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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伸手,“还我。”
钟闵将画册哗啦啦从头翻跑到尾,这书这么幼稚! “我还以为你从此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章一说:“我的确不想和你说话,把书还我。”
钟闵将书拿得老远,“不行。我惹你了?”
章一跪在床上,伸手去拿,钟闵自然不给。两人一个戏弄一个欲抢,来势生风,几次三番,书撕烂了页,领露了肩。钟闵故意卖个破绽给章一,交她一把拿住将书扯出,双手一得空,眼明手快地抱住她的腰,趁势往后一倒。章一见他压在身上就要挣扎,反惹得他一通乱亲。将她领口往下一扯,露出浑圆肩头,她手脚全被制住了,还能做什么,只有尖叫哀求:“你别碰我,你不能碰我!”钟闵今晚已忍无可忍,红了眼,不管不顾了。
章一的小白睡裙被扯得上下两头一样大小,成了一个白套子,白套子被剥除了,露出里面赤条条的糯米糕,衬着冰冷的被面,愈显得秀色可餐。章一在泪眼模糊里,看到了林致的脸,轻蔑的,笃定她不过是拿乔。她什么也没做过,她干干净净,何苦要受这样的污蔑与轻视。她不能让钟闵对她做什么,污名她已无法承受,何况是落上实名。她不过是个孩子,他们何苦对她这样苦苦相逼。章一悲从中来,忍不住嘶喊:“我杀了你们这些坏人,我杀了你们这些坏人!”
钟闵顿住了,“你们?”随即疯狂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染指。
章一的身子被固定在十字架上,随即如同被搁了喉咙扔在木桶里的鸡,疯狂挣扎,哭喊:“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异物入侵,章一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钉住了尾,疯狂摆首,“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钟闵手下大动,“小小年纪,你竟学会勾引男人,嗯?我让你去勾引林致,我让你撩我,撩我,撩我!”
章一声嘶了,哀求从她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求你,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死了,我要疼死了。”
“你也知道疼?你这个小白眼狼。我要你记住,是谁让你疼。”他收回了手。
章一知道真正的灾难要来临了。她看到了钟闵的凶器,那个会贯穿她,怒首狰狞的凶器。胃里一阵抽搐,章一不可抑制地干呕,她翻过身,趴在床沿,用尽全力地呕,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可惜她只呕出了黄水,头软软垂下,仍在一阵阵呕。
钟闵将她翻过来,可怜的小人已开始翻白眼,涕泪纵横,满目狼藉,这还是不久前那个明快的,给他气受的小妖精吗?
章一哭得闭住了气,还在口齿不清地哀求:“你说过……你不弄伤我。”眼泪从她还剩一线的眼里流出,她的脸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唯有嘴唇,红得似要滴出来,这反倒成了一种诡艳。钟闵闭上了眼,又倏地睁开,他压上去,吻住她的唇,开始自渎,一切结束后,那个艳尸似的小人惧极倦极,早已睡过去了。
噩梦般的一夜,章一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她侧过脸,钟闵的味道非常清晰,她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又开始干呕。那样可怕,且还未真正发生,若真的发生了,她想自己定是活不成的了。眼泪又流出来,想不到她竟还有眼泪可流,那种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钟闵到底未狠下心,但已与毁了她无异,她仅存的一丝侥幸,被他亲手打破。章一悔恨交加,她一度信任他,要与他好好处,她甚至觉得只要愿意,这个人也是可爱的。章一拨开脸上的发,她不能再指望他,她只能靠她自己。
章一没有去上学。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通宵达旦地看电视。钟闵进来了,谁也不说话,只是漠然。她当然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他怕她寻短见,她在心中冷笑,死就容易了?
