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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山江一边理顺自己的心绪,一边以适中的速度向红河公园驶去。他估计安琪这会儿应该在白桦林咖啡厅等他了,他相信她一定会提前到那里,他非常了解这个职业的女孩不做作的品质。本质上说,他和她是一类人,这令他很是欣慰。他暗暗庆幸着:即使俩人只短短地交往过,也是愉快的,也是美好的。驾车时,艾山江习惯性地不时从倒车镜里扫一眼身后的动静,有那么一会儿,他发现一辆无牌照的“马自达”在倒车镜里时隐时现,驾车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色墨镜,可以判断出,他的个头不高,额头有些后倾。快到红河公园时,无牌车忽然从倒车镜里消失了。因为路程短,他还无法确定那辆车是否在跟踪他,但愿是自己多疑吧。
艾山江从红河公园的侧门驶入,他找到一个进退都有余地的车位,把车停稳。这个角度与白桦林咖啡厅在一个对角线上,而且,这儿是暗处,咖啡厅在明处。离约见时间还差十分钟,他把墨镜从眼睛上拿开,透过明亮的车窗玻璃抬头看天。深秋的阳光很灿烂,他深深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永远记住了天空在此刻的模样。他又放眼向白桦林咖啡厅望去,在那排透明的玻璃窗内,一个脑后束着马尾巴的丫头正朝公园的入口处张望,显然她是在找他,显然她就是安琪,显然她跟他预想的那样,提前到了,这使他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虽然隔着一百多米,看不清女孩的五官,但艾山江一眼便断定,她就是那个在火车上露出一对虎牙对着他傻笑的女孩,没错,她的侧影清爽极了。他不禁感叹,天地如此之大,天地又如此之小。他拔下车钥匙,对着倒车镜拢了拢头发,正欲推门下车去见安琪。就在这时,他发现那辆无牌照的“马自达”正向停车场驶来。艾山江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关闭车门,并重新戴上墨镜,如果“马自达”是冲着他来的,那么来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他决定马上离开此地,看来,与安琪的约会必须取消了。他娴熟地启动汽车,脚底猛踩倒车油门,“保时捷”的车屁股便一古脑地迎着“马自达”车而去。“马自达”略一吃惊,立刻往右边甩了一把方向盘,艾山江与它擦肩而过时,发现驾车的人个头瘦小,这使他联想起那次在金地公司的楼道里,一个瘦小的影子尾随他的情形。他继续娴熟地倒行,与“马自达”拉开约五十米距离时,才调转车头,驶出公园。“马自达”也在停车场内转了一圈,循着他的踪迹驶出公园。
驶入街心时,正是与安琪约见的时间。艾山江拨通了安琪的手机,他抱歉地解释道:“真对不起,我都到红河公园门口了,但是公司有急事非要我马上赶回去处理,我想,你有十二分的理由责怪我失信,我也以十二分的诚恳接受你的指责,你怎么指责我都不过分,再说一遍,我真的很抱歉!”他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安琪却呆坐在白桦林咖啡厅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几乎要哭了,用妥协的语气说:“那我在这里等你办完事。”艾山江不容置疑地回绝了她,说:“时间来不及。我说过,六点钟之后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安琪任性地说:“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试着等等看,说不定你很快就办完事了。”艾山江坚决地摇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你坚持坐在那里等,我也不反对,但没有实际意义。我想你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那么做对吧?你不那么做,我心里都有压力了。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天快黑了,外面风又大,别冻病了。”安琪不依不饶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艾山江瞟了一眼倒车镜,发现那辆车又跟上来了,他含糊地回答:“再说吧,再打电话联系。前面有交警,对不起我不能再跟你说了。”
艾山江决定钓住尾随者,所以他把车速放得较慢,他故意引着“马自达”向骑马俱乐部方向驶去。可是,后面的车尾随到城乡结合部便调头撤了。也许它知道艾山江将去哪儿?也许它害怕到无人地带被艾山江拦腰截住?也许它根本没有尾随艾山江?也许它暂时隐匿起来,到应该出现时再出现?艾山江还找不出答案。
