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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苏沛气呼呼地接着道,“老鱼贼果然当众跟周峰翻脸,把他下了大狱,还因为一时气急,把有胡使来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私交胡族可是一个灭门的大把柄,我们本来对此一无所知,鱼庆恩自己说出来,大家都以为是天助我也。”
“结果他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苏煌喃喃道,“当着那么多的官家子弟,把把柄和证人全都拱手送人,他可真是好心……”
“我们在东狱里有一个内线,通过他秦大人秘密见了周峰。经过劝说,周峰说出了老鱼贼私通胡族的事情,并答应为我们作证,供诉鱼庆恩所有祸国殃民的勾当。”
“作证?”苏煌惊异地坐直了身子,“在哪里作证?”
“朝廷上啊。陛下一直被鱼庆恩所蒙蔽,竟将社稷神器,付与这样的人来掌握,必须要让他看清这条老鱼贼的真面目。在得到周峰的允诺后,我们这一批老臣老将们,今天一起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提审周峰,处治鱼庆恩十恶不赦之罪。”
“你们……”苏煌用手蒙住眼睛,呻吟了一声。“你们真的以为只要皇帝降旨,就可以处治鱼庆恩?”
“我们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苏沛怒道,“鱼庆恩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但他毕竟不能一手遮天,我们已经与各地有志清理君侧的军中重将,还有不满鱼庆恩势力的藩王们联络过了,就是京城里,巡防营禁卫营也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圣上诛杀的旨意一下,就算老鱼贼抗旨谋逆,我们也可以护卫圣驾,支撑到各地勤王之师兵临城下。”
“只可惜周峰这个小人出尔反尔,上了朝堂不仅不指证老鱼贼,反而……圣上被奸贼所蒙蔽,竟然下旨将我们这些老臣……”穆东风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苏煌叹了一口气,“我想皇上不是被蒙蔽,恐怕他也是无可奈何。你们把鱼庆恩想的太简单了,从一开始,做圈套的人就是他,无论是娶秦小姐,还是周峰下狱都是这样。凭他的实力早就将皇上和京城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了,他为什么还要露破绽给你们?他不过是想让你们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还有一股力量可以与他对抗。但实际上你们已经可以看到,无论皇上下不下旨,他要处置你们都是易如反掌,巡防营和禁卫营,哪一个不是在紫衣骑的控制之下?他之所以一直放任你们,配合你们,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们的活动,查出到底还有哪些军中将领和藩王对他心怀不满罢了。”
穆东风与苏沛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们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可怜秦大人当场自尽,十几位大人与我们一样被羁押。恐怕老鱼贼下一步,就是逐一对付那些在各地驻军的将军,还有几位王爷了。”
“这些将军和王爷们,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失败了吗?”苏煌着急地问。
“不知道,”穆东风摇了摇头,“我们一开始就是被攥在人家手心里的,周峰在朝堂上露出真面目后,我们立即被全体羁押,什么消息也送不出去。”
“不能让他们毫无防备地坐以待毙啊!”苏煌猛地站了起来,“老鱼贼这次到底发现了那些人,你们快把名单给我,我想办法去送信!”
“你?!”苏沛吃惊地竖起了眼睛,怔怔地瞪着自己的小儿子。
17
其实苏煌早就开始在插话发表议论了,可两个老将军正是懊恼沮丧的时候,一时没有注意到他与平日的不同之处,直至听到这个建议,才诧异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苏煌站在墙角处,眼睫微微地低垂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了平静,接触到父亲的眼神后,他淡淡地一笑:“爹,我也不能保证成功,但总要去试一试的。”
“小五……”苏沛的表情有些迷惑不解,“你……你是说……”
“您不是一直说我游手好闲,不做正事吗?现在就让我帮您做一做正事,不好吗?”