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换了个台,社会纪实节目,一看之下,只觉怵目惊心。一个女孩从十二岁起被继父强 暴,生母竟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由那个男人从暗渡陈仓到明火执仗,一次又一次将幼女凌 辱。为了安抚男人,生母竟然暗许,女孩从此沦为充气娃娃。直到这桩天理难容的勾当暴露在空气下,人们才发现女孩已是一具活死人,她的房间里写满了一个字:杀!朱砂大字,字字泣血。镜头前,女孩的脸如一张人皮面具,马赛克下的眼睛,那一定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张脸如死水般平静,只有面皮没有覆盖的地方,她的颏,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章一尖叫一声,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砸向墙壁。
章一将脸深深埋在腿中,咬着下唇,手下死劲绞着被单,直到再绞不动了,也不觉得疼,握成拳往胸口顶,要把什么东西顶归位。她开始颤抖。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泄露出来。渐渐地,她觉得天旋地转,她从头发里露出眼睛,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开始有东西哔哩啵啰掉下来,连同她自己,绷了瓷,露出里面污浊的泥胚子。世界仿佛在坍塌,章一张大了嘴喊妈妈,她发不出声,最后她妈妈从往下落的尘雾里走出来,搽着厚白粉,涂着红嘴唇,盯着她,一遍遍说:“去跟钟闵睡觉!去跟他睡觉!……”章一抱住头,尖叫。钟闵抱住了她,她拼命嘶喊:“我不要跟你睡觉!我不要跟你睡觉!……” 她似乎魇住了,突然又喊:“杀!杀!杀!” 钟闵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章一回到学校,站在杨迭的办公桌前,他温柔地注视她,“章一,你几天没来上课,老师很担心,我打过电话,只是找不到你,你叔叔说你需要休息。”
章一往窗户旁挪了挪,那里有阳光。她盯着杨迭桌上一沓未批完的试卷,不出声。
杨迭说:“还记得去年我刚来,带你们去公园栽的小树苗吗?它们太柔弱,需要木架的匡扶,以后才能长得直,长得正,你们就像它们一样,太小,太需要怜惜。章一,老师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任何事,老师都愿意做你的木架,请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人。”
章一注视着她的老师,那张有点孩子气的脸,他的衬衣白得发蓝,阳光落上去,纷纷折返开来,如同肥皂星子生出了翅膀——它们在重生。那一刻,章一几乎要忍不住吐露一切,她的嘴唇数下颤抖,“老师,我……我谢谢你……”她到底没能说出口,那样的丑事。
“傻孩子”,杨迭叹了口气,“去教室吧。”
章一被带进了教室,同学们都表示关切,他们有的出自真心,有的凑热闹,有的随波逐流,有的纯粹是好奇,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只在乎这个人现在是好好的,过去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重要了。这世上有哪个孩子的心思不是单纯的?
隆冬问章一:“你病了吗?是不是补习那天?”
章一刚刚明亮的眼神又黯了黯,点头。
“大家都坐回去吧”,杨迭说,“要上课了。”
孩子们立刻如同二十八星宿,各归各位。钟响,起立。章一翻开讲义,里面密密麻麻注满了笔记,她愕然地抬起头,隆冬在前排远远笑着指了指自己。章一对他做了个口型:“谢谢。”目光落回讲台上,杨迭向她点点头。章一热了眼眶,不是不感动的。
章一开始养长指甲,修得尖尖的。还有一个多月中考,再几个月她就能拿身份证,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过这段时间。然而钟闵没有试到她长指甲的滋味。
章一将手伸到枕头下,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是手机。隆冬将它放到她手中,笑说:“我阿姨替我买了部新的,这部你留着,上面有我的号码,杨老师的,还有其他同学的号码,有事找我,随传随到哦。”
她说:“你跟你阿姨处的很好。”
“是。她对我真的很好。”隆冬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她要能做我妈妈,也不错。”
她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像她接连失去父爱与母爱。她收下手机。钟闵不是没有给她置,只是她原封未动,用了也只让他更能掌控她。
汽车喇叭一阵响,紧接着是铁门启动的声音。是钟闵回来了。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章一将手机重新塞回去,今天倒比昨天早些。
