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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盆里种的三色堇开出好几朵小小的花。土看起来已经干了,但花瓣的亮丽模样却没有蒙上丝毫阴影。花开得并不华丽,可能这就叫真正生命的强韧吧。绫音透过玻璃门望着阳台,心想,一会儿也该给其他几盆浇浇水了。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她的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绫音转过身,露出可爱的笑容:“听到了。肯定听到了嘛。”
“既然听到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义孝坐在沙发上,说着对换了翘着的长腿。因为怕穿不上瘦腿裤,即便好不容易去一趟健身房的时候,他也特别注重腰腿的锻炼强度,以免长出过多的肌肉。
“我刚才发了下呆。”
“发呆?这可不像你。”义孝挑了挑他修剪得整齐而有型的眉毛说道。
“因为有些吃惊嘛。”
“是吗?但应该也很了解我的人生计划吧?”
“这个嘛,我想应该还算得上了解吧。”
“你想说什么吗?”义孝歪着头问。他的态度看起来很悠闲,就像是在说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绫音不
清楚他是否只是故作轻松。
她叹了口气,再次盯着他清秀的面庞说:“这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什么?”
“当然是……孩子了。”
义孝听了,不屑地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旁边,然后把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就是因为听了,所以才问你的啊。”
绫音很凶地瞪着义孝,义孝也恢复了严肃,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重要。我觉得这是自己人生当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婚姻就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所谓男女之间的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殆尽的。男人和女人,结婚后首先成为夫和妻,之后生下孩子,成为父亲和母亲。到了这时,彼此才能成为一生的伴侣。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认为不只这些。”
义孝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但坚信,而且不想改变自己的信念。而既然没法改变信念,那么这种希望抱孩子的日子,也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绫音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她感到头痛。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就跟废物没两样,所以最好趁早甩开,换个能生的女人——就这意思吧?”
“你这话说得可真够难听的。”
“你不就这个意思吗?”
也许是因为绫音的语气变强硬的缘故,义孝挺直了背。然后他双眉紧锁,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
“让你来说的话,或许就是这么回事。总之我这个人,向来都很重视自己的人生规划。为了实现它,我可以不顾一切。”
绫音不由得撇了撇嘴。当然,她并非真的想笑。
“重视人生规划。你还真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张嘴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这句。”
“我说绫音,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想要的不也全都得到了吗?当然,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的话,不必客气,直接告诉我好了。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你就别整天怨天尤人了,还是考虑一下新的生活吧。或者说,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绫音不再看他,把目光转向了墙壁。墙上挂着一幅一米宽的挂毯。这是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用从英国订购的布料缝制而成的,别具一格。
用不着义孝多说,生儿育女也曾是绫音的梦想。她不知曾经许过多少次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护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坐在安乐椅上缝制拼布。
但老天爷不知搞的什么恶作剧,她没能被赋予那种能力。后来她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平静地活到了今天。她坚信,自己也能与义孝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尽管这对你而言或许根本就微不足道。”
“什么事?”
绫音转身面对着他,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对我的爱呢?那份爱怎么样?”
义孝猝不及防,缩起了脖子。片刻之后,先前的笑容在他唇边复苏了。
“当然没变。”他说,“这一点我可以断言。我爱你的心没有变。”
在绫音听来,他的话就如同弥天大谎一般荒唐可笑。但她还是微微地笑,她别无选择。
她说:“那就好。”
“走吧。”义孝转身背对着她,向着大门走去。
绫音跟在他身后,把目光投向了梳妆台。她想起了自己藏在梳妆台右侧最下层抽屉里的那些白色粉末。那些粉末装在一只塑料袋里,袋口被紧紧地扎住。
看来只能靠那些粉末了,她心想,因为自己的前方已经看不到光明。
绫音怔怔地望着义孝的背影,她冲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叫了一声“老公”。
我是发自内心地深爱着你呀,正是因为如此,你刚才那些话杀死了我的心,所以请你也去死吧……
2
看到真柴夫妇从二楼走下来,若山宏美就知道有事发生。虽然他们两人都面带笑容,但这笑容明显是挤出来的。特别是绫音,尤其给人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但是宏美忍住了没有出言点破,直觉告诉她,她的多嘴可能会起破坏作用。
“让你久等了。猪饲有没有打过电话来?”义孝问道,语调听起来有些生硬。
“刚才打过我手机了,说是五分钟后到。”
“那我们就先准备一下,过会儿开瓶香槟庆祝吧。”
“我来吧。”绫音立刻说道,“宏美,麻烦你摆杯子。”
“好的。”
“我也来帮忙吧。”
看着绫音走进厨房之后,宏美打开了竖在墙边的杯橱。她曾经听人说过,眼前这件略带古风的家具,其价格高达三百万日元。当然了,放在这杯橱中的物品也全都是高档货。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三只巴卡拉高脚杯和两只威尼斯香槟酒杯。真柴家有着请主宾使用威尼斯酒杯的惯例。
义孝开始动手在供八人围坐的餐桌上铺设五人份的餐垫。他对这种家庭聚会已经习以为常,宏美也已经掌握了布置的顺序。
宏美在义孝铺好的餐垫上一一放上了香槟,厨房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您和老师说了些什么?”宏美小声问。
“没说什么。”义孝回答时没有看她。
“说了?”
义孝这才抬头看着她,问:“说什么?”
