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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钱,没有人能数得清。
几亿?几十亿?只凭借肉眼是不能判断的。
“哎呀妈呀!”
林夏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如果说她除了当明星之外还有什么別的梦想,那就剩在钱堆里打滚了!谁还嫌钱多么?每个人都会有那种幻想,钱多到用钞票点烟上厕所,堆满一游泳池在里面‘游泳“,还有就像现在这样,把钞票堆成一座”金山“!
可除了林夏谁都没有动,只有她一个人喊着“哎呀妈呀”,以标准的鱼跃人水姿势,跳进了钱堆里。。。
被林夏身体触碰过的纸币竟然在瞬间都化成了一堆粉末,像是熔岩席卷过的庞贝古城,所有一切都一触即碎。
“啊!这不是我干的!”林夏一脸惊恐,她可赔不起!
白起走到“金山”前,随便捡起一沓钞票,那沓钞票就在他手心中化成了粉末,随着地下室的阴风吹散了。那股潮湿腐败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是是攒了多久啊……”林夏心疼,一片真心地为钱而心疼,“项伯言呢?这都是他的钱么?”
紫弦黯然点头,指向“金山”的顶点。
项伯言垂首坐在上面,快要被那些“死去”的钞票们埋葬了,双眼紧闭人事不省,像是放在牺牲坛上的祭品。一道窄窄的台阶通向山顶。说是台阶,其实就是脚印,脚印下的钞票早已经化成了灰烬。
“这不仅仅是他的钱,还是他的家,他的办公室,他的一切。”紫弦哀伤地说。
“好————”林夏本来想说好爽,可胸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爽么?有钱当然好啊,可是生命中如果只剩下钱,那还有什么意思?她自己虽然钱总是不够花,可还有房子住,虽然那只是一栋经常漏水的小破楼,但是还有一张自己睡得最舒服的床。虽然新衣服大部分都是从淘宝上买来的便宜货,可自己眼光很好,搭配起来总是很漂亮。而且她还有笑笑她们几个闺密,还有不靠谱的老爹,还有阿离,还有可项伯言拥有的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地下室里的一堆废纸!没错,就是废纸,如果让钱堆在那里发霉,那就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好可怜。。。”林夏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不就是个守财奴么。。。”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紫弦有些激动,但在他们面前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情绪,“当年,他不是这样的。”
“当年?什么时候?”林夏问。
“我第一次见他是很久以前了。”紫弦叹息一声,“记得那一年,北京城里的皇帝刚刚退位。。。”
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项公子的四大门客之一,许汉青。项伯言的父亲是清朝遗老,和李中堂一起办过洋务,还差点出任北洋大臣,后来心灰意冷辞官离朝,但仗着开工厂修铁路积攒下的财富和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依然在政局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位许汉青曾经跟随过项老太爷,在老爷子故去之后,又来辅佐伯言少爷。
项伯言早年被父亲送出国留学,学成归来之后父亲已经身故,他不仅继承了庞大的家产,还继承了父亲的政治资本,一时间也成了政坛上一颗明日之星。但项少爷从来不去衙门,他嫌那里太过俗气古板,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府邸办公。
那是一座能媲美王府的宅子。
雕梁画栋,前前后后五进院子。夏天院子里会搭起三丈六尺高的天棚,两人合抱不拢的荷花缸里养着金鱼,全都是名贵的品种,有专门的门客来伺候。屋子里有冰桶,下层是冬天存在冰窖里的冰,上层是绿豆汤、玫瑰露、桂花凉粉,午睡之后喝一碗冰沁的甜品,那感觉舒服极了。花园里的戏台逢初一十五必有当红的名角来唱堂会,偶尔项少爷兴起还会粉墨登场票上一出。梨园行的老人们都说,他要是下海,只凭一出《空城计》就不知要挤倒多少同行的招牌。池塘里是从护城河引来的活水,水面上种满了睡莲,凉亭就悬在睡莲的头上。项少爷把那儿当成半个书房来用,读书听琴,下棋会友。