章一睡得很不安定。白茫茫的一片梦境,看不真切,仿佛还是下午的那个冷饮店。几个孩子从杨迭的寓所出来,跑去吃冰。隆冬站起来说:“我出去下,我阿姨在楼下,她有东西给我。”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嘘嘘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盒子。有同学问:“怎么不叫你阿姨上来吃冰?”隆冬说:“叫了。她不肯,说老了,拿不出半点童心来跟我们打成一片。”章一靠窗坐,把脸贴在玻璃上,往街上看,白花花的太阳下,马路像条热的河,人与车仿佛是河里的鱼虾蟹类,把灵魂一点点往外蒸,剩下焦硬的外壳,时不时探出一下头来。对街有个女人穿着坦克背心,印花长裙,挽着长鬈发,背影非常吸人眼球。章一“腾”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隆冬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章一甩开他的手,往回望,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她整个人石化了。她看见了,那个背影,分明就是……冷饮店凭空消失了,她从云端坠下,哭喊:“妈妈!”她闭上眼,身子被接住了,轻得如同一片叶,吻落在她眉心……
章一呓语:“妈妈。”
正文5 惊 喜
林致往章一面前一站,笑眯眯地喊:“小章一。”章一愕然,其他女孩子笑着跑开了。
章一是不情愿看见林致的,因见他就轻而易举勾起那天的回忆,她冷着脸从旁边绕过去,装作不认识他。林致像掉靴鬼一样跟在后头,献宝似的说:“钟小子回东边去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钟闵父母住在城东,章一也是知道的。林致仍喋喋不休,“小章一,我知道你生我气了,那天是我嘴欠,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这不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赔礼道歉吗,又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章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致却乐了,“你还知道瞪我啊,真太好了,我以为你再不理我了呢。”
章一无奈,“林大哥,我没生你的气,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去了。”
林致说:“我带你去吃饭。”
“林大哥,你别闹了,接我的车就在那。”
“钟闵今天又不在家,你不用急着回去”,林致拉住章一的手腕,“你别怕他,放心,出了事我来担着。”
章一挣不开手,声线拔高了,“你快放开我,我真的要回去了。”
林致哪里肯,把她拽到车边,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天天来你们学校等着你。”章一可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又想自己是同林致出去吃饭,钟闵就是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到一家餐厅吃饭。林致问:“你觉得怎么样?”
章一称赞:“很好吃。”又有点不好意思,“你问我也没用,我对美食没什么概念,一般都在家里吃。”
林致差点呛到,“小章一你这话不厚道,你那叫对美食没概念?你知不知道钟闵的嘴有多刁,南省有个说法叫‘鸟咀’,就是指他这样的,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家的厨子领的是什么样的天价薪水再来说这话。”
“啊?”章一很吃惊,“可那些都是很家常的菜啊。”
“越是寻常菜肴越是得见真章,所以你刚刚说这里的菜好吃,肯定错不了,看来我要给他们加薪了。”
“嘎?”章一张大了嘴,“这餐厅是你开的?”
林致不无得意,“你林大哥可不是只会当股东的,餐饮我一直都感兴趣,苦于到最近才有机会一试身手,花了我不少心思,才知出来做凡事都不容易。”
“的确”,章一狡黠地眨眨眼,笑着说,“光是要找这么多漂亮的服务生都不容易。我说的是男女服务生哦。”
章一的眼珠子大而黑,灯光下有些像莹莹的紫,她露出一排糯米似的牙齿,竟还有颗尖尖的小虎牙。林致的心仿佛被那颗牙戳了一下,打了个颤。他说:“章一,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非常好看?你为什么不肯多笑呢。”
她非常没好气,“笑多了牙酸。”
林致送章一回去,想不到钟闵已经回来了。他们目送着章一上楼。钟闵说:“看来上次我没有将意思表达清楚。你听好了,以后不要再招惹她。”
林致若无其事地问:“不然呢?”
“不然……”钟闵摇头,“连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林致的目光紧紧锁住钟闵,“那么,那天我走之后你对她做了什么?不要糊弄我,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了病。”
“你打听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钟闵冷笑一声:“你没有资格知道。”
“钟,你从不用这种仇视的语气同我说话。”