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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艾山江打开自己驾驶的“加勒比海”蓝“保时捷”跑车门时,他敏感地闻到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来自陌生人的体味。他立即看车后座的手提电脑,发现盖在上面的毛巾被掀开了一个角。每回锁车之前,他都习惯性地把手提电脑放到车后座,并用一块毛巾盖严实。这两个疑点足可说明有人刚才进过车里了。由于车里没放任何资料,艾山江觉得无所谓,只是这件事提醒他,必须要换加密的防盗系统了。这件事绝不会是看车场的保安员干的,他们没有打开车门的本事;也不会是偷盗汽车的贼干的,因为车子在这儿,没丢。那么会是什么人干的呢?出于何种目的进入车内?想到这顿蹊跷的晚饭,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一路上,艾山江不时地观察倒车镜,看有无尾巴跟着自己。这种情况在他过去执行任务时出现过,倒也不足为怪。他加快了车速,直奔住处。
艾山江住牧野小区一号楼,正对着骑马俱乐部。小别墅是复式楼格局,楼下是一间大客厅,一间厨房和卫生间,楼上是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个大阳台。夜暮降临时,艾山江常常会一个人坐在大阳台上眺望和想象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驶进牧野小区,艾山江把车停到地下室的车库里。然后背起装手提电脑的包,回到房间。他直奔到二楼卧室,空气里散发的淡淡的陌生人的气味与汽车里的气味相同。他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仔细检查小说《罗马假日》的封面,显然,临出门前故意放在封面上的那根细小的头发没有了。他又拉开壁橱的门,只见叠得整齐的衣服虽然还在原位,但放在衣服后面的那个手提皮箱却略有移位。出门前,他特意把手提皮箱放到壁橱里,并且习惯性地用铅笔把箱子的位置做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记号。现在,手提箱偏离了记号。他坐在床头,恼火地想:自己的房间被人搜查过了。他的嘴里骂了一句:混账!
艾山江站在灯光里,四下打量着他的卧室,突然,他发现壁橱旁边的一个开关似乎没用,于是,上前按了几次按纽,房间里的灯果真不受此开关的影响。那这个开关设在这里有什么用呢?该不是虚晃一招吧?他懊悔自己忽略了这个细节,就开始循着开关的电线往前找,电线是埋在地毯底下的,他把地毯撕开一看,电线根本没有通到别的地方去,那个开关果然是个假开关!他又继续寻找,发现一楼客厅和二楼卧室都安上了不起眼的窃听器,那手法很专业。他恼怒地把所有电线都拉了出来,真想把它们缠在阿米娜的脖子上,没想到她原来是个阴险狡猾的美女蛇,难道她连他放屁的声音都感兴趣吗?难道她有窥阴癖吗?由于私生活受到监控,艾山江真是怒不可遏,他当然不能把窃听器扔出窗外,但他可以用厚厚的褥子把安放在客厅和卧室的窃听器都包扎起来。让它们见鬼去吧吧。
艾山江清楚,过几天,一定会有“维修工”主动上门检修电话线,听不到他的声音,使他们会觉得两耳的存在失去了意义。既使他不在房间,这件事他们也照样能办到。因为,他毫不怀疑这套别墅还有另一把钥匙。想了想,他干脆把电话线拔断。
艾山江推开门,站在大阳台上,夜色沉沉地压着他,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第07章
一
艾山江与阿不杜西克喝酒时,接到了安琪的电话。那时,她找他还真有事。艾山江生硬地关了手机,她很不高兴,觉得这人特傲气,但想一想他有他的道理:八小时之外,属于私人空间,有理由不谈工作的事。
安琪一时也没工夫跟他计较。事情的起因是昨天下午她又去了趟戒毒所。
卡帕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心情特别平和,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灿烂笑容。他说他一直盼着安琪来,想跟她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安琪问什么事那么重大还到了宣布的份儿?他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先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头,然后才仰起脸来郑重其实地说:“警察姐姐,我错了,我要说的是,董事长并不是我的姐姐,我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骗取警察对我的信任,以为你们就可以不打我,不把我抓到强制戒毒所。现在,既然已经进来了,冒充董事长的弟弟已没有意义,所以,我想对你解释清楚这件事。我错了,请一定原谅我。”