安琪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形,情绪一落千丈。往坏里想,艾山江把她涮了;往好里想,艾山江的确突然有紧急事要处理。不管怎么想,她的心里都不舒服,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赌气地为自己要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心不在焉地慢慢地品着。越品越觉得艾山江这人挺神秘的,他那种把握时间的分寸感,那种安排事情的有序性,那种处理问题的果断劲儿,怎么倒是像干我们这一行的呢?难道,难道他是个卧底?这种念头在安琪心中产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次更为强烈和顽固。窗外起风了,听着风声品着苦咖啡,安琪的头脑越来越清晰。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与艾山江的每一次通话内容,包括他的语气,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能拿的出来的证据暂时没有,她仅是凭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又一向准确,这次肯定也错不了。得出这个结论后,安琪的眉宇瞬间展开了,心也跟着微微一笑。如果艾山江真的是自己的同行,那自己太幸运了。从小,她就崇拜英雄,尤其欣赏孤胆英雄,也正因此,她报考了警察学院,她认为当了警察,离实现英雄的梦想就不远了。没想到英雄就在她的身边,没想到她为之倾心的声音就是英雄的声音,她微微激动了,三口两口喝完了那杯苦咖啡,她把空杯子夹在两只手掌之间,来回旋转着,并对它说:“我呢,现在猜到了你的秘密,你说,我该不该为你保守秘密呢?别以为你是空的,你不说话我就猜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对,我当然应该为你保守秘密。但我得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任务,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好吧,我这就算跟你握过手了,咱们从此就那个了。其实今天应该是你请我喝咖啡的,害得我好没面子。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别分你我了,这次算我的,服务员结账!”安琪向一直微笑着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付足了一杯咖啡的钱。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白桦林咖啡厅。其实自己手边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他艾山江根本不知道,一个特大贩毒案件正等着安琪和亚力坤揭开锅盖呢。这是安琪最期望的事情。
三
身后的尾巴在城乡结合处消失之后,艾山江一下子失去了对手。他漫无目的地驾着车,正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时,却收到了阿迪力的紧急暗号:两小时后,到红河公园的白桦林咖啡厅见面。艾山江又调头回返市内,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咖啡厅。他到卫生间快速化妆,然后推开指定的小包间,只见一个蓄着大胡子、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黑边眼镜的老年胖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进来。两人相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同时无声地笑起来。五分钟前,艾山江的头上才扣上了假发,唇上的胡须向两边翘着,不仔细看,真还分辨不出来。落座后,阿迪力告诉艾山江一个好消息:“你的怀疑是准确的,你在艾维河畔秘拍的那个中年男人与你在9号别墅秘拍的是同一个人,此人正是前段时间境外一个恐怖组织派遣入境的联络员,代号‘晒死杏干’。这次你立大功了。其实不仅是你跟踪他,从他一入境,安全机关的工作人员也盯死了他,昨天下午他企图通过霍尔果斯口岸出境时,被安全机关抓获,并及时与公安厅取得沟通。据他供述,此次入境的目的是来催一笔800万的款和拿到‘99风暴’施实计划,目前都未得手。同时他还供述,金地公司就是一个恐怖组织联络站,并辨认,阿不杜西克就是与他接头的‘火焰山’。这一事实,恰恰说明我们对这个公司的怀疑,乃至对这个公司开展的调查是正确的及时的。所以,我刚下飞机就约你见面,你眼下的任务是,尽快查到那个叫热曼的会计去向,还有,那个给‘晒死杏干’开车的人是谁,必须搞清楚。金地公司这个阵地,既是敌人的,也是咱们的,要好好利用。现在,‘晒死杏干’表示愿意为我们工作,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决定明天把他放回境外。”