她打算开口的时候,门铃响了。
“客人到了。”义孝冲着厨房大声说道。
“不好意思,我现在手上正忙着。老公,麻烦你去开下门吧。”绫音回答。
义孝应了一声“了解”,走向了墙边的对讲机。
十分钟后,所有人齐聚在了餐桌旁。谁的脸上都挂着笑。在宏美看来,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很清楚自己该怎样做出一副放松的表情,才不会去打乱这留心经营的祥和气氛。她时常会想,到底要怎样才能掌握住那份分寸。这不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宏美很清楚,真柴绫音是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才能溶入到这种氛围之中。
“绫音做的料理还是如此美味可口,一般人可是很难把泡鱼酱做得如此有型的啊。”猪饲由希子往嘴里送了一块鱼肉,出声赞道。对每一道菜色都赞不绝口的角色,向来都是由她扮演。
“而你却总是只会电话定购。”丈夫猪饲达彦在她身旁说。
“你这话可不公道啊,我有时也会自己动手做的。”
“就只是青紫苏酱好不好?你这人不管做什么菜,都会弄点那玩意儿进去的。”
“不行吗?不是挺好吃的吗?”
“我喜欢吃青紫苏酱。”说这话的是绫音。
“就是,而且还有利于健康呢。”
“我说绫音,你可别整天护着她。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往牛排上抹青紫苏酱的。”
“哎呀,那肯定好吃。下次我来试试看好了。”
由希子的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猪饲则满面愁容。
猪饲达彦是个身兼多家公司顾问职务的律师,真柴义孝经营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在义孝这家公司,他不仅担任顾问,据说还相当积极地参与经营。听说猪饲与义孝在大学里是曾参加过同一社团的校友。
猪饲从冰镇酒柜中拿出酒瓶,打算为宏美倒酒。
“啊,我就不必了。”她连忙用手遮住了杯口。
“不是吧?我记得宏美你不是挺喜欢喝葡萄酒的吗?”
“喜欢是挺喜欢的,不过还是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
猪饲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把白葡萄酒倒进了义孝的酒杯中。
“身体不舒服吗?”绫音问。
“不,没事。只是最近常有朋友约我去喝酒,喝得有点太多了,所以……”
“年轻就是好啊。”猪饲给绫音也倒上酒后,瞟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把酒瓶贴近了自己的酒杯, “由希子她最近也需要禁酒,今晚幸好有你作陪。”
“哎?禁酒啊。”义孝停下了手中的餐叉,“果然还是得有所顾忌啊。?
“是啊,毕竟她的乳汁是小宝宝的营养来源啊。”猪饲晃动着酒杯说道,“乳汁掺了酒精总不好吧。”
“那你还得忍上多久啊?”义孝问由希子。
“这个嘛,听大夫说,估计得禁上一年吧。”
“是一年半吧?”猪饲接口,“就算禁上两年也是应该的。不不,你不如干脆趁机把酒给戒了,怎么样?”
“我说你啊,我今后还得过上许多年艰辛的育儿生活哦。如果连喜欢的酒也不让我喝了的话,我怎么捱嘛。还是说,你甘愿代替我来带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也会考虑一下的。”
“好了好了。一年之后,不管啤酒还是葡萄酒,你喝就是了。只不过,你可要适可而止哦。”
由希子嘟着嘴说了句“我知道了啦”,立刻恢复了笑脸。她的表情充满了幸福。似乎就连刚才和丈夫的拌嘴,对如今的她而言,也成了一种再快活不过的仪式。
猪饲由希子在两个月前顺利生下了孩子。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第一个孩子,同时也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宝宝。猪饲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由希子也已经三十五岁。“安全进垒”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今晚的这场聚会,就是由义孝提议,绫音动手准备,为庆祝他们夫妻两人平安得子而举办的。
“孩子今晚交给令尊令堂照看吗?”义孝来回交替看着猪饲夫妻。
猪饲点头: “他们叫我们好好放松一下,说他们保证能照看好孩子,干劲可足呢。这种时候,父母住在身边就会方便很多。”
“不过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放心不下呢。妈妈她实在是有些太宠孩子了。朋友们都说,孩子稍微哭两声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啦。”由希子皱起眉头说。
宏美看到由希子的酒杯依然空着,站起来说:“那个,我去拿点儿水来吧。”
“冰箱里有矿泉水,你拿一瓶过来。”绫音说。
宏美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这是一台容积五百公升的双开门大冰箱,门后摆着一长排矿泉水。她拿出一瓶,关上冰箱门,回到自己座位边正打算落座的时候,对上了绫音的视线,绫音动了动嘴唇,向她说谢谢。
“孩子出生之后,生活还是会发生改变吧?”义孝问。
“除了工作,日常生活都是以孩子为中心。”猪饲说。
“这也没办法,不是吗。而且这跟工作也不是没关系。孩子出生之后,你心中应该会萌生出责任感来,会鼓起前所未有的干劲,不是吗?”
“这倒也是。”
绫音接过宏美手中的矿泉水瓶,开始给各自杯中倒水,嘴角带着笑。
“对了,你们怎么样啊?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啊?”猪饲看看义孝,又看看绫音,“你们俩结婚也有一年时间了吧?差不多该厌倦二人世界了吧?”
“老公,”由希子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提醒他说,“你就别多话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人各有志嘛,”猪饲挤出个笑容,喝干了杯中的酒,把脸转向宏美, “宏美你,怎么样啊?不过我这可不是在问煞风景的问题,我是说教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吧?”
“嗯,还行吧。不过也还有许多不大明白的地方。”
“你基本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