每日天不亮,项府门前就车水马龙,比总统府还要热闹。从文人墨客,到洋行买办,五行八作形形色色,陆续聚集在花园凉亭里。他们大部分在项家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职务,只是陪着少爷喝茶听戏,赏花对诗,斗蛐蛐,养画眉,就是一群闲人。
这种人,当时被叫作门客。
人们都说,项老太爷当年恨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半花,如果知道儿子如今挥金似土肯定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北京城里有句话,项府的门客,皇城根儿的瓦。那意思是项伯言家里养的闲人,数目可比紫禁城里的琉璃瓦,但其中也分三类。
第一类,是以许汉青为首的四位,被称为项府四杰,另外三位是潘云、马寅生、赵福瑞。潘云在军界中颇有人脉,专门为项家打理这一脉关系;马寅生在政界中有不少眼线耳目;赵福瑞是项家的账房主管;而许汉青则是项少爷的贴身管家,总理一切事务。
这四位虽然只是门客,但每月的薪俸却堪比政府大员!一来是项伯言平日不理政务,在衙门里也只是挂个虚职,项家的产业都要交给这四位左膀右臂打理;二来是项家本就家大业大,项公子对自己有多少钱没有数,对该花多少钱也没有数,出手向来毫无顾忌。
第二类门客也住在府里,人数可就多了。这些人为他养花、种草、养马、养狗、养雕、养金鱼,都是从各个行里挑出来的能人,可以叫门客,也可以叫“把式”,养花的就是花把式,养鱼的就是鱼把式,给少爷按摩松骨敲背捶腿的就是人把式。
而第三类,就是他那些号称“朋友”的人了。他们大多衣冠楚楚,穿着西洋料子的长衫礼服,梳着油亮的背头,不管近视与否都会戴一副金丝眼镜,每日里在府中白吃白喝,白领月钱。但这些人往往会投其所好,满北京城为项伯言淘换些稀罕的玩意儿,或是一把紫砂茶壶,或是一件四大名窑的瓷器,或是名人字画,或是一套东洋来的围棋子。项少爷遇上喜欢的就会出高价买下来,那高价往往要超过本身的实价不少,足够这些人挥霍上好几年。
“反正他花钱也没数,大伙一起哄着他开心呗!”人们背地里都是这么说。
而我不属于这三类门客中的任何一种。
我们刚刚到北京城,他就在府中给我安排了一个跨院儿独住。
院子倒不是很奢华,却种满了翠竹,清新雅致让人舒服。他也没有为我配太多的佣人,只有一位老婆婆照顾我的起居。
这就是要收我当小老婆吧?其实那个年代有钱人买个姑娘做妾也是常有的事。我之所以没有走,是想着这位少爷出手如此阔绰,想必家中一定豪富,等他到了北京再卷一笔,然后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我心里盘算着推开了房门,却呆住了。床上摆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锦绣团花的女儿罗裙,一件是素白的男儿长衫。
“到底是女娇娥还是男儿郎?”我耳边又回想起他那句念白,眼前尽是那对清雅如兰的眸子。
他这是让我自己选择……
我其实满可以拔腿就走,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一晚,他来了。
我还记得那是个满月之夜,他捧着一把古琴踏月而来。
“果然还是个男儿郎啊……”他看到了穿长衫的我,站在月光竹影中微微一笑。
“失望了?黄金百两冤枉钱白花了吧!还搭上了这块心爱的玉佩,我都替你不值。”我掏出那块蓬莱古玉,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胡说。”他佯作嗔怒,“黄金百两不过是浮云粪土,那块玉佩也只是我一点小心意,这都比不上紫弦你的琴技啊!”
“那我们这算是什么?我也是你的门客么,主人?”
“你与他们不同。”他摇头说,“他们大部分看似都是这城里的闲人,却都有各自的用处,就算是鸡鸣狗盗之徒,在节骨眼上也能发挥自己的作用,成就我的大事!”
“公子的大事?我看你也挺有钱的了,难不成还想当皇帝呀?”
“在下对金钱权柄并无任何眷恋。”项伯言正色道,“伯言只愿不负我一生所学,救国救民,让我四万万炎黄子孙不再受列强的欺侮!为此目的,就算是毁家纾难又有何妨?”