安琪很诧异,一个人怎么可以随便拿着自己的身世开玩笑呢。尽管如此,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觉:卡帕是董事长的弟弟。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改变说法呢?她还想不清楚。
安琪想跟卡帕多聊会儿,可他就像一道上紧了锁的门,怎么敲也不开了。仿佛说完这件事,他就完成了自己说话的使命。她只好失败地离开戒毒所。她没有直接回队里,而是从街上买了几斤葡萄,拎着去了亚力坤的宿舍。
亚力坤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珠子盯着天花板发愣。听到安琪在门口喊他,激动得“噌”地跳下床,光着脚丫子跑去开门。看到安琪的一张笑脸,他张开双臂,大声道:“啊,祖国,亲爱的祖国,你可来了。”才在屋里憋了两天,他渴望与人交流的心思暴露无遗。安琪见状也乐了,说:“你这样就对了。瞧你前两天那个样,都不像你了。”
两人抢着吃完葡萄,安琪把卡帕翻供的事说了。亚力坤颇有经验地说:“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能明天你再去找他时,他又说董事长是他姐姐了。这吸毒的人都这样,一天三变,从来没个实话,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可我觉得这件事不具有普遍性,是个案。”安琪坚持自己的看法。亚力坤说:“你呀,进入听觉误区了,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安琪说:“我还是那种直觉,我认为他就是董事长的弟弟,只是我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亚力坤说:“你不会是钻牛角尖了吧?”安琪说:“为了证实我没在雾里看花,我想我应该去一趟董事长的原籍,只要到那里,是真是假就大白天下了。”亚力坤一听安琪想去北疆搞调查,马上表示,跟她一起去。
两人一同回到队里,跟刘队汇报了最新想法,得到刘队的支持。俩人计划第二天动身前往。
动身之前,安琪想知道阿米娜何时回来的消息,于是,她给阿不杜西克打手机,对方不在服务区。她又拨米吉提的手机,手机里总是传出盲音。惟有艾山江的手机通了,还被对方强行挂断。安琪的自尊心虽然有些受挫,但觉得也无所谓。晚上,安琪回到宿舍,由于心里不平衡,便把艾山江当成假想敌人,她对着镜子唠叨说:“哼,原谅你这个不通人情的家伙吧,反正你接不接电话都不是重要的事,反正明天我就要去北疆调查,没有你的协助,我照样能知道卡帕的身世。喂,我说你呢,听清没有?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我为什么原谅你吗?就是因为你说话声音好听!”这么唠唠叨叨半天后,仿佛解气了似的,安琪对着镜子的脸“噗哧”一下又笑成了花儿,恼怒随之被夜晚的凉风吹散。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对那个马房经理的怨气,就那么容易无声无息地化解了,过去了?
这晚,安琪收拾好简单的行装,然后洗澡,换上自己动手新缝制的一件暖黄色碎花睡衣,倒在软软的长沙发里,把自己的姿势弄舒服了,她才顺手拾起美国作家迈克尔·沃尔什的经典爱情小说《时光流逝》的片断翻看。这部充满了战时冒险和密谋的小说令安琪爱不释手,二男一女,三角恋爱,它叙述了女主人公伊尔莎和拉斯洛离开卡萨布兰卡后又遇到旧情人里克,伊尔莎会不会和里克旧情复燃而留下来,让拉斯洛一个人离开?还是抛弃拉斯洛,和里克远走高飞?为此所产生的那些销魂夺魄的历险经历,还有那些机智俏皮的对白,都是安琪痴迷的。安琪也不知多少次读着读着就会动情地朗读起来。这晚,安琪把心情调整的很好,她打开音响,《卡萨布兰卡》—《北非谍影》主题曲立刻回响在小屋的上空。安琪把音量调小,然后朗读了那段伊尔莎看望妈妈时,对她倾诉心中矛盾的情景和描写:
她妈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可言喻的悲哀。“你不是在谈你的丈夫,”她说道,“而是他的工作。它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伊尔莎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区别。“是的,”她承认道,“她的工作。在我遇到他以前,我早就爱上他的工作了。当我们真正相遇后,我简直不相信像他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竟会爱上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阅历的女孩。他正为他的祖国做一些英雄的壮举,我在做什么?学外语。”
因格希尔德慎重地想了想她刚才的话。“我还无幸见到这两位绅士,伊尔莎。你爱他们什么?”
