折断了羽,在雪夜里孤寂地飘--不知何故,当她如此说话的时候,风劲脑海里彷佛出现了这么一只落单的大雁。
他震慑地看着她:心像被人挖去了一块,顿时空落。
「我希望你心底一直有我,风表哥。即使我们再也不能常相见,希望你也能一直像如今这般时时挂念着我,行吗?」她笑容可掬地问。
她怎能这么笑?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透、如此清澄,宛若祭坛上那颗能映照出这红尘俗世的水晶球?
她笑得令他……不知所措。风劲陡然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正巧,一个典侍巫女来到他座前,捧高托盘,呈上两杯从祭坛神桌上取下的圣酒。
这圣酒按规矩是要进呈给千樱国的君主,如今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以酬天神对千樱之爱顾。
风劲轻吐口气,借着接过圣酒的动作,掩饰震撼的神色。「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两族在照神旨意联姻后,千樱能永保安康!」他站起身,扬声道。
海珊瑚亦跟着起身,接过巫女呈上的另一只水晶杯,学着风劲的动作朝贵族百官们礼敬一巡,接着仰起头……
酒里有毒!
苍沉夜色下,海浪快马加鞭,不要命地往王宫内狂奔。
漫天飞雪,迷蒙了他的视界,骏马声声哀嘶,显是奔波几天已疲累不堪,可海浪仍是疯狂地催赶着。
他必须快点回去,得赶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回去。
他不能想象她中毒的景况,若是她果真性命不保,怕他也难以苟活。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着她啊!从初次见到她开始,便悄悄恋上了她,为了想更亲近她,他和她认了同一个义父,对义父的命令百依百顺,甚至不惜背叛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但深种在心底的情根已无法拔除。
这次回风城,义父告诉他,那些长老们准备在雪祭时对她下毒,他惊慌莫名,在义父的吩咐下连夜赶回樱都,阻止悲剧发生。
他发了狂地挥鞭,马儿遭他催出了血,他也同样神晕目眩。
终于,在他气力放尽以前,他赶回了王宫,凭着一口刚硬的倔气,飞檐走壁,来到天神殿外的广场。
广场上,一片空荡荡,唯有宫女仆役仍安静地做着最后的收拾工作。
已经结束了?他惶然。她已经喝下那杯酒了?
海浪惊惧不已,一阵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