“我逗你的啦……”我被他的凛凛正气震住了,没想到一个看似纨绔的公子哥,竟然还有这样的抱负。
“你刚才说的是你的门客,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
“只要你肯弹琴,一切都随你。”他把琴放在我身边,自己躺在了院子中的竹床上。
刚刚还在国家民族,此时却像个孩子。
这个人真的好无趣,连斗嘴都不会!我无聊地撇撇嘴,指尖搭上了琴弦。
那一晚弹的曲子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回房之时,他已经在院子里睡熟了。晚风渐凉,我悄悄为他盖上丝被。
月光如水,竹影如画,琴声绕梁。
我刚刚关上房门,就听院外有人叩门。
“少爷,张督军的公子张少帅前来拜访,有要紧的事!”说话的是许汉青,语气紧急。
“来了!”他翻身从竹床上坐起,揉了揉额头再次振奋精神,走出院去。
从那之后他每晚都来听琴,我本来凭着天性弹奏,不会什么曲谱。后来他又找来许多失传已久的古谱,教我怎样读谱,怎样按照音律规则弹奏。
我本是狐妖,天性聪慧,那些谱子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纸,一捅就破,我甚至能将残谱中不全的部分依着其中的意味补全。他虽然公务繁忙,但见我聪明过人,依然抽时间教我读书写字、描绘丹青。项府之中收藏众多,隋唐两宋工笔重彩皆是真迹,我临摹上几次便能信手拈来。他故意把我还没落款的画拿到外人面前炫耀,大家还以为是哪位唐宋大家的遗迹,却不知为何墨迹如新。
项府中锦衣玉食,有他做伴我更不会无聊。尤其是那块古玉的功效越来越大,其中的天地本源之力不断滋养着我,只要潜心修炼,我的修为还能更高,渐渐地我连要离开这件事都忘记了。
我还是穿着男装,因为我毕竟是个妖物,和人类有别,如果我真的换成了女装,就更不知该怎样拒绝他了。
他也一直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非分的要求。
可是慢慢地,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北京城。人们都说项少爷这次从金陵带回了一个窑姐儿,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不仅其他人这么说,连项府的门客们也都感到不解。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项伯言和许汉青的谈话。
“少爷,如果你真的爱惜紫弦姑娘,索性就收了房吧,反正这样的事在宅门里也不算什么。但她只能做侧室,毕竟她的出身……”许汉青说到这停住了,他如此老成练达,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住口。
项伯言正在专注地磨墨,磨了很久才开口:“我爱惜紫弦是爱惜她的琴技和聪慧,她喜欢弹琴就养着她去弹,喜欢画画就养着她去画画,她喜欢做什么就养着她去做什么。我与她之间只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
“少爷,那您的黄金百两和那块古玉不是白花了么?”许汉青诧异道。
“汉青你还是个生意人啊!”项伯言笑了,指着窗前的一株盆景道,“你看这株病梅,它又有什么价值?不过是生得美,就要找三个人每天来伺候它,以供人欣赏。”
“少爷是说紫弦姑娘生得美?”
“看来你不懂。”项伯言摇头,“我愿意花大钱去做一些事,是因为那些事的价值远非金钱能够衡量。这世间除了钱之外,还是需要至美之物的存在的。有些东西生来就是美的,我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给世人留住他们的美而已。”
原来他是这样的想法啊……我心底里有些怅然。
那就随他吧,我和那些混吃混喝的门客们不一样,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
后来时局慢慢动荡起来,他也渐渐来得少了,四处忙着救火,不是赈灾筹款就是募捐军饷,甚至还要搭上自己家中的财产。偶尔过来几次,也是疲惫不堪的样子,不一会就被人叫走,来的不是张少帅就是李委员。这种大人物登门之时,他也只好撇下我前去应酬。我不怪他,那时候城头上的旗帜换得比翻书还快,遭殃的只有黎民百姓,他这样的好官越忙,百姓遭受的苦痛就越少一些。
有一晚,我外出回到房中,发现床上又摆上了两身衣服,一身是西装,一身是洋裙,另外还有一封他的亲笔短笺:换好衣服,来凉亭见我。
他的字迹不知为何有些变形,看来他心中也是烦乱不堪。
我在那两件衣服中犹豫了片刻,想起那晚他说的话,还是穿上了男装。
凉亭之下的池塘已经被冬日的严寒封住了,睡莲枯萎腐败,黑色的泥沼微微散发着腐臭。
他背对我站在凉亭边,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