阿迪力带来的消息给了艾山江极大的鼓励,他说:“我明白了,‘晒死杏干’浮出水面也就意味着金地公司露出冰山一角,而找到热曼则是揭开金地公司真相的关键,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极了,它很吊我的胃口。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只是一定要给我时间。”
阿迪力接连吐出几个烟圈,好像要把心底的沉重都吐出来似的,每次案子刚有些眉目时,也是最让人焦躁的时刻,他给艾山江打气说:“沉住气,你进去快三个月了吧?我想怎么也不会抻到春节。只要找到热曼,揭开金地公司的锅盖,你就算完成任务了,赶紧撤出来。我想有‘晒死杏干’在境外跟我们里应外合,春节前应该能端掉这个据点。”
两人没有多聊。阿迪力先离开包间走了,十分钟后,艾山江也从包间出来,直接绕进厨房,从后门走出去,又到一个公共厕所把妆卸了,才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的跑车上。他打算返回牧野小区。
刚才两人聊天时,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手机窃听,艾山江把手机电池卸了。现在,他又把电池装回去。手机刚一开通,阿米娜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恼怒地问:“我打了快一百遍了,你为什么要关机?”艾山江回敬道:“你不会忘记吧,此时此刻是八小时以外,属于我私人的空间,关不关机是我自己的事。”奇怪,他一强硬,阿米娜倒是软了下来,她酸溜溜地问:“刚才你该不是跟什么女人鬼混吧?”艾山江不卑不亢地回答:“对不起,我无可奉告。”阿米娜耐着性子问:“你现在在哪儿?过来一起吃晚饭吧?就咱们俩儿,在我的别墅,我特意给你炖了参汤,好好给你补补身体,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艾山江并不领情,拒绝道:“抱歉,我在外面有点事,就不去了。”阿米娜有点火了,问:“你天天在外面忙什么忙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你还没到过我的别墅来过呢,我过去接你来认认门。”艾山江真的生气了,他问:“阿米娜,你有什么急事吗?我想,在非工作时间里,除非公司真的有急事找我,否则我没有义务浪费我私人的时间。”
艾山江为之一动:这倒是了解她的过去以及她的感情经历的一次好机会。但他表面上却显得冷淡,问:“噢,我忘了你还当过模特啊。”
阿米娜摇摇头说:“难道你连这个都没听说?你对我也太不了解了。其实你也别装,我知道你特别想了解我的过去,所有的男人都想接近我,但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靠近我的,你明白吗?我呀,这段时间就是心里闷,特想找个人聊聊,弟弟,就算姐姐我求你了,当一次我的听众好吗?”
艾山江不满地说:“你把我当垃圾桶啊?这也太不道德了吧。你心情不好,非得也传染我?”
阿米娜叹口气说:“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等你,绝不是没事闲的,你就答应我当我的弟弟吧。”
艾山江问:“你这么喜欢认别人当弟弟,难道你自己没有弟弟吗?”
阿米娜伤心地说:“我当然有弟弟。这样吧,你跟我回去,我把我弟弟们的事都讲给你听,到那时你就理解了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你面前屈尊。”
艾山江倔强地问:“我要是不去呢?”
阿米娜看着倒车镜里他那张严肃的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那我就把那锅炖好的参汤倒了!其实,那锅汤也不重要,我主要是想跟你聊聊,为什么要调查公司里的两个会计!”
阿米娜的态度不容置疑,看来她今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再僵持下去,局面恐怕不太好看。艾山江决定改变态度,他突然用手指捻了个响榧,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他拉开门下了车。
阿米娜急着问:“唉,你干什么去?”
艾山江不解地说:“开我自己的车啊。”
阿米娜劝道:“我又不是狼,还怕我把你吃了?吃完饭我送你回来还不行吗?”
艾山江摆摆手说:“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我喝点烧酒控制不住自己,赖在你床上不愿意走,一不溜神,万一让董事长失了身,得罪了你,还不知有多少男人明里暗里地收拾我呢。走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开自己的车去,再老老实实地开上自己的车回来,我可不想被人暗地里扔石子。”
艾山江一边糟践自己,一边上了自己的车,他用力甩了一把方向盘,车头马上就调转到阿米娜的车后,他把手从车窗里伸出来向她做了个“走啊”的手势。阿米娜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