伊尔莎告诉了她。维克托使她学会了爱是什么:是爱祖国,爱原则,爱自由,爱人类。她做过什么,或她是什么,都是因为他。他是一个随和的人,伊尔莎曾经以为她爱他。
“另外那个人呢?理查德·布莱恩?”
伊尔莎告诉她妈妈说,里克具有维克托所没有的一切。他是愤世嫉俗的,而维克托是诚挚认真的;里克是遁世的,而维克托是无私的。他冷嘲热讽,维克托赞美夸奖;他讥笑,而维克托颂扬。甚至穿着就餐服时,他也带着一种暴力的气氛。他是个难以理解的人,然而她知道她爱他。
里克也使她学会了爱是什么,另外一种爱:那是一种肉体的、身体的、包罗万象的爱,会使她渴望和高兴得叫喊出来的爱。与维克托在一起,她是民众的一个;与克里在一起,民众就不复存在了,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人。
“你更爱哪一个男人?”
还不明显吗?伊尔莎投到了她妈妈的怀抱中,在她的胸脯上抽泣起来。因格希尔德慈爱地拍着她女儿的头发,以一种安慰的口气,就是伊尔莎还是个小孩时她用的口气轻轻对她说。
“我爱维克托,妈妈。无论他和他的工作需要什么,我都准备奉献,包括我自己。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爱呢?”
“里克呢?”
“我也爱里克。他使我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当我们在一起时,他的吻征服了我的理智,驱除了我脑子里其它一切思想,只使我感到要永远与他在一起。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爱吗?”
因格希尔德紧紧抓住女儿。“我已经有两年没见你了,我刚刚开始能想象你这些年的经历。但我知道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是坚强和诚实的,除了正确的事情,她决不会再做其它事。此外,我认为你自己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想我是的,”伊尔莎抬起头,因格希尔德腾出一只手来帮女儿擦去眼泪。“一直到卡萨布兰卡,一直到我再次见到里克。里克就是帮我和维克托弄到通行证的那个人。他救了我们的生命。”她把她们在摩洛哥的三天故事告诉了因格希尔德,关于她再次见到里克,关于他的痛苦,关于他们重燃的爱情,关于他在机场上做出的牺牲。
“你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办”,因格希尔德说,伊尔莎点点头。“我不会的。”
伊尔莎的脸色变得阴沉了。“为什么不,妈妈?”她恳求道。
“因为我不能。这是你的生活,伊尔莎,不是我的。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为你祝福。我能说的就是这:看看心里面。答案就在那里。”
是的。爱里克就会背叛她对婚姻的誓言和抵抗运动本身。里克说他决不会为任何人做出牺牲的。她要向他证明:她会为任何人做出牺牲,为维克托,为欧洲,甚至为里克,无论他喜欢与否。
还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但她已经在提前感觉沉醉于爱情旋涡中的伊尔莎的内心,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天会陷入爱情的美妙和痛苦之中,她渴望那一时刻的到来,她有个预感,自己的爱情即便不是轰轰烈烈,也是刻骨铭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爱情质量和生命质量。可是,自己都22岁了,已经到了开花的年龄,却还没有经历过爱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她不知道未来的爱人是哪种类型,是教会她爱人类的那一种?还是教会她高兴得喊叫出来的那种?反正不管哪种爱情,那个令她心仪的男人肯定都是不平凡的,这一点她特别自信。她总结了伊尔莎的爱情,认为她矛盾和痛苦的原因是丈夫和情人都想要却无法圆梦。安琪想,如果自己要找爱人,一定要找把这两者合一,省得遗憾和痛苦。可是,那个集爱人和情人于一身的理想中的伴侣在哪里躲着呢?
二
第二天,去北疆的计划被一件突发事件终止。
一大早,强制戒毒所给缉毒大队值班室打来紧急电话告知:卡帕在凌晨时分借上厕所的机会,将盖在身上的布单撕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