“可……可是……”苏沛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你平时……这简直不象是你……”
“苏伯伯,”穆若姿突然插言道,“让五哥去吧,我相信他是我们中间,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
突然听到这种评论,苏煌不禁一怔,回头看了穆若姿,后者则向他报以浅浅的一个微笑:“我相信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可是现在外面重重守卫,小五出去不是送死吗?”苏夫人红着眼圈儿,紧紧捉住了儿子的手。
“娘,”苏煌扶住她的手臂,柔声道,“总有办法可以想的……好在这里不是东牢,守卫防备破绽甚多,很有希望可以安全逃出去的。”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屋顶,又闪身到窗前观察了一下守卫们的位置,皱眉沉思。
“鱼庆恩为什么不把我们都关进东牢呢?要是进了那个地方,不仅逃不掉,而且就算南极星出手相救,恐怕也难以成功吧?”苏大困惑地问道。
“那条老鱼贼,正盼望有人来营救呢。”穆若姿冷冷地笑了一下,“一来可以确认爹爹他们在城里还有没有同党未被一网打尽,二来也可以试探一下南极星在京城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岂不是一箭双雕?”
“真毒啊,”穆东风一拳击在桌上,“他抄了每一个人的家,也早就在秦大人府中找到大家的盟誓名册了,居然还嫌不够彻底……”
苏煌咬了咬下唇,心中抽抽地痛。他很清楚东南区的力量已被削弱了大半,就算成功地逃离出去跟外面的将军和藩王们报了信,陷在京城的人恐怕也救不出几个了……
“可是这个时候朝外逃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吧。”苏四也自动请缨。
“现在的关键不是逃不逃得出去,而是逃出去后下一步该怎么办。四哥,你在外面有能够帮助你将消息送出京的朋友吗?”
苏四愣了愣:“没……你的意思是说……你有?”
“是。”苏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有非常值得信任的同伴。”
“小五,”苏沛用复杂的眼神地看着小儿子,“爹爹现在也被你弄糊涂了,既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想问的太清楚,不过既然你有决心要这样做,爹就把我们联络的将军和藩王的名字都告诉你,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苏煌吸了口气,走到父亲膝前跪下,从里衣上撕下一块白布,穆若姿从旁递了一支眉笔过来,他道了声谢接住,将苏沛说出的名字认真写了下来。
“爹,娘,伯父伯母,你们放心,等我把这个名录托付给可靠的人之后,一定会回来跟你们同生共死的……”
“小五!”苏沛用力捏住了他的肩头,“我不许你再回来,鱼庆恩迟早会下杀手的,爹娘都不许你回来送死,明白吗?”
苏煌觉得视线一阵模糊,喉咙象是被一只手紧紧卡住了一样。他知道自己此去千难万险,也许根本就没命回来,但面对父母殷殷容颜,只能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
“事不宜迟,来商议一下怎么让小五先逃出去吧。”穆东风拍了拍老朋友的肩,“院子里虽然只有二十来个人守着,可院外不知有多少重兵,硬闯是不行的,必须另想办法。”
“我刚刚看了一下,”苏煌在脸上抹了一把,振作起精神,“院子里共有二十一个士兵,都是不久前才换的岗,有十一个呆在天井里,门旁守着四个,三扇窗外各有两人,其中东窗和南窗位置近,他们彼此可以看见,可北窗那两人守在转角处,不在其他人的视线中,要是能悄无声息地弄翻他们,换上士兵的官服,或许可以混出去。如果成功的话,在下一次换岗前都不会被人发现的,至少能争取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呢。”
“我们在屋子里,门窗都上了锁,怎么悄无声息出去啊?”苏二问道。
穆若姿轻轻一笑,道:“这个好办。其实这个房间,还有一个小窗户的。”
“啊?”
“对对对,”苏夫人也道,“西面墙上,是有一个小窗户。”
穆若姿抬起一只手:“我的衣橱,原本是放在南墙角的,后来苏伯母跟我去寺院烧香时,一个老和尚说我今年有小劫,需要把居室里所有家具挪挪位置,我们故且信之,回来重新布置了房间,就把那个高橱搬到了西墙边,恰巧挡住了那个小窗户,因为窗外恰好是一棵大树,树后紧邻着就是院墙,所以那些官兵根本没注意到。只要搬开衣橱,让小五从那里溜出房间,再弄一套官服换上,应该就可以逃出府去了。”
苏煌原本计划从屋顶掀瓦出去,一听有更稳妥的办法,心头顿时一喜。众人分成两拨儿,一拨儿注意着院中士兵的动静,另一拨儿悄悄移开衣柜,用女孩子用的头油润滑了窗框,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四四方方的小窗户。
苏煌再一次向长辈与家人告别,低低互道了珍重,攀住窗台,灵猫般翻身出了房间,贴在墙角绕到北面,探头看了看,那两个士兵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墙边,不是很有精神,但也没有睡觉。
论起武功来,苏煌收拾两个普通士兵当然不费什么功夫,眨眼之间点翻在地,剥下衣服,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掌拍在额前,让他们好几个时辰醒不过来,自己快速换上军服,拿了士兵的一柄腰刀,翻过北墙出了小院,整个行动悄无动静,院中守卫的其他士兵毫无所觉。
毕竟是自己家,苏煌对地势极为熟悉,躲过了好几重守卫,实在躲不过的,才大摇大摆直接走过去。由于士兵们把守于此主要是为了对付外来营救者,根本没想到里面被锁在屋内的人会无声无息地跑出来,所以苏煌由内向外走倒是异常的顺利,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府外,顺着墙角一连跑过了几个街坊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回头望望,苏府的方向仍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喧嚷声响起,说明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囚犯少了一名。苏煌摸了摸袖中的名录,沉吟了片刻。此时一分一秒都分外珍贵,容不得细想,更容不得犹豫。握紧手中的刀柄,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蛛网般的小巷,躲过巡夜的更夫,跑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低矮简陋的民居前。在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事后,苏煌翻身跃过土坯墙,直奔院中小小一间草房,在门漆剥落的薄板门上轻轻敲了敲,低低叫道:“王二哥……”
王二哥是西市上卖豆腐脑儿的,因为手艺好,常有达官贵人光顾,苏煌也经常有事没事前去喝上一碗,高兴了就闲聊几句。
原本,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直到有一次参加联合行动,两人爬过一片刺棘地,面罩同时被勾落,同时“哎呀”叫了一声,当然也就不自禁地同时转头看了彼此一眼,没想到竟看到了熟人。
吃了一惊之后,两人对视笑了笑,一起把面罩又拉了上去。
苏煌仍然时常去吃王二哥的豆腐脑,高兴了就闲聊几句,从来不提及任何有关南极星的事情。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两个不同组的人会彼此知晓身份,因此也就不会有人想到要转移王二哥。
轻轻的叩击声消散过后,屋子里有了悉索的声音,片刻后门板被打开,王二哥方形的脸出现在月光下,看到苏煌,他明显吃了一惊,目中微露戒备之色,大概是已经知晓了苏煌被停职之事。
“王二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南极星。我现在有很紧急的情况要找我的组长,拜托你,请联络你的雁星通知齐大哥来一趟,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苏煌恳切地道。
“你……”王二哥神色有些迟疑,“你的搭档呢?”
“他外出执行任务了。我没有办法联络自己组里的人,只好来找你。我只求你让雁星通知齐大哥一声,来不来都由他自己决定啊!”苏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儿,并且与王二哥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让对方觉得不安。
“可是齐组长……不是我们组的啊……”
“雁星之间是相通的,让他去找小况,小况知道怎么办的!”
王二哥面色凝重地沉默了片刻,看看苏煌,又搓搓手指。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点住我的|穴道,再把我捆在这里,”苏煌有些郁郁地道,“难道你相信那个调查员,不相信曾并肩而战过的同伴吗?”
王二哥神情一震,在院中踱了几步,突然一跺脚,道:“你在这里等一等。”说罢快步出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苏煌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土砖所砌的台阶上抱膝坐下。此时夜正是最深沉的时候,冷冷清月,万籁俱寂,凛凛寒意在空气中流动,浸透衣衫鞋袜。苏煌摸摸胸口搭档临走时留下来的流魂短剑,喃喃念了几声穆峭笛的名字,仿佛是想要以此来抵御暗夜的清寒。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土坯墙上人影一闪,王二哥轻捷地跃了进来,苏煌刚站起身,就发现自己组长高大的身影紧跟在后面,不由惊喜地叫了一声:“齐大哥……”
“屋里说吧。”齐奔压低了声音将苏煌拉进房内,王二哥反手把门板拉上,大概是留在外面放风。
被孤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